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才服過營養劑，身體不像前兩天那麼僵化，要不這一杯子砸過來，臉上非得陷個坑不可。
“滾！讓你滾聽到沒有！還有臉回我家？睡大街去你！”
吳菲狠狠把門邊那隻塞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揣出門外。
垃圾袋本就稀薄，滾過碎裂玻璃，立刻被劃爛。
積了兩天的廚餘混着酸臭湯汗彌散開來，先前扔出來的行李無一倖免。
俞晶晶腳上沾染了些，油膩膩地打滑。
她低頭看了一眼，從口袋摸出紙巾，彎腰擦拭。
玻璃杯碎裂聲和吳菲的吼叫，驚動了上下住戶，陸續有人出來探頭張望。
吳海波把情緒激動的吳菲拔拉到一邊，招呼俞晶晶進屋說話。
掩上門，隔絕外面視線後，吳海波面色就冷了下來。
“現在正是高考的關鍵時刻，你跟菲菲處不好，影響她考學肯定不行。當初說好是高三唸完就搬出去，這也沒幾天了，提前收拾。”
“還有什麼收拾的？也沒多少東西，都在外頭。”孟菊衝俞晶晶笑笑，“這一年多家裡也沒虧着你，學校該付的錢點點滴滴都幫你付了，當初那點東西換的錢早花用沒了，這點細帳都沒跟你算過呢。”
“你跟她囉嗦什麼？讓她滾！我瞧見她就噁心！”吳菲拉着孟菊，氣哼哼地叫。
嘴裡說着不想瞧，吳菲一雙眼睛卻挪也不挪地盯住俞晶晶，一寸一寸審視她五官。
以前覺得她土，不管在哪裡碰見，吳菲都偏頭不搭理，生怕沾上關係，哪曾好好瞧過這張臉。
認真看過了，吳菲才知道趙恆原來眼沒瞎。
眉黑眼亮，鼻挺且翹，一張嫩紅色的小嘴位置恰好，再配上雪白肌膚，真是一點毛病都沒法挑出來。
雖然不肯承認俞晶晶長得比自己好，但吳菲也不能昧良心說這張臉難看。
除開五官，這一身白滑皮膚也叫人驚歎。
吳菲知道俞晶晶生得白，卻不知道她白得這麼好看。
長袖長褲掩的地方不算，只看露出的纖細手腕和涼鞋裡一雙小腳，就知道她渾身上下都是一樣的雪色。
越是細瞧，吳菲心裡那攤酸水越是嘰裡咕嚕冒泡，按都按不住。
難怪趙恆喜歡，難怪她拿得住，只這身皮相，就沒有男人不吃的。
“我給你找個袋子，把外頭東西收收。今天先找個旅店住下，明天自己去看看學校附近的短租房，也就十幾二十天，花不了多少。”
孟菊說着話，拿出早準備好的蛇皮袋遞給俞晶晶，“我知道你晚上在做工，手裡存了些，家裡額外幫你出的那些費用就當糊塗帳，不跟你算了。”
說完，她又從衣服口袋裡摸出兩張紅鈔，捏了捏纔給出去。
“這裡有二百塊，你拿着。”
“媽！你給錢她幹嘛？”吳菲一把把錢搶走，直接塞進自己荷包，“你別小瞧她，人家可是傍上款了，全校都知道。哪會稀罕你這二百塊錢。”
吳菲要趕俞晶晶趕出去的理由，是說她在學校給自己沒臉。
收留俞晶晶這麼久，吳海波跟孟菊早盼着到日子能把人踢出去。
聽到她居然欺負敢自己女兒，哪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吳菲往外扔東西，兩人左右幫手。
原本還覺得沒到時間，就這麼把人趕出去，有點欺負孤女的意思，孟菊這麼摳的人，也忍痛拿出二百塊買心安。
現在聽到吳菲打的補丁，兩人看俞晶晶的眼神立刻變了。
“年紀小小，怎麼不學好呢？”吳海波一臉嫌惡。
孟菊拉住吳菲，“這是真的？”
“你問她。”吳菲冷哼。
俞晶晶盯着被搬空的陽臺，不發一言。
來的時候，那裡灰塵遍佈，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把牆面和玻璃擦乾淨，攢了一點錢，又買了窗簾掛上。
那裡面的東西，都是她慢慢佈置的。
現在說清就清了，空蕩蕩的，看着格外陌生。
“要是這樣的話，帳就不能這麼糊塗算了。”孟菊一臉精明，掰着手指開始數俞晶晶最近的花用。
學校食堂的餐費，卷子費資料費，競賽報名費，參賽路費紙筆書本等等。
零七碎八一算，俞晶晶欠了吳家將近兩萬塊錢的帳。
“沒錢就不和你算了，現在既然有了，當然要說清楚。不是要你現在就拿，先打欠條也可以，或者讓人過兩天來幫你結清，也行。”
俞晶晶慢吞吞開口。“我住進來一年零三個月又五天，從你們手中直接支出的費用，一共是一萬六千八百七十二塊，這裡麪包括所有的學材費。”
不等吳海波孟菊二人色變，她又接着說：“住宿，按普通單間價格，一個月三百，十五個月，四千五。吃飯，按菜式算……”
