“這天元界這麼大, 我卻只有在兩個地方的時候才能安心,一處是我師門鈞天劍宗。”
“另一處是我身邊。”
“你不要搶我的話說!”姜如淨怒目而視,那張年輕飛揚的臉龐生動而鮮活。
整個鈞天劍宗最近都陷入了迷之狂躁狀態。
老一輩的弟子憂心姜如淨的狀況, 四處亂撞期望能幫上什麼忙。年輕一輩的弟子聽聞傳說中的如淨道君, 都想來瞻仰一番, 用他們的話來說是沾沾仙氣沒準兒很快就突破了。還有一部分戰鬥狂人, 聽說宗門來了個了不得的客人, 天天琢磨着怎麼去挑事兒,好比試一番。
可他們怎麼鬧騰,都見不着這兩人半個影子。
莫如凜板着一張臉, 默默望着他們折騰。當太情峰那赫赫兇名是裝飾不成?
太情峰原本就是鈞天劍宗內部最奇葩的一座山頭,山上寸草不生, 佈滿嶙峋的霜色岩石, 大小不一的冰泉暖泉躲藏在各個緩坡和角落, 山頂一口渡厄冰泉乃世間最潔淨純粹之水,寒徹九天, 連大乘高手都未必受得住,山頭是個好山頭,泉水也是頂級的好物,全天元界卻沒人能受得住,因此, 這渡厄冰泉便成了雞肋般的存在。
誰曾想, 出了姜如淨這麼個奇葩, 一顆炙熱的赤子之心蹦進去, 洗了個冷水澡, 舒坦得不得了。
於是,這太情峰便被姜如淨這個小霸王給佔了下來, 誰也不讓上,誰上打誰。後來被他這一輩的那些師兄師姐合起來收拾了一頓,這才破例准許掌門及各峰峰主長老御劍而上。
其他人,誰上去了,非得被這小霸王捶回山腳。
久而久之,太情峰成了鈞天劍宗赫赫有名的“兇山”,新入門的小弟子總會聽師兄師姐們一臉諱莫如深地提起那個地方,“去不得!去不得!”
莫如凜輕輕望向跟在旁邊面容急切的少年,心裡頭不知想到什麼,眼底有了些暖意。
然後對上了展越道人探究的眼神,有恢復了冷酷。
很快,便到了太情峰峰頂,正望見那一潭連展越都不敢輕易下去的池水中,飛雨君正伸手拉起姜如淨。
展越第一反應:這魔門少主竟然受得住這泉水!
展越第二反應:好開心傻逼逼如淨真的醒了!
展越的第□□應,是在看到了姜如淨那雙漆黑卻晦暗渾濁的眼時,心中一個咯噔:完了。
那樣的一雙眼,是心中徹徹底底是去了“道”的人,纔會擁有的眼睛。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自古至今,要麼絕了仙途,要麼墮入魔道,尚未聽說有過第三條路。
姜如淨也看到了他們,眼神卻無甚波瀾,只是又黯淡了一些。
他被李獵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一路瘋狂前行,看不到其他的路,看不到背後,以爲自己將繼續孤注一擲,卻在他想都沒有想過的時候,這麼突兀地回來了,還是以這般慘淡的模樣。
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過回來,哪怕是在最痛苦的、被李獵那般□□的時候。
可被□□和踐踏至破碎的不止是身體,還有人的尊嚴和骨氣。在長久地失語之後,他仿若忽然驚醒那般,朝着三人的方向行了兩個禮,“掌門師叔,師兄。”
那一禮,彎下腰後,便再未起來。
展越和莫如凜均覺得這發展太過魔性,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鈞天小暴龍?
莫如凜一時愣住,還是展越首先反應過來,幾步走上前,在泉邊上站定了道:“不必拘禮。你……回來就好。”頓了頓,他好好打量了仍舊彎着腰的姜如淨一番,眉頭皺了起來,沉聲道:“起身。”
姜如淨依言直起了身子,眉目淡淡,無甚波瀾。
莫如凜和展越混得熟了,大抵知道他在不滿姜如淨彎腰的姿態,忙對姜如淨身邊的飛雨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上來。
一個劍修,他可以犯錯,可以認錯,可以誠心受罰,卻怎可折腰?
尤其是,那人還是姜如淨!
展越越想越氣,心中惱恨害他至此的人,卻也惱恨這個師侄的骨頭怎麼就這麼任人折斷了。
他用了十輩子才能修來的涵養功力,才忍住了不動手教訓這個看起來慘兮兮的師侄,也不去問那些必然令他痛苦不堪的事情,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觸及那些未乾的泉水時咧了咧嘴,道:“你先好好休養,在渡厄泉裡好好恢復一下,搖鈴子和你師兄,還有這位……”他目光如電瞥向飛雨君,話語間很是嫌棄,“這位朋友,他們都會輪流爲你護法,等時候到了,爲你重塑法身。”
他像是怕姜如淨擔心或者拒絕,接着道:“鈞天劍宗是你家,你在這裡,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等恢復好了,你這太情峰主給我滾回去履行你教習弟子的職責!”
說罷,賭氣般轉身就要離去。
待走出十幾步,發覺姜如淨沒吭聲,怒而回頭,“你這傻了吧唧的劍修!就這麼任由我走了?!”
飛雨君默默看了他腰間本命飛劍一眼,沒說話。
姜如淨注視着這個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人,良久,脣角終於有一絲溫度,道:“是。”
孰料展越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瞬間原地爆炸,腰間飛劍出鞘就向着姜如淨抽過來,“讓你去你就乖乖去了麼?!寧死不屈怎麼寫的?”
莫如凜飛身上前擋住了這一劍,出雲劍也瞬間出鞘,朝着展越攻了過去,只見他面色如霜凜凜生寒,冷聲道:“老牛鼻子,我準你對我師弟動手了?”
展越怒罵:“你敢跟掌門動手?你要欺師滅祖嗎王八蛋?”
莫如凜一劍凜冽生威甩了過去,“削死你,我自己當掌門!”
“反了反了!”展越氣得不行,當下便跟莫如凜戰至一處,兩人越打越遠,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姜如淨飛雨君和一臉習慣表情的秋山問站在原地。
“你們宗門的人……都這麼有特色麼?”飛雨君沉默了一會兒,回過頭來問。
只見姜如淨望着那二人消失的遠方,隔了好久,突然“噗”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