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喉嚨、肩膀像冒火似的隱隱作痛。手臂與手腕之間的部分傳來了非常不妙的聲音。雖然還能呼吸,然而每一次都必須得竭盡全力。
此時此刻,眼皮時不時便打上一架,重得簡直像是灌了鉛一樣。“喂,可千萬別睡着啊!一旦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遠遠地,聽到了奏的聲音。好像她就在隔壁的隔壁似的——
不如說,現在根本連東南西北都沒辦法分辨,隔壁的隔壁到底是哪兒啊?“我知道......”即便如此,筱仍舊用既壓抑又嘶啞得像是快要裂開的聲音回答了她。
她想要舉起手,哪知剛擡到一半就因爲火辣辣的劇烈疼痛而不敢再嘗試。“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們被困幾天了?有沒有人發現?”這些都不知道。視野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地面仍舊在瑟瑟發抖似的不停裂開,猶如蛛網一樣。
藉着手機從口袋裡掉出來的那一點兒微光,她終於漸漸看清了周圍——眼前全是土堆似的碎石與瓦礫,以及早就變成兩截的房樑。牆就像是豆腐塊似的躺在左後方不遠處,左腳邊也幾乎全是窗戶玻璃的碎片。
而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空間被巖塊與巨石——可能是牆的另一半造成了一個倒過來的三角形。除了腳、後背被牢牢壓着動彈不得以外,倒沒受什麼外傷。
“疼......”
藉着手機屏幕的那點光亮,筱也若隱若現地看見了憂的情況——他的右半身與右臂連接處被倒下來的鋼琴拌得牢牢的,靠近腰的地方也有一大片淤青!左臂與左肩連接處被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燈泡碎片戳得千瘡百孔、皮開肉綻!
他緊閉着雙眼,表情非常痛苦。
剎那,筱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同時也自責的不得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堅持,可能就不會面對這樣的結果,也許至少能讓某個人逃過一劫。可是事到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手機電池也快沒了,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渾濁,在沒有食物也沒有水的現在。自己、大家到底還能撐多久呢?“奏,你能用電話求救嗎?”
筱一邊嘗試着用肩膀將眼前的岩石推開;一邊問,可是過了好久都沒有得到迴應——“奏?喂,回個話啊!求求你......”說着說着,聲音不由得就抖成一團了,越來越輕,越來越低。
“我從剛纔就在試了。可是,完全沒有信號。”
經過一會兒的沉默,奏的聲音總算是在忽遠忽近的地方響起,“是嗎?那你現在站得起來嗎?”奏苦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我的左腳已經沒有知覺了。”
她說到這裡似乎卡殼般的停頓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繼續以很模糊的語調接下去,“其實,我都不知道它還在不在——”說到這兒的瞬間,筱不由得倒吸了口氣,“那是什麼意思?”
不過在問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變得和梓一模一樣了。”奏喘得很厲害,說出來的話也到處都遍佈着支離破碎的感覺。但是勉強還能聽得清......
“如果我們能得救的話,可能又得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她勉強發出了介於“欸嘿嘿”和“嗯哼哼”之間的笑聲。“我們能得救嗎?”筱小心翼翼地問,但其實她並不期望得到回答,只是想要聽聽別人的聲音來確定自己還活着而已。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啊!”
奏的這句話像是過了很久纔不小心從喉嚨裡漏出來似的,滿是自暴自棄的痕跡,“害怕嗎?”
“當然啊!”
她不假思索似的搶先打斷筱的話回答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纔不願處於這種狀態中——!”這種就好像被看不見的死神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太可怕,也太讓人討厭了。
以及,不知什麼時候會嚥下最後一口氣這種心情所帶來的絕望也是——僅僅是品位這種感覺就已經讓自己快要陷入無可奈何似的瘋狂了。得救?老實說事到如今,早已經不指望還能逃出生天了。
就算真的可以得救,大概也堅持不到那個時候了吧?
這就是現在奏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而且筱很可能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雖然看上去早就接受了,可仍舊無法理解整個過程。——不甘心啊!
“只有我們倆還活着嗎?”
“不知道。”
藉着彼此像是隔板似的巖塊之間的縫隙,兩人繼續說着話。因爲,這樣總比靜靜等待那個時刻來臨而什麼也不做要好得多。“雖然不知道,但如果這樣的狀況再持續下去的話,我們也會撐不住吧?”
奏好不容易坐了起來,用雙手撐着有些晃晃悠悠似的身體說。背後雖然感覺是塊板,但靠上去的感覺非常疼,好像很尖銳。試了幾次後,便不敢再嘗試了。“真希望在狀況變成那樣之前,有人能發現我們——”
“你啊,各種意義上也太樂觀了吧?”
奏在黑暗中輕輕嘆了口氣,感慨似反問着。帶着嘶啞又模糊的語調,“如果嚎啕大哭能讓我們得救的話,我會那麼做的。”筱一邊忍耐着鎖骨附近傳來的疼痛;一邊咬着牙輕聲說。
“是嗎?”
奏裝作若無其事,口氣輕快地說。
“但是現在就算是嚎啕大哭也無濟於事吧?”沉默了一會兒後,筱輕輕搖了搖頭,像是感嘆似的將心底的想法就那麼倒了出來。“我猜再過一會兒連手機都要沒電了。”
奏話音剛落,她的手機屏幕就真的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你看吧?”
只見她用像是生氣一樣的說話方式抱怨了句。“現在我們如果要向外界求救,只能依靠你的手機了——”接着,開玩笑似的補充說。說完,奏微微閉上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吸氣......
