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耿昱歡怯怯地想要發表意見。
“別可是了, ”甄寇粗暴打斷，“你以爲咱們三個在戰場上廝殺了一天，回來還要拼死拼活保住你是爲了什麼？爲了讓你主動送上門去麼？”
“唔。”齊齊樂的意見, 不過似乎無人理解。
韋千嘯雙手抱胸, 挑眉看着耿昱歡, 一句話都不說。
耿昱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似乎確實無人支持她單獨赴約的想法, “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害怕戚炙揚又有什麼陰謀, 可是，如果我不去, 小狗子怎麼辦？”
“你還真當你是神仙下凡, 就靠你解救黎民啊？”甄寇嗤道, “你去也只是讓戚炙揚手裡再多一條人命而已。”
耿昱歡被說得一噎，韋千嘯嘆口氣道：“甄寇, 你就不能講得好聽點啊。”
“哼。”甄寇扭頭不理。
韋千嘯搖搖頭，道：“我想，他的意思是說，還有三日呢，咱們可以暗中打探一下, 或許可以直接把你的那位同鄉救出來。反正, 就在這裡坐等三日, 讓你獨自前往, 是絕對不可能的。”
甄寇又哼了一聲, 似乎他就是這個意思。
單御民道：“你這丫頭，我最氣的就是這一點, 好像咱們這一羣大男人在這都是吃乾飯的一樣，你就想着非你不可啊，咱們就在一邊乾瞪眼麼？”
齊齊樂悄悄點頭。
單御民越說越來氣，恨聲道：“這個戚炙揚，堂堂王爺使這種下三濫手段，居然派了精銳騎兵，趁着剛剛收兵，人困馬乏之時偷襲帥營拌住咱們，自己卻帶了人手去欺負你一個婦道人家，若不是這位韋兄弟幾個朋友在場，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向徵道：“是啊，誰能想得到他的目的居然是咱們內營。”
“若不是剛好我事先派了幾個親兵去看看小丫頭的情況，都不會有人來報，真是……”單御民一揮手，扯動正在被包紮的傷口，再次齜牙咧嘴了一番，看到佘定遠一臉無辜的表情，也只能自認倒黴，乖乖坐着不動，繼續讓他纏布條。
向徵接着道：“只恨他溜得到快，若再慢個一兩步，咱們就能活捉了他！”
“真是狡猾，還定下什麼三日之約……”單御民轉過頭，道，“我說小丫頭，你跟這個戚炙揚有什麼交情，怎麼對你這麼重視，親自帶人抓你，還如此煞費心機？”
耿昱歡呆了一呆，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她自戚炙揚手中逃走以來，也沒機會見到單御民細細說起過，再給他解釋什麼圓之光之類的更是麻煩，該怎麼長話短說呢？
“怎麼，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單御民似笑非笑地看着耿昱歡沉默不語。
“也不是啦，是在想該怎麼說得簡潔。”耿昱歡道，“是我不小心被他誤抓到景瀾去，然後知道了我司論的身份讓我隨軍攻打大慄，我藉着你們那次夜襲逃了出來，然後回到益都，又經過一番周折再來到這裡。這中間不知出了什麼岔子，讓那個戚炙揚以爲我已經是她的小妾，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利用價值，所以總想把我抓回去。怎麼樣，有沒有解釋清楚？”
單御民和向徵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你真是百事纏身神通廣大啊，日後若是有空，你再仔細說得清楚些吧，現下還是先商討一下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題罷。”
向徵道：“我可以派一隊機靈點的探子去看看斷心崖附近的地形，找一些不易被人發現的隱蔽處，至不濟到時候也可以派人潛伏期中，伺機而動嘛。”
耿昱歡鼻子一酸，努力眨了眨眼把心中的感動壓回去，道：“可是連日征戰，大家都疲憊不堪了，應當好好歇息，爲下一次迎敵做準備，我又怎能……”
“我們又怎能讓你一個小丫頭深入虎穴，去救你的一個什麼同鄉呢？”單御民道，“既然不能坐視不管，你又一定要救他，咱們出點力也是應該的。”
耿昱歡沉默了下，心中思緒紊亂，一陣眩暈讓她忍不住扶住額頭，佘定遠插話道：“耿大人，你的病還未痊癒，不易太過勞神，救人的事情還是讓兩位元帥和幾位少俠商討，你再服一碗藥，早些歇息吧。”
“對，你臉色一直都那麼差還非要逞強，先睡一覺再說吧。”韋千嘯道，“等你精神恢復了，再來出主意也不遲，現在就先交給我們吧。”
耿昱歡勢單力薄，胳膊扭不過大腿，儘管一再聲明她精神很好也毫無用處，硬是被灌下一碗加了安神草的湯藥，塞進了厚實的被褥之中。
