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謝老太太一見女兒昏倒了過去,也險些被嚇得厥過去,不過卻還是強撐着,對着丫鬟喊道:“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謝樹元見她昏迷,不僅沒說話,反而掀起袍子的一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他冷冷地看着閉着眼睛的大姑奶奶,只冷哼一聲說道:“待大夫來了,妹妹醒了之後,咱們再好生算算這事。”

謝老太太沒想到女兒都昏過去了,謝樹元竟是還不掀過去,氣得指着他便怒問:“你這是要逼死你妹妹不成?”

“母親這話說的,倒是讓兒子寒心了,”謝樹元淡淡回道。

謝清駿站在他身後,也並不說話。

謝樹元又說道:“當初我寫信回來給母親,說不想讓貞兒遠嫁到外地去,便託您在京城裡相看個好人家。後頭妹妹說了這樣的親事,我也是極滿意的,誰成想,妹妹竟是不顧兄妹之情、姑侄之情,把自己的親侄女推進火坑裡頭。”

老太太顫抖了幾下脣,半晌才說道:“你妹妹先前也說,她是不知情的。”

謝樹元又是一聲冷笑,直聽的老太太肝顫。他看着地上飄落地幾張紙,只說道:“進府給那通房診脈保胎的大夫,便是當年母親替大妹妹找的婦科聖手。這大夫已經說了,去了三回,都是定北伯府的大太太派人來請的,不過每回去都是給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問診。他還以爲是定北伯世子的妾室呢。”

“不過據我所知,妹夫房中應該沒人懷孕吧,”謝樹元譏諷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見這個兒子是一點情面也不留,頓時也怒火中燒,自打她當了這府裡的老祖宗之後,誰見了她不是捧着哄着。偏生這大房回來之後,惹出了這樣多的是非,如今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要逼死了。

“就算是這通房懷了孕,可到底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待貞姐兒可是名門正娶的正房,難不成杜家還敢怠慢她不成,”老太太這是講不過理,就開始耍橫了。

橫豎她說什麼,都沒人敢反駁。

謝樹元險些被氣的笑了,他素來知道老太太偏心,只是沒想到這心竟是偏地沒邊了。如今大妹做出這等事情,她不僅不訓斥,反倒是怪自己惹事了。

不過謝樹元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追究到底,要不然別人還真以爲姓謝的是軟腳蝦,一捏就癟了。

“那照着母親的意思,您是一早便已經知道此事了,”謝樹元是真不願相信這種念頭,不過看着老太太這模樣,要說真不知道也未必。

謝老太太聽大兒子這質問,氣的險些想去抽他。她摸着胸口,旁邊的丫鬟見了,趕緊上前替她拍背,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怒道:“反了,反了,你如今竟是連自己的母親都開始懷疑,這孝道禮法都被你吃進狗肚裡面了嗎?還有王法嗎?趕緊去請老太爺,讓老太爺來看看。他們一家這是要逼死我啊。”

老太太雖然這麼喊着,可旁邊的丫鬟都不敢動彈。雖說老太太這會同大老爺置氣,可誰不知道謝家三房裡頭,就說大房頂頂有出息的,就算是老太爺來了,只怕也不會站在姑奶奶這頭的。

這什麼禮法孝道的大帽子,壓壓那些沒見過市面的人倒也算了。謝樹元可不怕這套,他倒也看看今日之事,這在座的人裡頭誰敢說出去。

所以謝樹元不緊不慢地說道:“母親也別生氣,當心身子。如今這是他們杜家欺瞞我們謝家在前,母親可是貞姐兒的親祖母,在這種當口,母親也該同兒子一道去跟杜家算賬纔是。”

謝老太太被他這彈棉花的手法氣的不輕,哆嗦了半天,這會連話都不願意同他說了。

沒一會大夫便過來了,一進來就跟着丫鬟進了內室。

老太太不放心也趕緊跟着進去了,只留下謝家兩父子在一處。

“父親,此事必定要查清楚,畢竟這可是關係到貞妹妹的一輩子,”謝清駿立即問道。

他雖一直在書院讀書,可是對家中也不是全不關心的。這不,清溪和蕭文桓還清懋三人的小團伙作案,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不過在看見這三人兜了一大圈的時候,他剛開始也沒瞧明白,這是何意呢。不過在杜同霽將那通房帶出府中的時候,他便忍不住笑了。

