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晶晶預估了一下距離, 覺得直接游過去也不算遠。
豆豆感應到了她的想法, 從運動衫寬大口袋裡探出頭，急不可耐地小聲催促, “走走走！”
會對人類帶來滅頂之災的幽暗深海, 屍族卻能如履平地，只要體力接續得上，在海里游上幾天幾夜都不是問題。
船隻在島邊來回打轉，就是不敢接近，別說豆豆不耐煩, 俞晶晶也有些耐不住了。
要是她一個人開船過來, 想下水就下水, 想靠岸就靠岸。
現在卻因爲這個船主的躊躇不前, 白白耽擱時間。
眼看着天際紅光漸漸消失, 整片夜空化爲暗藍一片, 俞晶晶再次催促，“剛纔的渦流也已經繞開了。還需要多久才能上岸？”
“天都黑了, 現在上去能幹嘛？”郝安站在破舊船艙裡, 推開玻璃窗勸道：“我看還是先回吧。”
這幾年火起來的那幾座島, 以前也是荒蕪一片, 直到有人上島探到幾處遺蹟以及古建築殘體, 才靠着旅遊業翻了身。
郝安算是膽大的, 跟船出海捕魚時，幾次特意繞路過來這邊荒島，也盼着在這些荒島上找些能換錢的東西帶出去。
珠貝羣島離岸遠, 又有幾處不好走的暗礁，不是沒人打過這邊的主意，卻都是趁興而來失望而歸。
小些的島倒有沙灘，有沒有古建築殘體一眼就能看穿，根本沒上岸的必要。
大一點的四周都是陡峭崖壁，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要是風浪大離得近了，直接就能撞成渣。
走遠路繞到這邊的都是出海的大漁船，爲了不確定的東西冒失船的風險，這個帳誰都會算。
時間一久，這些破島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也就窮得響叮噹的郝安猶不心死。
正是因爲探過，郝安才知道上島風險有多大，不光陡崖枯樹攔阻去路，連這附近的海鳥也賊兇賊兇的。
離得近些，落一船鳥糞都算好的，狠些的直接照着人撲啄，爪尖嘴利幾下就能把身上鑽得鮮血淋漓。
郝安見識過一回，就只敢遠遠繞邊過。
海鳥也不是時常守島，剛過來的時候郝安就注意過，島上盤旋的鳥數量較少，他才放心靠近一些，讓俞晶晶看清事實。
沒想到的是她親眼見了這島上兇險，居然還執意要貼過去，用海上渦流的藉口繞開也沒用。
“回去？”俞晶晶轉頭，“都到這裡了，爲什麼要回去？”
郝安也不好說送她來這一趟，就是爲了讓她打消念頭的，憋了半響只能說：“天太黑，船不好靠岸，不是不去。”
俞晶晶指向南方，“那個島應該好上一點，先去那邊吧。”
她指的挨着前面這座大島不遠的一小島，藉着月光朦朦朧朧能看到樹影搖曳。
憑藉方位，郝安記得那座小島旁側有片平緩沙灘，能拋錨停船。
但能停船又怎麼樣？黑洞洞的上島採藥？
就算俞晶晶不在乎自身安危，他把人帶到這裡，也有一定責任在。
“那邊也不好登島，都是亂石，會撞船底。”郝安直接拒絕，“今天太晚了。先回去，明天一早咱們再過來。”
說着話，郝安就開始調轉船頭準備離開。
睡一晚，登島的衝動勁也該消了，就算俞晶晶非得再轉回來，他不開船就得了。
就算再遲鈍，俞晶晶也聽出這位船主是在找藉口，不願登島。
“那邊沒有亂石，水面很平穩。”
俞晶晶走進船艙，將郝安舞得飛轉的舵盤反推了半圈，船身立刻一偏，向着她所指的那小島駛去。
“喂，你幹嘛啊！”
郝安被俞晶晶的動作嚇了一跳，想要把舵掰正，卻發現俞晶晶力氣極大，不管他怎麼往下壓，都撼動不了半分。
“你要是怕，就在船上呆着。”俞晶晶面色沉靜。
這艘舊船駕駛方式極簡易，一路駛來，郝安那幾下操作俞晶晶早就爛熟於心，根本不用他掌舵就把能船開得穩穩當當。
“喂！你別加速啊！”郝安白着臉，一把扶住窗弦，失聲大吼。
本就離岸近，再照這個速度衝過去，怕是要一頭撞到沙灘上去。
俞晶晶對距離的估計比郝安精確，藉着淡淡月色，輕鬆繞開兩處暗涌，把船靠到了岸邊。
“你來停。”
郝安沒演示過怎麼停船，俞晶晶便不會，主動讓開駕駛位置。
嚇得面無人色的郝安終於奪回了控制權，這才覺得找回一些底氣。
“你不是真要上岸嗎？瘋了嗎？你就不怕林子裡有野獸？不怕蛇蟲鼠蟻什麼的？”
放下錨，郝安看俞晶晶翻出備好的塑料袋把書包套好，準備直接跳下水走上岸，趕緊攔住。
“我有自保能力。”
月光下，女孩面目沉靜，語氣雖淡，卻帶着一股不容人質疑的篤定。
