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號的意識並不清明，剛纔一直呆呆傻傻, 見到血食才露出些興奮情緒。
說起話來稀裡糊塗, 叫人摸不着頭腦，突如其來的暴躁反應, 也讓俞晶晶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異常行爲, 引來工作人員的警惕。
“俞小姐, 請您退後一些。”雲長林沖過去，將俞晶晶拉到身後。
雖然隔着柵欄, 但兩人距離實在太近, 一個不防就容易發生危險。
“走！走啊！快走！”
工作人員手持鋼管，推得他踉蹌翻倒, 片刻又掙扎起身，衝着俞晶晶方向揮舞手臂, 狀似癲狂。
“他又發病了。”
推抵數下，見實在制不住他，幾名工作人員收了武器退到一旁, 向雲錚解釋。
“經常這樣嗎？”
看俞晶晶情緒穩定，沒受到什麼傷害，雲錚纔回頭髮問。
“這個月已經有三回了, 好像是上回頭部手術引發的後遺症, 目前還沒找到有效解決辦法。”
剛剛纔討論到這個問題，15號就又發了狂，工作人員藉着現狀，向雲錚繼續報告他最近的身體情況。
“快要撐不下去了？”
俞晶晶聽了幾句, 訝異問道。
“不一定的。”
工作人員禮貌解釋，“按現在的數據來看，存活兩年以上沒什麼問題。具體年限，得看後繼項目如何開展了……”
15號是研究所裡存活年數最長的病毒提供者，在九層已關押了近四十年。
數十年內，在他身上實施的研究項目有四五百項之多。
這些項目，大多對身體有破壞性，就算血食供應充足，偶爾也配給營養劑調養，這具軀體也不可避免地進入了老化階段。
若是後期再有大項目需要用他，存活時間就不定有預估的那麼長了。
“我看他精神還不錯。”
俞晶晶轉頭，看到古屍撲在柵欄前吼叫不停，半點沒有停歇的跡象，輕聲說道。
“剛吃了東西，能維持一段時間。等晚上取了血，就會安靜下來的。”
“他現在情緒不穩，取血有些困難吧？”雲錚問。
取血是每天必做的工作，如果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強制進行，對身體會有一定傷害。
15號已經經不起折騰了，身上皮肉一搓就破，骨頭脆得加點力氣就會斷裂。
這樣的身體，就是給再好的治療，也起不到多大效果。
東西舊了，只能儘量細省着用，任何一點傷害都必須避免。
“如果下午還沒法穩定，取血就得暫停。”看工作人員不說話，雲錚知道自己說中了，發話道。
每天取出的屍血，都會送到三層病毒培育處進行新一輪培育。
培育出的病毒存活時間極短，無法留存，必須儘快注入23號試驗對象體內，保證病毒數量維持屍變進程。
今天暫停取血，明天需要用的活性病毒就會有缺額。
雖然前幾次發病導致的取血暫停都用減少進化顆粒濃度的方式緩解了試驗對象身體上的副作用，但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每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提心吊膽，擔心項目中止，功虧一簣。
好不容易存活到了第八天，都憋勁往十五天衝的，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意外狀況。
“可是，停止取血的話……”
雖然雲錚下了命令，但想到可能產生的後果，雲長林忍不住插嘴。
“照我說的做。”雲錚毫不猶豫打斷。
“是。”
雲錚雖不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但卻是雲家的繼任者，說出來的話份量十足。
雲長林跟幾位工作人員紛紛點頭，不敢再反駁。
“一會兒去問問三層，看今天的培育做完沒有。如果沒做完，讓他們多備一份，實在無法留存，就給23號加量，連明天的份也一起……”
雲長林琢磨了一下，轉頭吩咐，話說一半卻陡然停止，整個人忽地怔住。
雲錚認真聽取意見，正要反駁雲長林這個想法，看他呆呆望向前方，也轉頭跟着瞧去。
15號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了，他半蹲在地上，雙手握住柵欄，臉緊緊貼住，望着身前人發呆。
“我一會兒就走，你別吵了。”
俞晶晶不知什麼時候去到了那邊，身子蜷成一團，蹲在15號面前小聲跟他說話。
隔着柵欄，兩人面對面，貼得極近。
古屍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味和呼吸間的腐臭，噴灑而出，俞晶晶卻彷彿沒聞見一樣，一動不動呆在原地。
“要走！你要走！”古屍猛地攥緊柵欄，高聲喝道。
“我要走的，一會兒就走。我能進來，就能出去……”
俞晶晶伸手，輕輕碰了碰他，古屍手背皮膚乾結，硬得像鐵殼一樣，觸上冰冰涼涼地。
這種觸感，俞晶晶很熟悉，豪叔身體就是這樣，錘鍊得有如鋼鐵，就算拿刀去劈，也很難留下印痕。
