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二人只得依言坐了下來, 只聽高梓對劉青臺說:“大峨公主尉遲燕隨使節來金陵了。她不知什麼時候見了你一面,吵着嚷着非你不嫁,你看這可如何是好?”
三三聞言一驚, 忽然想起, 上次劉青臺從小販手中救下的那位少年不正是尉遲燕嗎?她和三三不同, 長相本來就帶有幾分英氣, 非常適合男孩扮相, 居然把三三也騙過去了。三三心想,可笑劉青臺還爲尉遲燕吃自己的飛醋,早知道情況是這樣, 當時應該換她大發雷霆纔是。
劉青臺一怔:“我也不記得何時曾見過她,是不是搞錯了?”
高梓回答:“沒有搞錯, 她描述了你的相貌特徵, 必定是你無疑。”
三三在一旁冷笑道:“她確實沒有弄錯, 你還記不記得你從小販手中救下的那位少年,她就是女扮男裝的尉遲燕。”劉青臺疑惑地看了三三一眼, 三三別過頭看着遠處不理他。張容瑋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盯着他們二人。
劉青臺轉頭向高梓道:“我已經有夫人了,怎麼可能再娶大峨公主呢?”
高梓說:“怪就怪在這裡,這位公主明明知道你有夫人了,卻偏偏向皇上申明, 她此生非你不嫁, 哪怕是做妾也願意。大峨是臨近我國邊境的一個大國, 先帝爲保邊境安寧, 曾長年戍守青城, 最後把身體都拖垮了,以至英年早逝。我朝第一猛將朱宇昂大將軍更是一直在邊境駐防, 直至去年才班師回朝。這些你都是知道的。現在大峨公主自己提出想和你聯姻,皇上自然願極力促成這樁婚事,所以讓我今天過來和你商議一下。”
劉青臺態度堅決地說:“貧賤之交無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事恕青臺難以從命!”
高梓本來以爲這是小事一樁,卻沒想到劉青臺是這種態度,沉着臉道:“大峨公主說了,做妾也可以,並沒有要求你拋棄結髮妻子。這也是皇上的意思,你難道想拂逆聖意嗎?”
劉青臺聞言,立即站了起來,跪在高梓面前道:“就算拂逆聖意我也不會娶大峨公主的,希望丞相體諒!”
高梓目瞪口呆地看着劉青臺,半晌才緩緩說:“罷罷罷,你起來吧,這件事算我沒說。”劉青臺這才站了起來,重新在椅子上坐定。
高梓目光如炬地掃了三三一眼,三三忍不住心裡一驚。果然,高梓問:“王海杉,聽說你尚未娶親,那就由你來娶大峨公主怎麼樣?”
三三垂着頭咧嚅道:“我……我也不行。”
高梓簡直要氣瘋了,厲聲責問:“你又是爲什麼不行?”
三三回答:“我……我身體不好,算命的說我活不過二十歲,若娶親就是害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高梓瞪了她瘦弱的身體一眼,居然被她說服了。
高梓轉而向張容瑋道:“那就由你來娶大峨公主——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再反對我!”
張容瑋失聲道:“爲什麼偏偏是我?這又關我什麼事?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再說我的長輩還不知道呢。”
高梓氣急敗壞地道:“夠了,你的長輩那裡自然有我去說,你就安心地準備迎娶尉遲燕吧!”說完拂袖而去。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欽點的進士居然都這麼不聽話,真是讓他太沒有面子了。
高梓走後,劉青臺和三三都各自清理了東西準備離開,只有張容瑋垂頭喪氣地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劉青臺問:“王瑋,你還不走嗎?”張容瑋悶聲悶氣地回答:“我再坐一會兒。”劉青臺也不好再多說,見三三已經乘車離開了,也收拾了東西先行走了。三三坐在馬車上,思前想後,越來越不放心,中途又折了回來。她重新步入都察院的大門,看到張容瑋還坐在裡面發呆。
“王瑋,你怎麼了?不過是讓你娶個老婆嘛,你又不吃虧,犯得着嚇成這個樣子嗎?她一個女人都不怕,你又怕什麼?”她柔聲對張容瑋道。
張容瑋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說得輕巧,那你爲什麼不娶她呀?”
“我……”三三怔了一下回答,“我如果是你,肯定娶她了。”
張容瑋笑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問:“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娶她,你不生我的氣?”