郝安垂眼，看了看她抓住書包的雙手。
指節雪白纖長，細細瘦瘦地仿似一掰就斷，可剛剛跟他搶舵的時候，卻像鋼筋焊住一樣，下再大力氣也沒辦法搶回。
郝安信了她有自保之力這個說法。
有這個怪力，就算對上幾個青壯也不在話下，但島中野獸不是人，不會按一拳一腳的套路出手。
“有電筒嗎？借一個。”俞晶晶問。
郝安從口袋裡摸出只電筒，猶豫遞出，“防水的……”
“謝謝。”
俞晶晶接過，轉身攀着船沿軟梯正要往下走，郝安在甲上板上忙亂了一陣，揹着個巨大包袱卻也跟過來了。
“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上島實在不安全。我既然帶你過來了，就有義務保護你的安全。”
郝安黑着臉繼續說明，“只要咱們在岸邊呆着，不要進林子太深，就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
“我沒打算進去。”俞晶晶仰頭。
聽到這話，郝安繃着的面頰鬆緩不少，“那就好。”
還好沒徹底失了理智，不然憑他的力氣，想把人拽回來怕是難度不小。
船離岸極近，兩人入了水，水線只齊腰間。
郝安本想走在前面引路，把控進島方向，誰知道俞晶晶腳下像是裝了推進器一樣，完全無視水中阻力，用遠超他一倍的速度上了岸。
“這個人怎麼這麼麻煩？”豆豆鑽出口袋，甩了甩身上海水不耐煩地問。
“硬要跟來，也沒辦法。”
俞晶晶擰了擰被沾溼的褲腿，彎腰左右打量。
這座島極小，剛剛船隻圍着打轉的時候，就已一眼望穿。
中間有一片密林，後面是亂石灘，能停船的只有這一側沙灘。
岸上密密麻麻散佈着被浪吹上來的蛤蜊空殼，因風化多年，踩下瞬間碎裂，發出脆響。
閉眼深吸了口氣，除了腥鹹海風外，俞晶晶沒聞見任何與同類有關聯的氣息。
雖微有失落，她卻並不氣餒。
同類氣味的訊息，經歷數個世紀後已變得模糊不清，特別是那些氣味中帶有的鮮明元素，在目前社會中已極難尋覓。
身體腐爛的味道，滿滿的血腥氣，哪怕隔着數公里，俞晶晶都能敏銳嗅到。
而現在，茹毛飲血的時代早已過去，連豪叔出門撞見同類，還需要仔細辨認，換成常年呆在基地底層的她，就更困難了。
“別往裡面走啊！”郝安氣喘吁吁地上了岸，發現俞晶晶揹着包像是準備進林子，急得跳腳。
“就在周圍轉轉，不進去。”
俞晶晶走得快，郝安追了幾步，發現完全跟不上，只能停下腳步。
海風陣陣，吹得林間樹葉噼啪作響，四周昏暗一片，不拿出手電連五指都辨認不清。
郝安縮縮脖子，飛速掏出根電棒按亮，向俞晶晶照去。
感覺腳下出現了一團光，俞晶晶定了定腳步，後知後覺地摸出手電，照亮前路。
其實不用這東西她也看得清路，要電筒只是爲了顯得正常一些。
“別走遠！我在這兒等你，有什麼事，就大聲喊！”
“知道了。”
俞晶晶的聲音遠遠飄來，電筒光亮也變得微弱。
郝安扯着嗓子又喊了兩聲，見她嘴上應着卻依舊執着前行，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這個女孩膽這麼肥，什麼龍潭虎穴都敢闖，他就不會出這趟船。
雖是夏日，海水沾衣衫還是帶來些微寒意。
郝安身子哆嗦了一下，趕緊把背上包袱打開，撐開了帳篷。
這是個小的雙人帳篷，打了幾塊補丁，雖然破舊，但也勉強能遮擋風雨。
縮進去從防水袋裡拿了褲子換上，郝安再伸頭出來，已經完全看不見俞晶晶的手電光了。
心裡雖焦急，但郝安卻不肯再出帳篷一步。
不光沒出來，他還迅速取了幾塊燃料點着扔進鐵盆，推到帳蓬外再拉緊了拉鍊。
只要有火光，野獸就不敢近前。
除了偶爾往盆裡丟點燃料，郝安一直縮在帳蓬裡，頭都不敢再探出來。
不知等了多久，郝安眼皮實在撐不住，開始上下打架。
記着火盆，他沒敢睡熟，打幾下呼嚕就又清醒過來。
外面風聲依舊，海浪拍打沙灘，兩下合奏就像是催眠曲一樣，讓人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睡得迷迷糊糊時，郝安忽地聽到幾聲異響。
帳蓬外火盆燃料幾乎用盡，只隱約跳出微小火苗，維持着一點點光線。
幾道虛影自這光中掠過，在帳蓬上投下詭異暗影。
郝安睜開眼，正看到一個諾大影子從帳篷門前滑過，嚇得迅速擡手捂嘴，將驚呼扼殺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