“好。”
俞晶晶的安撫起到了作用，古屍怔了半響，微微點頭，情緒終於變得平和起來。
“你怎麼做的？”
雲錚站到俞晶晶身後，訝異看她，“你讓他安靜下來了？”
“是的。”俞晶晶扭頭，“他很乖的。”
乖？
聽到這個詞，幾位工作人員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15號可當不得這個字眼，他要是乖，那世上就沒性格暴烈的人了。
笑過之後，又看看蹲在囚室裡緊握柵欄的15號，大家的表情慢慢變得古怪起來。
明明發病後會持續近一天的焦躁憤怒情緒，退得無影無蹤，一雙白濛濛的眼睛安靜看向前方，竟是從未有過的乖順。
他望着的那個女孩，就像是最有效的鎮靜劑，只輕聲勸慰兩句，就讓他老老實實不再動彈。
“我們沒好好說話嗎？”
聽到俞晶晶跟雲錚解釋，說只要好好溝通，古屍情緒是很容易安撫的，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說起來，好像沒人跟古屍這樣心平氣和交流過，難道真是這個原因？
有人上前試探，輕聲柔氣地說了句話，卻瞬間激發了15號的逆反情緒。
一口帶着血沫的老痰噴出，正中面門，氣得他舉起鐵棍作勢威脅，又被幾人抱住腰拖了回去。
古屍身體脆弱，他本就不敢下重手，有人來拉就順勢退開，扯了毛巾擦臉叫罵不停。
看到古屍情緒又開始不穩，俞晶晶伸手，隔着柵欄輕拉了他一把。
衆目睽睽之下，15號表情迅速柔和下來，轟一聲坐倒，靠在柵欄邊不再吭聲。
這個……就很難理解了。
看起來穩定古屍情緒和好好說話關係不大，倒像是看人下菜碟，只認俞晶晶一個。
“現在怎麼辦？”雲長林走到雲錚身邊。
能平定情緒是好事，但若需要俞晶晶從旁控制，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不過是下來隨便轉轉，又不是九層正式職員，讓她在這邊幫忙處理，不合常規。
雲錚皺了皺眉，伸手拉了俞晶晶一把。
“幹嘛？”
“走了。”
“現在？”俞晶晶回頭看了一眼古屍，有些猶豫地說：“我還想再呆一會兒。”
“時間不早了，走吧。”
雲錚半句話不多說，轉身就往外走。
雲長林和其他人趕緊跟上，俞晶晶頓了頓，也追了過去。
走出十數米遠，雲錚帶頭停下腳步。
大家看他回頭，也紛紛轉臉，俞晶晶站在隊尾，一臉莫名。
“等會。”雲錚擡手，阻止大家發出聲音。
俞晶晶的離開，對古屍並沒造成什麼影響，囚室內靜悄悄地，一點聲響都沒有。
在通道內站了一分多鐘，一聲咆哮傳出，緊接着就是咣咣噹當撞擊聲，還有工作人員的驚呼叫罵。
俞晶晶最先轉身往回衝，接着雲錚也趕了過去。
15號不允許任何人近身，工作人員準備進囚室清理未吃完血食，纔將門打開，就遭到了襲擊。
長年關押在囚室內，15號早失去了逃離的意願，整個人渾渾噩噩，就算撞到門邊也不會跨過界限。
幾名工作人員合力，是能製得住他的。
但使用暴力抵抗，勢必會對15號身體造成傷害，大家紛紛避退，尋機收回殘餘血食，偶爾硬抗數下擊打，只能靠痛罵發泄不滿。
俞晶晶衝進去的時候，正看到15號伸手將人推出囚室，自己也跟着踉蹌一下，差點栽倒出來。
她迅速上前，伸手扶住古屍，以防他跌倒撞傷自己。
“走！你走！”
古屍掙扎站穩，看到是俞晶晶，暴跳如雷地反手將其推開。
似是她怕進入囚室，古屍飛速退回，又將牢門緊緊帶住。
門撞得一響，驚得裡頭兩位還沒出來的工作人員跳了起來，衝到門邊跟古屍爭搶半天，才拉開道縫隙鑽出。
“我要走的，有東西拉在這裡了，我回來取。”
看古屍激動得踢打柵欄，吼着要自己離開，俞晶晶趕緊細聲解釋。
這回是所有人親眼看見的，她只說了一句，古屍情緒就慢慢緩和下來。
俞晶晶就發現只要有人接近自己，古屍就會迅速激憤難當，沖人嘶啞咧嘴嘯叫不停。
剛纔還沒這麼明顯，她只是隱約有些感覺，現在卻越發明顯，讓人無法忽略。
鬧了這麼一場後，古屍似是對工作人員產生了不信任心理。
不管她再怎麼安撫，他都渾身長了刺滿充滿警惕，雲錚想過來跟她說話，都差點被古屍從地上抓起的血污扔中。
想到他吼叫的那些話，喊着自己離開時的焦灼神情，還有現在的無差別維護，俞晶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下了來那麼多人，爲什麼獨獨對她這樣？
他這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嗎？！
心擰得緊緊地，想要問個清楚，可身後站着許多人，頂上還有攝像頭對着，她什麼都做不了。
“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看俞晶晶面色刷地慘白一片，雲錚顧不得古屍反常攻擊，迅速上前將她拉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