若是那通房一直在杜家,就算此事爆出來,衆人也不過說杜同霽是少年風流。若是謝家堅持要退婚,反而最後這非議更多的是謝明貞。

可如今杜同霽將那通房帶出府中,安排在外頭住着,那可就是外室了。

“他杜家算個什麼東西,竟膽敢在此等大事上戲耍咱們謝家,”謝樹元忍不住冷笑一聲。

之前也說過,如今杜家就剩下一個定北伯的爵位,就連謝大姑奶奶的夫君身爲定北伯的世子爺,也不過領了個五品的差事。

大齊朝可不比別的,這些有爵位的人家,比起謝家這等握着實權的家族,實在是差的太遠。更何況,皇上如今對於朝廷每年要花費這樣多的銀子,去養這些勳爵之家也是頗爲不喜。更何況,這些勳爵家中的子弟,大多都是沒多大出息的。

所以這幫人就猶如蛀蟲一般,每年要從國庫中拿走不菲的銀子,卻又不替國家做出任何實際的貢獻。別說皇上不喜,就連謝樹元這等朝中大員都不喜歡。

沒一會,那大夫便提着藥箱出來了,只是他到外頭時,才囑咐大姑奶奶身邊的丫鬟說:“夫人這是積勞成疾,又加上一時動了氣,這纔會昏厥過去的。如今要好生將養着,萬不能再刺激她了。”

大夫說這話的時候,連謝清駿的嘴角都勾引一抹嘲諷地笑意。

這丫鬟連聲稱是,便送大夫往外頭去了。

而內室裡頭,大姑奶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是真被謝樹元的態度給嚇着了。她在杜家連生了三個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如今也只是抱了丫鬟生的一個兒子,養在膝下。可她卻能在杜家不受一點氣,依仗地不就是謝家的權勢。

可如今大哥這般生氣,萬一讓父親知道了。

大姑奶奶是越想越害怕,越想眼淚就越止不住。她髮鬢全散,拉着老太太地手只哀哀地求道:“娘,娘,你可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老太太見她這幅模樣,是既心疼又忍不住地生氣。她是真的不知道,這杜同霽身邊居然有個懷孕的通房,若是讓她知道了,她也定不會給自家孫女保這樣的媒的。

她雖被大姑奶奶拉着手,卻還是忍不住怒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別說你哥哥生你的氣,便是我也恨不能打你一頓。這五千兩銀子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姑奶奶一聽這話,又忍不住哭了。杜家只有一個爵位,可卻有三房在一處生活,每個月這些主子們的月銀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更別提這吃啊用啊穿的。偏偏一個個不當家就不知柴米油鹽貴。

特別是家中的老太太,今日這個哄她開心了,她便隨口答應了一筆銀子。明日那個來求了,又是一筆錢出去了。她管家這麼多年,別說是摟銀子,不貼銀子進去已是不錯的了。

如今二女兒杜菡就要成親了,定北伯府給嫡女的嫁妝銀子就六千兩。大姑奶奶也是當了人家兒媳婦的,自然知道這姑娘家若是沒厚厚的一份嫁妝,日後在婆家腰桿都不直。

於是大姑奶奶便聽信了別人的話,拿了錢做生意,誰知竟是虧的血本無歸。這可是她自己的私房錢,她心疼不已,又剛好聽了別人的蠱惑,說這回是出去放印子錢,定是不會虧的。

剛開始她也不敢放的多,幾十兩幾十兩的放,結果嚐到了甜頭,她後頭就放了幾百兩。直到最後這次,一次性放出了五千兩銀子,說是十天二十分的利息,她心裡頭一盤算,覺得這實在太划算了。

就一時貪心給放了出去。

大姑奶奶說的時候,老太太險些要氣死了,真真是個蠢貨。

“誰知這人借了錢就跑了,我一時沒了五千兩銀子,心裡頭慌亂的很。原想着賣了自己的鋪子,將這筆錢填上去的,可誰知就讓我家三嬸孃知道了。”大姑奶奶哭的沒法。

當初杜家三太太就說了,她可以借了這筆錢給大姑奶奶,讓大姑奶奶先填補了這缺口。謝大姑奶奶一向同這三太太不是很合,誰知她竟是願意幫自己瞞着這事,於是恨不得將她當成恩人一般。