三三說:“我爲什麼要生你的氣呢?你們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你如果實在不喜歡她,結了婚再去另娶唄——我當你是朋友纔跟你說這些肺腑之言的,要換了劉青臺我纔不屑於跟他說呢,省得他又去禍害無知少女。”
張容瑋大受感動,忽然緊緊摟住她道:“謝謝你,三三,我就知道,你在心裡還是對我好的。”
三三大吃一驚,正準備緩緩掙脫他,忽聽他又說了一句更讓她瞠目結舌的話:“好,我就聽你的,娶那位大峨公主,然後你我相好,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一向伶牙俐齒的三三連話都說不順溜了:“王瑋,你搞清楚沒有,我是一個男人——你的,明白?”
張容瑋固執地道:“我不在乎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我只知道我喜歡的就是你。”
三三嚇唬他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們這樣不可能有孩子,你要想清楚。”
張容瑋不耐煩地說:“孩子的事很簡單,我到外面給你去抱養,你想要多少我給你抱多少!”
三三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推開他道:“可是我忍受不了啊,我受不了別人的眼光,受不了人家像看怪物一樣看我,受不了別人說我腦子有毛病……最重要的是我喜歡的是異性,你明白嗎?”
張容瑋大聲道:“我不明白,你明明喜歡劉青臺,你怕我看不出來嗎?”
三三深呼了一口氣回答:“王瑋,你不要瞎說,你憑什麼說我喜歡劉青臺,我看見他的樣子就特別想作嘔。”
張容瑋冷笑道:“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你就是喜歡他,只要是他的事情,你就特別上心。不過我也勸你一句,別指望他能像我這樣對你。你剛剛也聽到了,他說他愛自己的夫人,寧願抗旨也不願迎娶大峨公主。”
三三聞言,垂着頭喃喃地道:“你確信他愛他的夫人嗎?他難道不是故意那樣說給我們聽聽的?”
張容瑋再一次緊緊地擁住了她道:“不要管他了,現在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稍微想想我好不好?”他將三三的頭按在自己胸前,三三隻聽見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容瑋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遇見你我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三三,你不要不理我,不要離開我,不要對我不屑一顧……”
三三再一次用盡全身力氣,將張容瑋斷然推開。張容瑋呆呆看着她,她也瞪着張容瑋,兩個人半晌沉默不言。隨後,張容瑋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愛你有錯嗎,三三?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三三也忍不住哭了,喚着他的真名道:“張容瑋,對不起,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
張容瑋緩緩地道:“好,我不逼你。你不要哭了,看見你傷心,我也不會高興。從今往後,我會遠遠地看着你,只要你不反對,我就一天天地向你靠近,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三三更是哭得涕泗橫流,衝他大嚷了一聲:“不好!”猛地推開他,衝上馬車跑了。
此後的幾天,三三稱病讓朱宇昂幫她告了個假,賴在家裡沒去都察院。張容瑋來看過她幾次,她一概置之不理。王海潔問:“三三,那個小男孩到底跟你是怎麼回事?”
一提張容瑋,三三的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流,沮喪地道:“哎,別提了,可能我真像劉青臺說的,天生水性楊花吧。我現在既不知道我跟他之間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面對他,總之是怕了他了。現在天天呆在家裡,也就是爲了躲他。”
王海潔不動聲色地盯着三三道:“哦,那麼他比劉青臺還讓你困惑嗎?”
三三回答:“那是不一樣的。劉青臺從來沒有讓我困惑過,我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歡他。可是這一個,倒真讓我困惑了。”
王海潔說:“那麼你還是動心了,是嗎?”
三三大哭了起來:“是的,我承認我被他感動了,我是不是很惡劣?”
王海潔說:“還好啦,只是你到底更喜歡哪一個,你自己想清楚了沒有?”
三三回答:“那個我自然知道。我看我今後還是要硬起心腸對另一個無情一點,快刀斬亂麻,這樣對大家都好。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我才他對心懷愧疚啊,但是也沒有辦法,只能躲在這裡偷偷哭一下算了,希望終有一天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王海潔道:“這樣就行了。劉青臺也託人來問了好幾次了,你難道想這樣躲一輩子嗎?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好事,能夠幫助你更進一步認清自己。這樣下一次劉青臺若再吃飛醋,你也不會那麼生他的氣了,要知道肯定還是你有什麼地方自己沒把握好,我看劉青臺倒不像是氣量特別狹小之人。”
三三瞪着她道:“你又來了。劉青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衛護他?我看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海潔說:“人以類聚,物以羣分,你好歹和他做了一段時間夫妻,貶低他無異於詆譭自己。”
三三沒好氣地道:“好了好了,我有病行了嗎?我當初嫁給他純粹出於磨鍊自己意志的目的,而他娶我不過是爲了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
王海潔笑道:“這就對了,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