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耳一聽,像是雨滴敲窗,滴滴答答,由遠及近,那聲音在我身後,密密麻麻的傳來,趕屍匠回頭一看,兩條黑黑的眉毛一擰,米子疤臉立馬皺在了一起,除了那雙眼睛晶亮中帶着惶恐,還能看出是個人,臉上表情,變的恁的猙獰。
“跑!”趕屍匠拉着我就往前跑去,在他臉上,我看見了那仿若是世界末日般的惶恐。
兩人腳下胡亂踩的,雖然每一步都實實在在邁了出去,眼前也看着假山後退,草坪平移,但是發生了剛纔那事情,我真不知道,自己腳下究竟有沒有邁出一步。
身後那滴答之聲大作,宛若暴雨突降,我不知道身後是什麼,但是背後那像是螞蟻爬過的第六感,讓我知道這東西絕對不是好惹的。
“好多蟲子,好多蟲子!”那張樂聲音突然在我們身邊傳來,我側眼一看,發現他正扭頭朝着我們身後跑去,可是他動作和方向雖然是朝着我們身後,但是詭異的是,他整個人,正飛快的往我們前方挪去,現在在我眼裡,就看見一個人飛速的往後跑着,但是他的身子,在往前挪。
好一個八卦陣,好一個障眼法。
雖然不知道張樂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我和趕屍匠連忙學着,衝着他那個方位倒退而去,跟着張樂跑了幾步,那身邊的景物確是絲毫沒變,倒是耳邊的滴答之聲,變弱了不少,等着前面那張樂唸叨:“沒蟲子了,沒蟲子了。”我這才意識到,我們現在居然進到了一個大樓裡面。
太神奇了,這八卦陣,着實是太神奇了,今天若不是張樂,恐怕我和趕屍匠就會被身後那滴答作響的東西給追上了,我喘了幾口氣,問道趕屍匠:“剛纔那東西是什麼,滴滴答答,好不嚇人。”
趕屍匠飄忽道:“玻璃蠱。”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何爲玻璃蠱,就是將玻璃獻祭,弄成蠱源,碰到人身體之後,五臟之中,就會生出玻璃,就連那血液之中,都會有玻璃渣子生成,則蠱沒法解,中蠱之後,就會慢慢的死掉,頗爲悽慘和惡毒。
Www ●Tтka n ●¢O
我看着衝我傻笑的張樂道:“張樂,謝謝你,你看看,周圍還有阿花嗎?”雖然知道他看見的究竟是什麼,但是我知道,憑着他看見的這東西,我們好像是能找到真的阿花或者是那車家的人。
可是讓我失望的是,張樂雖然衝我笑的開心,但是頭搖晃的像是撥浪鼓,沒有一點線索。
我失望的嘆了口氣,趕屍匠卻將手豎在嘴邊,衝我道:“噓,你聽。”
這樓大廳中很靜的,靜的我能聽見某處水滴落地的滴答聲,我環顧周圍,除了我們三個,空蕩的建築裡面,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沒有什麼聲音。
我剛想說話,耳朵卻似有似無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在我們背後的通道里,空曠而突兀,不似人言,遙遠的好像是我聽錯了。
趕屍匠朝着那聲音的來源走去,我和張樂跟上,明明是上午時分,這樓裡面卻昏暗的很,陰涼的很,陽光曬不進來,也沒有溫度,我忍不住的捂了捂自己的衣服。
這是一座居民樓,但是不知道多久沒人住了,薄薄的一層塵土,被偶爾透進來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我們走過,塵土飛揚,三人踢打提打的腳步聲,不光是將塵土給踩飛,也不知道,還驚醒了這樓層裡陰暗角落中的什麼。
我心慌,沒由來的心慌,可是小東西在我身上,我有陰陽眼,我有八臂決,我甚至還是陰使者,會水書,爲什麼,我心裡還是惴惴不安?