畢竟管家的太太貪墨了家中的銀子,這可是犯了七出,都可以被休離的。

後來三太太就說杜同霽正到了娶親的年紀,她在外頭沒有大姑奶奶有臉面,便想請大姑奶奶說和說和。大姑奶奶原本是想着給說別人家的,誰知三太太又有意無意地說,你家大哥的女兒不是正要說親嘛,不如便來個親上加親唄。

大姑奶奶當時還意外呢,這個三太太平日裡最是眼高的,按理說貞姐兒不過是個庶女,她是瞧不上的。可三太太只略哄了她一下,她便歡天喜地地回來說了此事。

待到了後頭,她發現杜同霽那通房竟懷有身孕了,便立即騎虎難下了。

畢竟她身爲大伯母,哪裡會關心自家侄子房中的事情。又加上三太太先前的刻意隱瞞,她才一時未察。等她知道了,謝樹元都已經見過杜同霽了,兩家都要互換庚帖了。

大姑奶奶也只得將錯就錯,所以她一心想要謝明貞早些嫁過去。到時候就算這事掀了出去,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只要她幫襯着貞姐兒些,還怕那賤婢能翻出天不成。

“你這個蠢貨,不過是五千兩銀子,你就把自家的侄女賣了,難怪你大哥會這般生你的氣。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老太太聽到這裡,恨不能一巴掌拍醒這個女兒。

大姑奶奶這會也知道害怕了,她拉着老太太的手便道:“娘,你若是不管女兒,這就是逼着女兒去死啊。你看看大哥那副模樣,定是不會善了的。若是大哥同杜家說了這等事情,到時候老爺當真休了我,我也不活了,一頭便撞死在他們杜家的大門口前。”

老太太倒是沒想過她會被休了,可是經她這麼一說,她也冷不丁地顫了一下。若這事真的掀出來,只怕她是真沒好果子吃了。

她低頭看着大姑奶奶哭的跟個孩子一樣,一想到她若是這麼大年紀再被休了,那真是沒活路了。

於是母女兩人腦補了一通,恨不能抱頭痛哭。

好在老太太這人也是個人物啊,當年江家犯了事,一家子都被流放了。按理說,她這樣的出嫁女,夫家可以直接將她送去莊子上或者廟裡頭,待過了幾年,悄無聲息地沒了,旁人也定是不知道。

可她不僅能好好地當這個謝家夫人,還能一步步熬到如今這個老夫人的位置。

她拍着大姑奶奶地背說:“你只管放心,有娘在呢。誰都不敢拿你怎麼樣,再說了,你是爲了他杜家纔會惹出這等事情,若是杜家真敢休了你,我便是拼了,也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於是待老太太整理了儀容重新出來時,臉上已是一片平靜。

她看着謝樹元的臉便一派平靜地說道:“此事你大妹妹也同我說了,都是杜家那三太太在背後作祟,纔會弄出這等事情。咱們謝家在京城裡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她一個杜家三房就敢如此對咱們家,這筆帳倒是必須找她們算。”

謝樹元聽着都要笑了,合着全都是人家的錯了。

“大姑奶奶如今如何了?”謝樹元這會問道,他都懶得叫一聲妹妹了。

謝老太太也知道最緊要的不是和兒子置氣,而是如何將女兒從這事裡頭摘了出去。她只說道:“你也知道你妹妹這個人,素來沒什麼心機。一時被人哄騙了,你作爲大哥的,也該原諒她這一回。”

“一句一時被人哄騙了,大姑奶奶就是這般敷衍我的?若是今次這個杜同霽在外頭置了外室沒被人舉報出來,那大姑奶奶是不是依舊當作無事?她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地回來,一心想讓明貞早些嫁過去,有誰家姑母是這般坑害自己的侄女的,”謝樹元原本已經平息的怒氣,這會又上來了。

