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夫人,雖然京城都在談論着這件事,可是誰都在提到了林雪柔的時候,還是習慣用這四個字替代着。
謝清溪還是回了一趟謝家,雖說她已是低調出行,不過恪王府華麗的翠蓋珠纓八寶車,行駛在街道上還是引起不少的路人視線。待到了謝家的時候,門房上的人一見上頭恪王府的標誌,便知道是出嫁的六小姐回來了。
門房上的人立即去夫人院子裡稟告,另外的人則是趕緊上前伺候。謝清溪下馬車時候,看了一眼面前熟悉的謝府,這是她的家,這裡面住着她最重要的人。
待她扶着硃砂的手走到門口的時候,卻是沒來由地一心酸。
待她進去後就直奔着蕭氏的院子,此時許繹心正巧在院子之中,此時她已經有了六個月多月的身孕,肚子早已經鼓起來了,她身材纖細,挺着這樣大的肚子,倒是讓人都替她累得慌。
她見謝清溪突然,知道她肯定是有事要和蕭氏說,打了招呼之後,便讓人扶着自己回了院子。
蕭氏一瞧見她便問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你也該先派人來跟我說一聲的。”
謝清溪知道蕭氏這是怕她受人非議,她是個受規矩的人,一輩子做事從不越線,偏偏生了這幾個孩子,除了謝清懋性子象她之外,其他三個孩子各個都是不省心的。
如今謝清溪就算嫁出去了,可是她依舊擔心地很,總是擔心她受委屈了。就算陸庭舟事事都爲她考慮,可男人總有看不見的地方。
蕭氏拉着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細細打量了一番,小臉紅潤,瞧着確實個好的。
“我回來想和娘商議些事情的,”謝清溪挽着蕭氏的手說道。
蕭氏有些奇怪,什麼事情值得她這樣興師動衆地回來,不過隨後她稍微一想,便問道:“你是不是擔心你表姑的事情?”
“看來您也聽說了,那父親和祖父呢,”謝清溪急於知道謝家對於這件事的態度,至於林雪柔的事情,她總覺得太奇怪了。
就算林雪柔確實是跟隨丈夫上京,可是她究竟怎麼和皇上認識,又爲什麼這件事會在這時候曝光出來。
“林雪柔是姓林的,和我們謝家有什麼關係,”蕭氏不在意地說道,再她看來,林雪柔此事不過是皇上的一件風流韻事罷了。皇上登基至今,這樣風流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可是你忘記謝明嵐的事情了嗎?”謝清溪輕嘆一聲,並非她多想,實在是當初她初見林雪柔的時候,她無論是對謝家的態度還是提及謝家時說話的口吻,都格外的奇怪。
就象是一個久久不得志的人,一朝翻身,卻突然遇見接濟過她同樣也看見過她窮酸模樣的人。或許會心懷感激,可是很多人卻是選擇漠視,有時候甚至還仇視。
“你四姐如今都到安陽侯府去了,安陽侯府可是成賢妃的孃家。不過我想成賢妃執掌宮權這麼多年,不會怕了連一個宮妃身份都還沒定下的女子,”蕭氏不在意地說道。
其實蕭氏想的也沒錯,就好像她這些年一直都在後院獨大,不管妾室再如何得寵,可那不過就是爭些吃食衣裳的事情而已,壓根動彈不得她地位的分毫。
但是蕭氏卻忘記了,成賢妃能掌握宮權並不是因爲她的身份,而是因爲這宮權是皇上給她的,所以皇上能給她,就能隨時收回去。這和蕭氏天然地掌握着謝家後宅指揮權是不一樣的,所以她可以輕視林雪柔,而成賢妃卻不能。
“王爺說她可能會進宮的,甚至位分還不低,”謝清溪緩緩道。
蕭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這林氏可是二嫁之人,她怎麼能……”
不過隨後她就停住了,因爲她很快就想到歷史上那些有名的二嫁女人,漢朝武帝之母王娡,唐朝的武則天、楊貴妃,這些女子都是二嫁之人,而且各個都有翻天覆地之手段。
但蕭氏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咱們謝家也不是能隨意被人拿捏的,她不過是後宮的妃嬪罷了。要想動你祖父這樣的內閣大臣,那就是癡心妄想。”
“那她身後之人呢,”謝清溪微微一嘆息就說道。