混混沉沉之中，雖然醒不過來，卻始終睡得不安穩，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王二狗的臉，王家村的小河旁，滿面焦急的他，催促着她快逃的他，還有在營帳裡，那個一臉恍然的他，不知所措的他……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韋千嘯靠在牀沿上打盹的樣子，耿昱歡微一擡胳膊，只覺得全身痠痛，韋千嘯立即警醒得睜開眼來，見她醒來，道：“你醒啦？看你睡得滿面愁容，夢裡也不能清靜一下啊。”
耿昱歡直直地看着韋千嘯，雖然經過易容，但眼中密佈的血絲卻遮掩不了，疲憊的神情也掩蓋不住，儘管如此，他還渾然不覺怎的，只是道：“餓了吧？還是渴了？我先去給你倒點水喝。”
目光追尋着韋千嘯起身倒水，耿昱歡怔怔地想着，她到底在幹什麼？
“怎麼哭了？”韋千嘯轉過身，倒是嚇了一跳，伸手拂去耿昱歡臉上的淚珠，扶她坐了起來，關切道，“哪裡不舒服麼？”
耿昱歡搖搖頭，就着韋千嘯的手中的杯子喝下兩口水，卻說不清自己爲什麼落淚，想了想，只是道：“我有些事想不通，你能幫我想想麼？”
“怎麼了，什麼事你說罷。”韋千嘯隨手放下杯子，再去探耿昱歡的額頭，“唔，似乎不燒了，軍師的醫術還不錯。什麼事把你愁得都能哭出來？”
“也不是啦。”耿昱歡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問你啊，有這麼一個故事，一位老婆婆，養大了五個兒子，都去當了兵，其中有四個都戰死沙場，剩下一個小兒子身陷敵陣，然後這邊的將領覺得不妥，派出一隊兵士去救他，可是爲了救他一個人，這隊兵士也死的死傷的傷，你說這樣值得嗎？”這是她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中的主線劇情，也曾經在她們宿舍掀起過一場討論，但始終都沒有一個結論，此時，似乎她也陷入了類似的選擇之中。不由自主地希望有個人來幫她想一想。
韋千嘯沉默了下，道：“這種事情，外人說什麼都無關緊要，救他的那一隊兵士覺得是否值得，這纔是關鍵所在。”
耿昱歡一呆，一般人都會直接說值得或者不值得，他卻把答案推到了另一邊。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韋千嘯淡淡地道。
“我當然會去救他，他是我的同鄉，是我的朋友，也可以說是我的恩人。”耿昱歡有些激動，忘了他們只是在討論那個故事，“可是對大家來說……”
“你剛纔說的那一隊兵士，與那位老婆婆的小兒子有什麼交情嗎？”韋千嘯打斷道。
耿昱歡一愣，回過神來道：“應該沒有吧。”
“那你想說什麼？”韋千嘯兩手一攤。
耿昱歡又一愣，隨即領悟到韋千嘯話中之意，但卻止不住地愧疚，“我只是覺得，大家明明都很累了，每個人都有要做的事情，我卻只會添麻煩，真是沒用，一點用處也沒有！”
真的是好沒用！緊緊抓住被角，不知是激動還是身體太過虛弱，忍不住微微發着抖，如果她是絕世高手該多好，輕而易舉救出人來。只恨她什麼本事也沒有！
韋千嘯皺了皺眉頭，握住了耿昱歡的雙手，微笑着嘆道：“你若真是那麼一無是處，我又怎會對你傾心呢？你也太瞧不起我的眼光了罷！”
耿昱歡有些傻眼，這人怎麼在她正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來這麼一句，讓她的腦袋一下子短路，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怎麼不想想爲什麼大家明明都很累，卻願意幫助你，願意讓你給自己添麻煩呢？”韋千嘯道，“怎麼你這一病，不但身子病了，腦袋也病了呢？你不一向都是信心滿滿，幹勁十足的嗎，怎麼突然說這種喪氣話？我看你還是好好再睡一覺，快點變回原來的那個你啦。”
“我都睡得頭痛了，哪裡還睡得着。”耿昱歡搖搖頭，心中歉疚依舊，卻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確實出不了什麼力，再看到韋千嘯微笑的臉龐，也再不願多說些會讓他心煩的話來，想了想，道，“那——大家商量出什麼辦法沒？”
“就知道你肯定要問。”韋千嘯道，“放心吧，單御民派了一小隊探子，已經探查好斷心崖附近的地形，宋啓也帶了幾個兄弟去探探敵軍內營的情形，等他們晚上回來之後，仔細商討一下，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真是辛苦大家了。”耿昱歡由衷地嘆道，“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他們。”
“只是感謝他們嗎？”韋千嘯問道。
深深地注視着韋千嘯似笑非笑的臉，耿昱歡嘆息着：“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感謝你了。”
“那就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說你是圓之光罷。”韋千嘯道，“我就當你感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