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天劍宗出大事了。
一時間鈞天劍宗滿門譁然, 整個天元界人心惶惶,被鈞天劍宗扛着大旗滿世界追殺的太一道終於能喘口氣。
事情的起因源於幾天前的一個深夜。明心祠中負責值夜的小弟子一不留神睡了過去,半夜醒來, 看見某樣東西, 揉了揉眼睛, 再次確認, 當下駭得雞飛狗跳, 腳下如踏風火輪般衝出明心祠,一聲大吼響徹整個鈞天劍宗。
“如淨道尊魂燈亮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後山懸崖上練劍的莫如凜渾身一怔,手下一不留神削去了隔壁鑄魂峰的一片峰頭, 只聽峰頭上正安睡或打坐的弟子們遙遙傳來驚呼,“天啦嚕發生什麼了?”“哎喲摔死寶寶了!”……
思及六年前姜如淨法身被盜, 以及那謝之箋的魂燈莫名亮起, 鈞天劍宗的掌門展越道人急急下令展開搜索, 要求務必儘快找到姜如淨或謝之箋的下落。
如他所料不錯,也許在那場雷劫之中, 謝之箋做了些什麼,使得自己和如淨進入了假死狀態,規避了天地法則與十方雷劫那百死無生的傷害,如今,兩人開始“甦醒”了!
想到如淨師侄興許還活着, 展越深深吸了一口氣。
總算, 還能對師兄有所交待。
十日過去, 尚且音訊全無, 莫如凜每天將自己的出雲劍架在擅長星算推衍的知言長老脖子上, 逼着他全力推算自己的師弟現在身處何方。
知言長老拼了十天的老命,也只得出一個結果:踏破鐵靴無覓處。
意思就是說他會自己回來咯?
可莫如凜急啊, 展越道人急啊,連帶着跌跌撞撞跟着莫如凜學劍的秋山問也急啊!說是他自己會回來,可左等右等的,十天過去了,卻連個人影都見不到,面對宗門中人人略帶“你這算法行不行”的懷疑眼光,知言長老無語凝咽。
待得第十一日,劍宗一衆管事正齊聚大殿,莫如凜正請命出山親自去尋人時,忽有傳命弟子來報,說有一修者正暴力破除進山結界和機關,短短兩炷香的功夫,進山的關卡已被他破去了幾近一半,若是再不阻攔,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抵達第一峰——海闊峰了。
海闊峰峰頭平緩遼闊,與其說是一座山峰,不如說這是一片海中凸起的巨大海島。上面居住的是鈞天劍宗主修“沉海劍訣”的弟子,善借力打力,攻守兼備,是爲鈞天劍宗的主要戰鬥力之一。
不過這個峰頭的弟子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通傳毛病,便是不管遇到什麼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先打過再說。因此,他們在中的內部也是出了名的無組織無紀律。這一峰的峰主,名喚素月秋,乃是掌門展越道人的小師妹,性格脾氣火爆不說,爲人天生反骨不服管教,但其實力卻強橫無比。
順帶一提,素月秋乃是姜如淨的親小姨。
展越心情正惡劣,聞言冷笑一聲,“慌什麼?自有阿秋去收拾他!”
話音落下,一隻傳信靈鴿撲騰着翅膀飛了進來,一段人言從靈鴿口中吐出,正是素月秋的聲音:“魔門少主飛雨君。速來!”
鈞天大殿之上,所有人齊齊色變!
魔門少主飛雨君?
那是個什麼概念?
十五歲金丹,十八歲元嬰,三十歲化神,五十二歲功至大乘!
開天以來第一把神兵——重劍“璇璣”的主人,一代魔君秀微老魔的唯一親傳弟子,魔門七十二路門派的少主!
擄走了他們如淨二十年的混球!
傳聞已經死在昔年魔門暴.亂中的人物!
他沒死?還趕在這種時候出現了?
在場的各峰管事、長老、核心弟子,均知道當年姜如淨與魔門少主飛雨君那段往事,眼下姜如淨魂燈亮了,“已死”的飛雨君出現了,這恐怕不是什麼巧合。
展越眉峰一揚,慨然道:“是人是鬼,去看看便知!如凜同我一道前去,其餘人回各峰駐守,謹防圖謀不軌之人鑽了空子!”
“是!”衆人齊聲應道。
當下,展越道人和莫如凜便御劍而去,只留兩道光影漸漸消散。
戒律堂執法長老清如許冷冷掃了蠢蠢欲動的其他人一眼,寒聲道:“鈞天殿上禁止御劍狂奔!展越掌門與天劍峰主莫如凜明知故犯,扣三個月靈石!”