前面的趕屍匠將手裡的殺生刃掏了出來,看着他的殺生刃,我突然知道爲什麼自己這麼心慌了,因爲一陣陣似有似無,淡淡的的味道一直鑽進我鼻尖,從一開始進這個大樓我就聞到,因爲緊張,我甚至忽略了這個味道的存在。
這味道不臭,反而是有點想,是跟上次遇到阿花屍體之前,我聞到的那股屍香一樣。
帶頭的趕屍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往上,味道越來越重,馥郁的像是花香,讓人頭有些暈,我懷疑會不會醉在這香味之中,而那嘆息之聲,越發的清晰起來。
這會是誰?是阿花,還是車家餘孽,他們這樣做,是不是在勾引我們過去?
我腦海中心思急轉,讓我心裡難以接受的是,我自己心裡居然萌生的退意,想着等找齊了人再進來,不等我開口,我就聽見頭頂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你們來了!”
聲音隆隆,像是生氣,我感覺到有些恍惚,擡頭一看,乾瘦的老頭,精神矍鑠,褐色的眼睛從黑暗中也亮晶晶的,那聲音,那相貌,在我腦海中跟記憶重疊,然後我脫口喊出:“九爺!”
沒錯,在那樓梯之上,那朝下彈出半頭來人,居然是九爺,是那個被人剝皮挖心的九爺!
一時間,我感覺到嗓子發堵,眼圈發熱,這沒想到,昨天見到的那人真的是九爺,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感覺滾燙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嘴脣哆嗦着,開始邁開腳步,但是被身邊的趕屍匠攔住,一直挺安靜的張樂突然道:“阿花,阿花,這麼多阿花,老頭也是阿花。”
趕屍匠這時飄忽道:“你看他身子。”
趕屍匠這一說,我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九爺,這一看,心裡發酸,那頭是九爺的頭,但是現在他那顆頭,探出了樓梯太多,幾乎是在樓梯把手前面半米有餘,那脖子,像是蛇,軟噠噠的癱在扶手上,九爺還是衝我笑着,但是那笑我感覺到溫度,像是在冷笑。
趕屍匠攔住我後,叼住殺生刃,身子微微往後一退,然後雙腿一蹦,跳上了樓梯把手,然後身子借力,斜斜的往上一竄,勾住上一層的樓梯把手,腰一擰,就竄到了那個九爺身邊,。
嘴裡殺生刃一吐,單手一抄,就朝着那九爺脖子劃去,我見狀,嘴裡大喊一聲:“別!住手!”然後順着臺階往上跑,就算是九爺現在是鬼,也不能下殺手啊!
可是我快不過趕屍匠手裡的刀,像是豁開豬皮一般,嗤啦一聲,那本來耷拉在扶手上的脖子,被趕屍匠給劃開,那九爺的頭還帶着微笑就往下掉了下來,眼睛還看着我,微笑如舊。
我心裡又很有氣,趕緊接住了九爺的頭,像是皮球,入手冰涼,趕屍匠聲音緊接喊來:“別接!”