俞晶晶掃了眼餐桌上沒收下去的兩盤小鹹菜，“一餐不超過三塊。十五個月零五天，我一共在家裡吃過二百九十一頓，這樣算的話，餐費是……”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吳海波打斷，“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記了帳？”孟菊一臉不敢置信。
俞晶晶搖頭，“沒有帳，我記性比較好。”
看俞晶晶一本正經的樣兒，孟菊嗤笑出聲，“嘁，記性，編你！”
“那塊原金，至少能賣三十萬。”
俞晶晶沒在數字上糾結，直接扔出這句讓吳海波跟孟菊白了臉的話。
兩夫妻被震住，對視一眼，都對從對方眼中看到驚惶。
“胡說！原金當初只賣了五萬不到，萬豐金店的收據也給你看過的。”吳海波迅速反應過來，冷着臉撐足氣勢。
“那塊原金一直襬在萬豐金店櫥窗裡。我去看過，賣價九十萬，老闆跟朋友說收價就是三十多萬。進貨單也他看了，那人沒說不對。”
孟菊腦子轉得雖然比吳海波慢，但肢體表現力卻極強。
俞晶晶話才說完，她眼淚就擠出來了，一屁股椅子上開始拍大腿嚎哭腔，“平時不捨得吃不捨得喝，買斤肉都要算計！她張口就說我黑了錢，我哪裡來的錢！家裡搜空了也湊不出五千塊！她說三十萬就三十萬？我長這麼大摸都沒摸那麼多的票子，黑了良心……”
“一年多管你管你住，還管出白眼狼來了！我爸媽收留你這麼久，走了是要貼你二十幾萬纔算完？”吳菲衝上頭的火氣比父母要真實得多。
“沒讓你們補，只是想說明我不欠你們的。”
俞晶晶也在這兒呆夠了。
不鬧出這碼事，她還能捱到考試結束，現在雙方對立，就沒必要再繼續兩看生厭。
吳海波夫婦收留她，搞定戶口身份，安排就讀重點高中，雖然有利益驅使的原因，但也實實在在做了些事。
那塊原金，換成初來乍到，對這個社會一無所知的俞晶晶出手，絕對賣不到這麼高的價格。
就算手裡拿着錢，她也沒有門路弄到合法身份，更不可能順利地做爲一個普通高中生生活。
這筆錢，只當是付給他們的報酬了。
不是孟菊硬拉着算出筆欠款，俞晶晶就沒想過要跟她細算這些東西。
“行，咱們互不相欠！你走！”吳海波一副氣急模樣，指着門怒吼。
看俞晶晶站着沒動，吳菲拉開門，“讓你走！沒聽見？”
“我還有東西。”
“你的東西全在這兒。”吳菲拿腳踢了踢門邊裝着衣服的布袋，“一堆垃圾，當誰要的你。”
“我有個盒子，這麼大，上面掛了把鎖。”俞晶晶比劃，“外面沒有。”
“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反正沒看見。”
“什麼東西？要是在家裡，就趕緊給她，讓她走。”孟菊恨不得俞晶晶立刻消失，衝着吳菲使勁擺手。
“哪有什麼盒子啊……”
吳菲話還沒說完，俞晶晶直接走進她房間，從衣櫃底層抽屜裡把東西抽了出來。
“哎！你……”
俞晶晶回頭，“這是我的。”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破盒子。”孟菊拉住吳菲。
俞晶晶那點東西，孟菊翻來倒去查了不是一次兩次了。
本以爲她怎麼也不止帶了一塊原金出來，結果搜遍了都沒有，包裡一點零碎都是不值錢的頭繩珠子什麼的。
牀底下這隻帶鎖的木盒她也看過，小小的也的不沉，晃動時有玻璃撞擊聲還帶着水響。
孟菊估計這裡頭不是香水就是抹臉的油，小姑娘愛美，偷偷買了鎖起來怕人家用。
這種垃圾東西要着有什麼用？只要能趕緊把俞晶晶送出去，倒找個盒子孟菊也願意。
拿到了最重要的木盒，俞晶晶沒花幾分鐘就把門口要帶走的清出來了。
兩套換洗衣服，幾個筆記本，塞進書包就完事。
“這是你的東西，都拿走啊！”
吳菲看到門前留下的一堆爛攤子，氣得衝着俞晶晶背影直嚷嚷。
孟菊跟吳海波趕緊拉住她，生怕她又把俞晶晶給招回來。
出了巷口，俞晶晶左右看看，進了對街一家快捷酒店。
十二點以後房費折半。
看了牆上掛鐘十一點半不到，俞晶晶就抱着書包在廳裡等大半個小時。
捱過了時間，花一百二十塊要了間大牀房，她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盒子，確認營養劑是否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