“那你要如何?這可是你親妹妹,”老太太見他還是不鬆口,便立即怒道。

“就是因爲她是我親妹妹,兒子才這般心寒。若非是她一力保媒,杜家又豈會這般順利地就欺瞞了我。母親這會只想着大姑奶奶,可曾爲明貞想過,爲兒子想過?此事一出,別說明貞的名聲被拖累,就連兒子的臉面也被人踩在了地上,”謝樹元冷冷地盯着老太太說道。

“那你現在要如何吧?”這會老太太被他這麼一質問,也說不出話來。這裡頭她也是有份的,大姑奶奶在她跟前一味地誇杜同霽出息,她先前還怨怪過蕭氏,在婚期上頭不肯退讓呢。

“退婚,”謝樹元冷冷說道,他見老太太又鬆了一口氣,便冷笑道:“杜家教子不嚴,姑息養奸,這次我定是不會這般輕易罷休的。”

謝樹元說完,領着兒子就走了。老太太在身後想叫他,又沒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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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樹元回了院子之中,此時蕭氏正在安慰謝明貞。謝清溪在旁邊唉聲嘆氣地說道:“大姐姐這樣好的人,怎麼能遇見這麼倒黴的事情呢。”

謝明貞正在旁邊抹眼淚呢,聽着她這唉聲嘆氣的樣子,險些沒繃住臉色,要笑出聲來。

蕭氏轉頭瞪了她一眼,教訓她:“這等事情豈是你一個小孩子可以說的,還不趕緊回自己的院子裡去。”

謝清溪不想啊,她之前已經聽說大姑奶奶又回來了,不過她爹已經領着她大哥哥氣勢洶洶地去找碴了。

所以謝清溪就想等她爹回來啊,別他們忙死忙活弄了這麼大一陷阱讓人家跳,而這人也很順利地跳進了陷阱後,她爹再不退婚的,她就真的要鄙視她了。

於是等謝樹元進來的時候,謝清溪蹭蹭地跑到他跟前,擡頭便看着他問道:“爹爹,你可有給大姐姐出氣?”

“清溪,”蕭氏又忍不住叫她,這次回來的是謝家大姑奶奶,她問這話實在是有些不妥。

倒是謝樹元一點都不在意,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放心,有爹爹在,定是不會讓旁人欺負了你們姐妹去的。”

謝清溪點點頭,原本精緻的小臉蛋,笑得更加燦爛,她仰頭說:“我就知道,爹爹肯定不會讓人就這麼欺負了大姐姐的。”

謝樹元此時看了正起身要給自己行禮的大女兒,趕緊扶住她說道:“這會倒是爹爹不好,給你相了這樣一門親事。”

“爹爹千萬別這麼說,是女兒自己的命不好,”謝明貞垂着眸子,險些又要哭出來。

謝清溪之前就和她大姐姐說過,她爹這人最是吃軟不吃硬,謝明貞也點頭表示同意。所以這會謝明貞走哀兵路線,所以謝樹元這會是真愧疚啊。

“好了,你先回去好生待着,此事爹爹定會替你做主的。爹爹是不會虧待了你的,”謝樹元安撫了謝明貞之後,便讓他們都回去。

謝清溪跟在謝清駿身後離開,兩人走到門口,突然謝清駿頓住腳步,轉頭看着她,原本冷淡的俊顏竟是一下展顏笑開。雖然謝清溪見過她哥笑過很多回,可是這一次陽光在他的身後照射,他英俊的笑顏彷彿鍍上一層金輝。

謝清駿看着有些呆愣地謝清溪說道:“你如今膽子倒是越發地大了,這種一石二鳥的手法竟也敢這麼玩。”

謝清溪臉色一下子紅了,雖然她在蕭文桓面前侃侃而談地,可是真被她大哥哥知道此事,她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一個不太聰明的小孩子玩弄了手段,被大人發覺了。

“我只是覺得他們太欺負咱們家了,”謝清溪正義凌然地說道。

“希望二弟和三表弟之後不要被父親和舅父教訓地太狠,”謝清駿有些同情地說道。

謝清溪立即反駁道:“我可沒想過把自己全推給二哥哥和三表哥,咱們說好了,要有難同當的。”