老實說,口渴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但是偏偏哪裡都找不到能解渴的東西。胃也開始不停地抽痛、翻騰起來了,飢餓感也彷彿猶如傾盆大雨似的越來越明顯。
然而現在,食物和水哪裡都找不到。
就好像在沙漠裡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感覺一樣,但是自始至終都找不到綠洲。所以,她只能閉上眼睛。巧的是,兩個人居然同時採取了這樣的方法。
可雖然這麼做了,可是感覺卻反而更強烈了!疼痛、飢渴感、倦意,這些好像全都一股腦兒衝上來了!就好像被人連根拔起似的。緊接着眼前居然連幻覺都出現了——兩人都見到了自己此時此刻最想見到的東西。
這種時候,憂的狀態至少比兩人好多了,至少如果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話就不用受這種折磨了。可即便如此,那種把皮膚一點點撕開的感覺並不會消失。
緊接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搬開了這些由石塊和瓦礫所組成的空間。但是已經晚了,裡面確實有苦苦等待的傢伙存在,可事到如今早就沒有了生命跡象!
“爲什麼?怎麼會!?我明明已經——!”
筱,大人版的筱跪在了那像小山包似的碎石堆上,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霎時間,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以及從喉嚨裡不斷蹦出來的無法自拔般的自我厭惡感。就好像如果沒人在她旁邊看着的話,就會做出些無法理解的事兒似的。
“你還好嗎?”
旁邊的救援人員輕輕地把手放到她肩膀上輕聲問,就好像試探似的。“我沒事,謝謝——”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扶着牆站了起來,“是嗎?如果有哪裡難受的話千萬別忍着哦?”
說着,以勸告般的語氣補充說。
“嗯。”
說着,她爲了掩飾一直在不停打轉的淚水,裝作若無其事似的用手揉了揉眼睛。救援人員則一邊搬開腳邊的瓦礫;一邊轉過頭來問:“難道,這些人裡面有你的......?”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請問,有生還者嗎?”筱扭過頭盯着他彎下去的腰問。聲音非常壓抑,目光也逐漸變得空洞、混亂。
“沒有。”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即便如此,也能從那好像滿不在乎的聲音與語調裡捕捉並察覺到滿滿的悲憤與痛苦,“如果我們能早一些發現車站旁的這個地方的話,或許還能爭取點兒時間!”
說着,他將拳頭毫不客氣地砸進碎石堆裡,“雖然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沒什麼用,但是每次看到這種場景還是會有這樣的想法——”說完他走進了裡面,開始清理些能移動的東西。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不知不覺,筱的心底冷不防躥出了想要朝他發泄一頓的衝動,不過就在開口的那個瞬間,她不由得又把話嚥了回去。“即便這麼做了,又能改變什麼呢?”所以,她慢慢轉過身,悄悄離開了那裡。
在夜晚的大街上像個醉醺醺的酒鬼似的漫無目的地走着,“接下來,我又該去哪裡呢?”說出口的剎那,自己便察覺到了那個事實:我沒地方去了啊......然後抱着胳膊,在一間便利店窗外蜷縮了下來。
可能是由於寒冷的緣故吧,筱不斷地用手搓着胳膊。這時候,從旁邊忽然很沒禮貌地傳來一個聲音:“喂,你在自暴自棄嗎?”
“是啊,難道不行嗎?”
筱微微皺眉,頭也沒擡的用很不耐煩的聲音反問了回去。“真是的——”看着她的女孩子有着剛好到肩胛骨的銀髮,穿着藏青底色的衛衣與牛仔褲。
五官看起來非常立體,顏值也稍稍高於平均水平。
“可就算你這樣自暴自棄一整晚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啊!”說完,不顧筱的反抗把她拉了起來,“看樣子,是又失敗了啊?”然後盯着她的眼睛問。由於兩人身高差不多,所以視線也正巧齊平。
“嗯。”
結果沒想到,剎那間聽到“失敗”這個詞兒的筱,很快就眼泛淚花。“唉。”女孩兒在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後伸手遞出一包紙巾,“還打算繼續嗎?”
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又把這個話題接了下去。“當然,我像是想要放棄的樣子嗎?”筱轉過臉來,很不服氣地反問了回去。“剛纔哭得稀里嘩啦的到底是誰啊?”
然後,也許是爲了捉弄她吧?女孩兒故意這麼說了句。“總之,我沒打算放棄,你也別再費心思勸了。那只是浪費時間......”結果,筱就像是早已經準備好了回答似的看着她的眼睛強調說。
“是嗎?我知道了。”說着說着,女孩兒忽然輕聲笑了起來,“我可沒打算勸你,畢竟就算我搬出再多的理由,你也不會聽。所以我沒打算那麼做。”
她的語調雖然聽起來滿不在乎,可表情卻非常認真。“至今爲止明明都失敗那麼多次了,卻仍學不乖——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想法。他到底有什麼魅力啊?”
然後,說完這句話後,困惑不解立刻筆直地出現在了她的瞳孔裡,“要說優點的話,我實在想不出來。”緊接着又補了一句。頓時,筱卻被她不由得逗樂了,“在你看來是缺點的地方,在我看來是優點;在你看來一無是處的地方,在我看來卻正好相反——”
緊接着,她有些得意的解釋着,語調也不斷地變得高昂起來,“所以,就算重複無數次,我也依然會繼續喔?”而對於這種說法,看起來像是朋友的女孩兒卻反被逗笑,說:“真傻啊......”
“隨便你怎麼說吧。”
然後,筱用好像在鬧彆扭似的說話方式毫不客氣地還了回去......——畢竟,如果這樣的行爲是傻的話,“那我可能會一輩子都是個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