衆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夾雜着幸災樂禍,然後步行走出了殿門外,方纔御劍而起。
海闊峰,巨浪滔天。
飛雨君一手抱着沉睡中的江姜如淨,另一手不斷掐着法訣,抵擋着對面海闊峰弟子的攻勢,連退連擋之間,未見分毫狼狽。
又是擋住海闊峰峰主素月秋氣勢磅礴的一擊,飛雨君眼底波濤開始逐漸掀起,他沉聲道:“我只想見貴派掌門一面,閣下何必苦苦阻攔於我?”
素月秋面龐清麗,眉梢之間的傲然風骨恰與姜如淨有幾分相似。她啐了一口,冷笑道:“一個魔門中人廢話那麼多!要打打,不打滾!”
飛雨君皺眉,同樣是這種凌駕於人毫不講理的話,姜如淨說來,就令他覺得十分可愛,換了個人,就覺得心中生厭。
他本性沉默,不善言辭,也不愛開口說話,此番爲了帶姜如淨回山,卻連番遭遇這個毫不講理的門派百般阻攔,任自己好話說遍,對方也毫不動搖。
我跟玉明一年都沒說這麼多話呢!
飛雨君懊惱地皺眉,眼底火氣開始蔓延,右手一劃,璇璣大劍立刻出現於旁,微微發光,沉默如江,氣勢如天。
素月秋眼中閃過一絲好戰的亮光,手中“磐石劍”嗡嗡作唱,躍躍欲試。
“得罪了!”飛雨君俊美的臉龐上氤氳着風暴,掐了個劍訣,璇璣大劍隨其手勢指揮,左衝右突,不一會兒便將其餘弟子的寶劍打得七零八落,只剩素月秋一人能稍作支撐。
見那女子面露吃力之色,飛雨君尋思了一瞬,終究還是收回了璇璣大劍。他曉得這些人是姜如淨的同門,若是真傷了他們,指不定姜如淨醒來會心情不好。
當下璇璣便匿了身形,飛雨君將姜如淨揹回身後,蔚藍的眸子注視着對方,道:“我雖是魔門中人,但我身後所負之人卻是貴宗弟子!”
素月秋一愣,偏着頭細細打量着他身後所負之人,只見那人一身霜色袍子,看不出門派峰頭,長長的黑髮吹下去遮住了臉。
認不出是誰。
不過,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一分熟悉感。
那邊飛雨君回頭留戀地看了背上的人一眼,目光穿透那人的黑髮落在那白皙的面龐上,笑得有些溫柔,有些安然,還有些悲傷。
他道:“我此番,是來送他回家。”
劍修向來以實力爲尊,素月秋見其實力強橫足以秒殺自己卻仍舊手下留情,心底已信了三分,態度也便好了些,這下又見他言辭懇切表情柔和,已然對那昏迷不醒的人開始好奇,問道:“我鈞天劍宗近些年來,從未有弟子走失或流落在外的,我觀你背上這人氣息詭異,所習的不似道家功法,可是你弄錯了?他叫什麼名字?我可派人查上一查。”
“他叫……”他頓住。
那“姜如淨”三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說了,這人便不是獨屬於自己的玉明瞭。
說了,兩人之間的羈絆,恐怕到這裡也就斷了。
畢竟這裡纔是他的家。
而自己……自己……恐怕,什麼也不算吧?
飛雨君面露苦笑,然後緩緩開口,一字一句輕柔如情話呢喃:
“他喚做姜澄,字玉明,道號如淨,乃是你派第八十一代弟子。”
每一句,都生生叫素月秋變了一個臉色。
“怎麼可能?”她是又喜又怒,喜的是乍聞自家侄兒就在眼前的消息,怒的是此人竟然欺騙於自己,天元界誰人不知她那侄兒姜如淨早在六百多年前就已經隕落在雷劫中了?
可接下來的發展,卻令她跌破雙眼。
只見一道純白人影如流星般從天而降,朝着飛雨君面前撞了過去,伴隨而來的還有莫如凜那難得起了波瀾的聲音。
“如淨!”
素月秋機械地將頭轉朝飛雨君那邊,兩眼直勾勾盯着他揹負的那個人。
她沉迷劍術心無旁騖,或許一時認不出姜如淨來,可那從小同姜如淨一齊長大的莫如凜,難道還會將自己唯一的師弟認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