如果林雪柔真的是在重元寺中偶遇皇帝,那倒還好說,可要是她背後還有人呢。那這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麼,會不會就是衝着謝家來的呢。
蕭氏知道她所擔心的,不過好久之後,反倒是突然一輕笑:“你未出嫁的時候,日日就想着怎麼和清湛兩人如何玩耍。如今你嫁人了,開始懂得爲家裡頭考慮,不過你哥哥卻還是個小孩子。”
“我這會回來也是王爺的意思,王爺還未找到林雪柔的背後之人,但是我總覺得林雪柔此番來勢洶洶,對咱們謝家不懷好意,”謝清溪鄭重地說道。
蕭氏倒是同意她的說話,其實林雪柔對於謝家的態度,從她來京城這麼久都沒上過謝家的門就可知道一二了。顧家不過是同謝家是同僚關係,可顧夫人在京中安頓下來之後,就能帶着女兒上門拜訪。
好在蕭氏如今閱歷足夠豐富,這樣恩將仇報的事情,她倒是也能看得開。最緊要的是,謝家並不是紙糊的,不會因爲一個女人就輕易的倒下。
“你今個在家裡頭用膳嗎?”蕭氏問她。
謝清溪理所當然地點頭,立即便說道:“那當然了,我還沒瞧見大哥哥、二哥哥還有六哥哥呢。”
此時站在旁邊的秋水,倒是歡快地說道:“有六姑娘在,太太總算不用一個人用膳了。”
“難道現在連陪娘吃飯的人都沒了,大哥哥他們呢,爲什麼不來同娘一起用膳,”謝清溪忍不住着急地說道。
她出嫁之前,家裡頭還都是在蕭氏的院子裡吃飯呢,每天她和兩個嫂子陪着蕭氏等着謝清駿他們回來,那樣的歡聲笑語,如今卻只有娘一個人孤單單地用膳。
謝清溪看着蕭氏,眼眶一下子就溼了。
蕭氏趕緊勸她說:“你聽秋水胡說,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有了家世,況且兩人都有了孩子,是我讓他們回自己院子裡頭吃飯的。你可有瞧見你爹爹日日到老太太跟前吃飯呀。至於你六哥哥,天天一身臭汗的回來,又那樣吵吵鬧鬧的,我實在是嫌他煩,就讓他也回了自己院子裡頭吃飯。”
“那爹爹呢,”謝清溪目光灼灼地看着,這樣的眼神讓蕭氏都無法直視。
“我知道爹爹做錯了好多事情,他不該給江姨娘那樣的榮寵,也不該那般縱容四姐姐。我知道娘你恨爹爹對她們一次又一次的退讓,可是人這一輩子不可能都不犯錯的啊。從我記事開始爹爹不管每天多累多晚,他都會回來陪我們吃飯。在蘇州的時候,孃親生病昏迷,是爹爹不假他人之手,親手照顧你。爲什麼娘你這麼寬厚,就不能再原諒他一次,”謝清溪眼淚模糊地看着蕭氏。
其實謝明嵐的事情一發生,她也對於謝樹元很失望,認爲謝明嵐都這般做了,他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爲她補救,他根本就從沒在乎娘。
可當謝清溪聽到陸庭舟失蹤的消息,想要去遼地找他的時候,才發現人在遇見自己難以掌控的問題,總是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她想要親眼見到陸庭舟,看見他徹底安全,才能放心呢。
而她的爹爹呢,他是習慣將所有的孩子都保護在羽翼之下,即便這個孩子是個不聽話的,可是這還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沒辦法狠下心來,一次又一次地心軟,一次又一次地保護她。
謝清溪永遠不會和謝明嵐和解,可對於謝樹元,這個一直她敬愛的、深愛的父親,她只希望蕭氏能原諒他
“清溪,你不懂的,”蕭氏看着女兒閃爍的淚光,不由輕聲笑了一下。
這孩子素來就多情敏感,明明不是她的事情,卻還哭的跟個淚人一般,這會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了,可在自己跟前還是想哭就哭,象個孩子一樣。
“傻孩子,你哭什麼呢,”蕭氏摸着她的臉,可是心裡頭卻溢出了暖暖的情緒,擠得心窩子都是滿滿的,這輩子有這樣貼心貼肺的閨女,也不枉她來人世間走一遭了吧。
謝清溪這會真是止不住地哭了,她想起從前那樣的熱熱鬧鬧,在金陵的時候,她想去秦淮河畔玩,可蕭氏死活不同意,說那不是好人家姑娘能同意的。結果她爹把她打扮成小公子模樣,領着他們兄妹四人,一溜煙地就去逛秦淮河了。