可是已經晚了,我已經接到了那個人頭,我突然感覺自己脖子傳來一陣巨大的撕扯力,像是有一雙無形大手,在拉拽着我的頭,想要拔蘿蔔般將我拽起,九爺的頭,依舊衝我微笑,只不過,那笑,好冷。
我感覺自己的頭一點一點,像是旱地裡被拔的蔥,我甚至都能聽見頸椎骨頭傳來的咯嘣咯嘣的脆響,像是在剁排骨時候發出的動靜。
看着九爺那勾起的冷笑,我忽然就放開了,心裡默唸九子真言,關鍵時候,小東西又是大顯神威,從我鼻腔中直接竄了出來,往我脖子上爬起,溼溼黏黏的,那是小東西。
小東西給我爭取了一個喘氣的機會,我身上八臂像是洪水般覺醒了過來,“臨!”我嘴裡輕輕的吐出這個字,趕屍匠的黃符也飛了過來,貼在了我的腦門之上。
臨字決,取義明王降臨,邪祟不能侵擾,我頭上的詭異感覺,慢慢的消失不見,像是潮水,來得快,退去的也快。
我捂着脖子,活動了一下,噼裡啪啦,像是炒豆子,趕屍匠這時候也跳了下來,一腳將我手裡的人頭踢飛,碰的一聲,像是皮球落地,人頭落到了下面的樓道里,咕嚕嚕往下滾着,我這時候再看,那人頭哪裡還是什麼九爺形象,像是風乾的臘肉,一個骷髏頭,蒙着一層皴乾的老皮,像是乾屍。
趕屍匠埋怨我道:“小心點!”然後扭頭衝着樓上走去,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怪物,爲啥會出現九爺的人頭,我問道趕屍匠,他回答的很乾脆,不知道。
那趴在樓梯上的沒頭屍體,跟人頭比起來,很是鮮活,甚至沒有長出屍斑,不過脖子傷口處不曾流血,明明是被殺生刃砍斷的脖子,但是現在看脖子切口猙獰,長短不一,十分不整潔。
樓上那似有似無的嘆息之聲再次傳來,這次近,似乎都在像是在我耳邊附耳說着,再看趕屍匠,弓着身子,像是野獸,衝了上去,張樂嗷嗷叫着,阿花阿花,好多阿花,也尖叫着衝了上去,我見狀,將小蟲子塞進嘴裡,也是緊跟而上。
最後一層,沒有房子,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像是樓頂一般,不過是蒙着棚的,在這巨大的空間之中,一個個蒙着紅布的桌子,矗立在那,而在最中間,是一個像是墳頭般的鼓起的巨大帳篷,依舊是那紅豔豔的。
這裡異香連連,這裡紅布宛若紅花,這裡,妖異的像是紅豔豔的牡丹園,不過,等着趕屍匠揭開一個紅布之時,我們看見了在那紅佈下面,一個緊閉着雙眼,臉色由於失血變得煞白的人頭,放在坐上,像是上供的豬頭。
趕屍匠一聲不吭,將那些紅布統統掀開起來,總共是七七十四九個,一個個慘白的人頭,坐在桌子上,朝着我們,閉上眼,雖然一聲不吭,但是讓我感覺頸後發涼,彷彿自己的人頭,也被擺放在桌子上面一般。
如果是見到四十九具屍體在那,我心裡還能好受一些,但是顯現在,看見這些人頭,我心裡發冷,究竟是怎麼樣的惡毒,怎樣的喪心病狂,才能殺掉四十九個人,將其人頭拔下,放在這裡。
從趕屍匠掀開那些人頭之後,一旁的張樂身子像是篩糠般顫抖起來,嘴裡開始口吐白沫,像是癲病一般,不過他身子顫抖,朝着一箇中間放置的人頭走去,嘴裡唸叨:“阿花,阿花……”
走到那那裡,碰的一聲坐在了地上,那憨憨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悲傷,他嘟囔道:“阿花,阿花,你爲啥把頭放着?”
“阿花,阿花,你爲什麼不理我?”“阿花,阿花,沒頭的阿花一直再找你,我帶你回去好不好?老李頭一直在想你呢!”“阿花,阿花……”
張樂伸手就衝着那桌子上的人頭摸去,可是當他手還沒有摸到的時候,身子橫着飛了過來,朝我們砸下,我和趕屍匠接下張樂,朝着前面看去,發現一臉寒冰,渾身漆黑跟丁一天一模一樣的一夜站在原來的那個地方。
我感覺到腦袋有些充血,衝着那一夜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一夜瞪着眼睛看着我,淡淡的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樣,關你什麼事。”
我聽了這話,怒極反笑,這一個個像是皮球般陳列的東西,不是別的,都是人頭,是四十九個人,是四十九個家庭,有多少個跟老李頭那樣會失去活下去勇氣的人,你怎麼可以這麼淡然,你怎麼可以這麼漠視?
我再也忍不住了,嘴裡九字真言急吐,身後四條胳膊飛舞,一時間威風凜凜,終於有了小寶當日的威風端倪,一夜見我殺過來,眼睛一黑,他周圍的那空間立馬陷入了黑夜,他所在的區域,鬼叫連連,哀聲陣陣,我知道,這是屬於他自己的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