謝清溪最後被謝清駿灼灼地目光看的,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她想說,好吧,其實一開始拉着蕭文桓進來,就是指着日後事發後,親爹可以看在壞事全是表哥乾的,主意只是她出的份上,揍她的時候能稍微輕點。

至於蕭文桓那邊,她也早說過了,估計舅父也會看在,自家兒子完全是被表哥表妹給坑害的份上,打他的時候別下手那麼重。

“你還真信啊,”謝清駿用手指勾了一下,彈了一下她的腦袋。

於是到了晚上的時候,謝清懋就自動自發自覺地到謝樹元跟前承認,這事是自己乾的。於是他將蕭文桓如何事發,他又覺得若是簡單放過杜同霽實在是太便宜他小子了。

謝樹元沉聲問:“所以你就把人家弄進牢裡待着了?”

其實讓順天府衙役去抓人,無非就是想噁心噁心杜家。可是也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杜家就算找了關係,可是人家說了,這杜同霽可是犯了大齊律例,得等着京兆尹審過了,才能知道結果。

這杜家出門的就是大姑奶奶的丈夫,杜家的世子爺,心裡簡直就奇了怪了。這勳貴子弟難免會犯些事情,可是也沒見過一個伯府少爺因爲在外頭置產這點小事就被抓住不放的啊。

等杜家大老爺回去之後,杜同霽的父親也就是杜家的三老爺便說,這其中定是有謝家從中作梗,這是要讓杜同霽脫層皮啊。

“霽兒此事雖做的有些糊塗,可也不至於下獄這般嚴重。如今謝家已經壞了霽兒的名聲,卻還是不讓咱們將人保出來,實在是欺人太甚。爹,這等姻親便是不結也罷,”三老爺義正言辭地說道。

誰知他剛說完,只聽一聲響亮地耳光便響起來了,三老爺捂着被打的臉頰,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定北伯。

“若非你夫妻兩人隱瞞至此,如今會有這樣的事情嗎?小小年紀就敢學人在外頭置宅子養外室,就算日後他被放了回來,我也是要家法伺候的,”定北伯怒氣衝衝地看着這個不長進的三兒子。

原以爲杜同霽算是他們杜家這輩長進的子弟呢,如今看來,不過一個女人就能讓他這般神魂顛倒,實在也是扶不上臺面。

倒是大老爺這會趕緊勸道:“爹,你千萬別爲了這等事情氣壞了身子。要不然等霽哥兒回來,只怕也是無顏來見您老人家。”

大老爺雖是說好話勸着,不過聽着卻讓人越發對這個杜同霽厭惡。他微微掀起眼簾看了眼對面還捂着臉頰的弟弟,別以爲他不知道這個三弟打的什麼主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嫡子,就對這伯府的爵位起了覬覦之心,一天到晚讓兩個兒子過來討好他爹。

哼,如今杜同霽出了這等事情,我倒也看看你怎麼收場。

老伯爺看着這兩個面和心不和的兒子,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謝家是何等的風光,旁人巴結都來不及。咱們是謝家正經的姻親,卻要因爲這等事情,同謝家交惡,這豈不是讓人笑話。”

“唉,出了此事就連夫人回去都不好同我岳母交代,她回來後身邊的丫鬟同我說,我那大舅哥很是生氣,衝着夫人發了一通火。後頭夫人還昏了過去,”大老爺這會也是唉聲嘆氣,一副你家這點破事,連累到我家夫人被罵了。

老伯爺立即說道:“此事確實是咱們家的錯,明日你們兩同我一起去謝家,給謝閣老賠禮。若是謝家就此退親,也不說別的。”

不過他說完又看了三老爺一眼說:“至於那通房,遠遠地發賣了吧。”

“爹,她肚子裡還懷着咱們杜家的骨肉呢,”三老爺忍不住驚詫道,其實先前他也想着打了這孩子。可是杜同霽要死要活地,只說若是孩子沒了,他也不活了。於是三太太一心軟,這才造成如今的後果。

“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霽哥兒這般年輕,你還怕他日後沒兒子不成,”老伯爺氣的又想抽他一個巴掌。

而此時謝家也一點都平靜,謝清溪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待過了會硃砂匆匆回來,說道:“老爺說要請家法,要打二少爺呢。”