河裡的蓮花燈一盞連着一盞,遍佈了整個河道,那時候謝清溪也在河邊放了一盞河燈。謝清湛性子最是大大咧咧的,放着蓮花燈,許的心願還大聲唸叨出來,全都被他們聽見。
那會謝清湛問她,許的是什麼心願,謝清溪愣是沒說。謝清湛還擠眉弄眼地虧她說,不會許的是以後許個好婆家吧。
那時候謝清溪纔多大點,七八歲的孩子,謝樹元氣得差點提着他的後脖子,將他扔進秦淮河裡頭去。
後來回去的時候,謝樹元揹着她走,就偷偷地問她,許了什麼心願。
謝清溪一邊摟着他的脖子,一邊盯着夜幕中的點點繁星,輕聲說,我希望咱們一家能永遠快快樂樂地在一塊。
謝樹元咧着嘴笑着哄她說,只要我的小閨女想,那就能實現呢。
等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蕭氏領着人在門口等着他們,一向在外頭甚有官威的謝樹元,一瞧見她就立即輕聲求饒說,在孩子跟前給我點面子,偏偏他說的聲音一點都不小,那時候謝清湛第一個大聲笑出來,他們笑着笑着,蕭氏也突然璀然一笑,原本的慍怒煙消雲散。
直到如今,謝清溪依舊還記得當年的星空下,她娘笑得那樣的好看。
謝清溪看着蕭氏說:“我希望你能原諒爹爹,是因爲我希望孃親還能象在金陵時候,那樣的高興,活的開心,我不想看着孃親以後孤單單地一個人。”
“人這一輩子哪能就能開心呢,不過娘有你們在,不知道有多開心呢,”蕭氏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哄道:“怎麼還象個孩子一樣哭呢,要是被王爺瞧見該笑話你。”
“那你能原諒爹爹嗎?”謝清溪從小就是轉移話題的高手,所以這會她可一點沒受到蕭氏的影響,反而是繼續問道。
蕭氏有些迥然,顯然是不太再談這個問題,只說道:“如今娘都是要當祖母的人了,哪有這樣多原諒不原諒的。”
就在謝清溪露出一點兒欣喜的表情時,就聽她說:“娘這輩子和你爹爹就這樣吧。”
只願下輩子再不遇見了,這樣就別再愛上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個英俊男子。
那是蕭婉婉一輩子做過最膽大最越軌的事情,就是在得知我的夫君要遊街的時候,帶着丫鬟偷偷地出門,站在大街上看着他遠遠騎在白馬之上,英俊挺拔,周身浸潤在一層金色的光圈中。
我的良人,他是這世界上最英俊,學識最淵博的人。
謝清溪還是留在家中吃飯了,謝清駿他們原本是要過來吃飯的,卻被蕭氏派人勸阻了回去,只說她想和謝清溪兩人單獨說說話。
待謝清溪起身離開的時候,外面已是黑幕降臨,頭頂星空早已經閃爍點點繁星,兩個丫鬟聽着八角宮紗燈走到前頭。
不過在轉角的時候,謝清溪就看見一個長身玉立的人站在花園的路口處,他孤身一人,手中同樣提着一盞宮紗燈。
“大哥哥,”謝清溪朝他看了一眼,便立即叫了出聲。
謝清駿提着宮燈走了過來,前面兩個丫鬟趕緊讓開,直到他走到謝清溪的跟前,笑說:“現在是要回去了嗎?”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謝清溪咬着脣有些顫抖地問道。
“我送送你吧,”謝清駿的聲音很平淡,可是謝清溪聽的卻暖到心底,他依舊還是最喜歡她,也是她最喜歡的大哥哥。
“前頭有些黑,王妃娘娘一定要小心些,”謝清駿微微轉頭,看着她認真說道,他手中的宮燈閃爍着點點光亮。
謝清溪聽着他叫着王妃娘娘,卻是心中一顫,待許久之後,她才微微點頭。
謝清駿走在她微微靠前的地方,宮燈照亮着前頭的路,在穿過茂密樹木遮擋的道路時,天上星光雖亮,但被樹蔭遮擋住,前頭是一片漆黑無比的道路。
謝清駿提着的宮燈領着謝清溪一路走過,行走間只聽見衆人衣衫沙沙地聲音。
直到走到出口時,瞧見前面迴廊下點燃地燈光,將黑夜照成永晝一般的光亮。
“雖前路艱難,但你要相信,會時刻有人爲你掌燈。”
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擔憂,只管一路向前。
謝清駿回頭看着她,英俊清朗的面容,在黑夜中竟散發着耀眼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