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那位劍修的感情, 是他收過的那麼多願力球中蘊含能量最大的。
那是奮不顧身、傾盡心力的愛。
他在這一刻,終於完完整整的感受到了。感受到那個人天地萬物都可不在乎,唯獨把他放在眼裡的情有獨鍾。
可回過頭來, 他對他又做了些什麼?
李宛趴在地上哭號着, 悲痛欲死。
他突然間就不想重新來過了。
一則因爲重來或許只是將那些苦痛讓姜澄重溫一遍, 二則因爲……那驕傲的劍修一定不是一個願意重新來過的人。
他應該要尊重他, 而非一意孤行。
他踉踉蹌蹌地爬到水晶桌上, 珍而重之地打開桌上擺放得端端正正的一個小盒子,抱在自己的心口,隱隱透出水晶般清亮的微光, 略帶一絲淺紅。
“姜澄,姜澄……”他語氣急促, 好似垂死的人最後的掙扎。“對不起……對不起!”
他曾認爲這世上最廉價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可這一刻, 他恨不得將一顆心挖出來刻成這三個字的形狀,捧到那個人面前, 哪怕被無情地打翻,也難讓他心安。
他哭得那樣用力,眼眶下破裂的血細管佈滿成一張密密麻麻紅點聚成的網,“姜澄……姜澄……”他似乎已經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那是心上人的名字。
他取出了道真劍——那個人的本命劍。
曾經斷裂的痕跡已然悄無蹤跡,比起以前, 道真劍顯然更爲鋒利和稀有, 真正地具備了仙劍之威。
這是他從不曾對姜澄說出口的愛。他曾用自己的血去爲對方平復一點疼痛, 曾冒險迴天元界爲對方取來法身, 也曾耗費自己的修爲與對方雙修補全對方體內的暗瘡, 現在,他已將那人斷裂的本命劍, 重鑄。
“姜澄……”剛剛止住一點的眼淚再次汩汩流出。
這大概是一把永遠送不出去的劍了,它的主人,已化爲了盒子中破碎的水晶。
“姜澄。”他忽然笑了出來,眼中無憂無懼。
“一直以來,我都愛自己的國家勝過愛自己,勝過愛你。我不敢冒任何的險,所以總是選擇傷害其他人,好像所有的人和物都是復活這片星河的祭品。”
“我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傷害無辜的人,像魔鬼一樣可怕,可我一直覺得,這是值得的,因爲總有一天,我是能贏過命運的。”
“其實更多時候,我心裡都害怕極了,我遠遠做不到表面上那麼自信。大概我唯一能夠自信做成功的,就是讓你愛上我,並且想方設法毀了你。”
“我纔是那個……最卑劣的人。而你那樣坦蕩,那樣好。”
“姜澄,我後悔過很多事,懷疑過很多事。有時候我問自己,這樣拼盡全力去改寫既定的歷史,真的值得嗎?我問我自己,我是不是太執迷不悟了?甚至在昨天,我還在想,也許我這樣拼命去改寫歷史,纔是錯的。”
“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如果總是想着怎麼去改寫歷史,那麼人又怎能繼續向前看呢?”
“呵呵……以前,我是不敢想,生怕想太多了,就會垂頭喪氣。現在,卻又是不得不去想。如果不再花心思想一想我到底在做些什麼,那我又要如何定位我自己呢?”
“到剛纔,我終於想通了。姜澄。”
“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擇拼盡全力去救這片星河……只是,我再不會逃避你了,姜澄。”他漆黑的眼中泛着熒熒光輝,反手握着道真劍,讓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他笑容桀驁,帶着無可比擬的灑脫,如雨後蒼穹,透明又溫柔。“姜澄,我們生死與共。”
噗——!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道真劍攜着三尺清雋,刺入了李宛的心口!
冰涼和劇痛在心臟上蔓延,他強撐着笑,輕輕合上眼,吐出了最後兩個字——
“姜澄。”
陽光下的水晶刺目生輝,星星般繁多的光點像是要把人拉入幻境,整個空間扭曲了起來,李宛頭暈目眩,只以爲自己快死了。
大概是快死了吧……所以會看到觸目所及的整個世界都在顛倒旋轉。
大概是快死了吧……所以會聽到不遠處傳來長劍劃破烈風的鳴聲。
大概,真的是快死了吧。
所以,會看到不遠處,那個一身霜色長袍的人正攜劍奔來,望見自己時,便露出了爽朗的笑顏,“喲!來啦?”
眼前一晃,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自己,那人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挺不好意思地笑着抓了抓後腦勺,語音清朗,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這個八方劫渡的範圍有點大,把你們都拉進心魔中了!”說着,他自己笑着露出了慶幸的神色,“我也沒想到這八方劫竟然不是雷劫,而是心魔劫,猝不及防的,差點吃了大虧,剛剛纔勘破心魔脫離了出來!”
來人上下打量了面前這個滄桑又憔悴的男人一番,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看你這模樣,也是剛勘破心魔跑出來的?是不是被心魔虐得特別慘呀?哈哈哈哈你活該呢~!”
大概是在八方劫中經歷了什麼,又勘破了什麼,此刻的青年劍修顯得比以前苦大仇深的模樣輕鬆了許多,話也變得特別多了起來,囉囉嗦嗦又拉着面前的人說了一大堆。
而被他拉着的人,李宛,則一臉木然。
他從未經歷過,這世上會有一個人的聲音、會有一個人的臉龐,僅僅是出現在他面前,就能夠讓他有這種恍如隔世的喜悅。
這種喜悅,讓向來將情感隱藏得很深的人漸漸紅了眼眶。
譁——衣袍摩挲。
姜如淨羅裡吧嗦的敘述被打斷,面前的男人以極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抱緊了自己,像是在認真擁抱此生摯愛的珍寶。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姜如淨正想伸手去回抱住這個男人,就聽這個男人聲音嘶啞地請求道:“抱一下我吧,就抱一下。”
下一刻,姜如淨毫不猶豫地伸手抱緊了這個在心魔中經歷了絕望和自我毀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