“不行,我要過去看看,”謝清溪立即說道。

硃砂不敢攔着,可是卻說道:“小姐,這事你也有份的。要是讓老爺知道的話,會不會連你也一起打啊。”

“我倒是不明白爹爲什麼要打二哥,難道咱們替大姐姐出頭,竟是錯的嗎?”謝清溪忍不住說道。

之後她便不顧硃砂阻攔,往前頭書房去了。這會子,謝樹元正坐在書房裡頭,看着下頭跪着的謝清懋,只點頭道:“好好,你倒是好,還一力承擔了。”

謝清懋只說道:“此事都是兒子的主意,是兒子眼見那杜同霽這頭和大姐姐議親,那邊卻弄出一個通房懷孕,一時不忿,這才做出這等事情。”

“所以人也是你找去的,房子也是你買下的?”謝樹元問道。

謝清懋雖是跪着,可腰板卻挺得筆直,他抿嘴想了下,這才說:“人是三表弟找的,銀子是我給的。”

“既然出了這等事情,你們難道不知稟告父母,難不成我還會害了你姐姐不成,非要將事情鬧得這般大,”謝樹元質問道。

謝清懋立即開口說道:“兒子主要是怕父親爲了家中的聲譽,再受了姑母的哀求,將此事同杜家一般,掩蓋了下去。”

謝清懋說的太理所當然,險些將謝樹元氣出個好歹。可這個二兒子的性子,他卻又最是知道的,方正地簡直不像話,眼睛裡是揉不得一點沙子。若不是他先前調查了一番,只怕還真相信了他這番說辭。

“爹爹,”謝清溪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謝清懋跪在地上。

她立即跑過去,就是跪在謝清懋的旁邊說道:“爹爹,你別怪二哥哥,這事全是我出的主意,二哥哥就只是拿了銀子而已。”

“你倒是有好漢做事好漢當的義氣,”謝樹元見她這麼順溜地說出來,立即氣得笑了。

“爹爹時常教導哥哥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此事女兒既然做了,便該有勇於承認的勇氣。況且女兒也不覺得,此事我有做錯的地方,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女兒依舊會這般做,”謝清溪也挺直脊背,坦然說道。

若是謝清溪是個男兒,謝樹元倒是要忍不住替她拍手稱道。之前他已經問過蕭文桓了,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都問了個清楚,也不得不承認,若這真是一個十一歲孩子想出來的法子,他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小女兒了。

她先是將魚餌放在那個叫李雲峰的戲子身邊,再用一招聲東擊西,讓這個李雲峰相信那個管事的身份,繼而讓他害怕起來。等打草驚蛇之後,杜同霽本就心虛,自然也相信了他的說法,這纔會輕易地將人帶出府。

“那你呢,你知道此事之後,也不同爹爹說,也是跟你二哥一般,覺得我會爲了名聲將此事草草掩蓋了?”謝樹元問她。

謝清溪擡頭看着他,認真說道:“以女兒的想法,爹爹會做或許又不會做。可是不論是哪種可能,我都不願意去賭。因爲賭注是大姐姐一聲的幸福。爹爹和孃親時常說我是個小孩子,並不懂大人的事情。可是我卻知道,閨閣女子所受的禮法教條甚嚴,稍有不慎,輕着連累名聲,重着危機性命。”

“明明此事並非大姐姐之錯,可突然退親,定會傷害大姐姐的閨譽。爹爹或許會爲了維護大姐姐而選擇同杜家人妥協。而我這麼做,是爲了讓爹爹知道,杜同霽一無擔當二無腦子,實非大姐姐的良配。”

謝樹元被她這麼直白地說人家沒腦子給逗笑了。

他又問:“所以,你就乾脆替我幫你大姐姐伸張正義了?”

“女兒並不敢越俎代庖,都說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而大姐姐一生的幸福都維繫在爹爹和孃親的決定之下。爹爹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艱苦,在後院之中,禮法規矩約束着女子。我此時在幫大姐姐,又未嘗不是在幫我自己。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謝家的女兒,誰也不能欺負。”

謝樹元看着她小小的身子,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他才道:“我只恨當初,你爲何不是男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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