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實在忍不過, 俞晶晶也不會向雲錚打這通求助電話。
講到現在，她虛弱得手機都快握不住了。
臉頰貼着屏幕的那側，蒸出了一片霧氣, 再這樣挨一段時間, 她真懷疑自己會被體內的火氣烤成乾屍。
“我說過了，需要有人照看。有經驗的族人陪在身邊，根據進化方向給出指引，照着他說的去做, 會容易許多。”
“你就在這裡告訴我，你說, 我做。”
“這裡？”雲錚看了眼時間，“你準備了四天, 都沒突破那個點, 這是體質跟不上，沒有力量的原因。你首先需要補充營養, 再看進化方向，內在外在需要做的不一樣……”
“別囉嗦！告訴我方法。”
俞晶晶竭力提高聲音，但落在雲錚耳朵裡，也只是蚊子嗡變了鳥叫, 起不到一點威懾力。
“看不到你的情況, 我沒法給出建議。進化是件很嚴肅的事，不是隔着電話線，我說你做辦家家酒就能成的。”
“……算了，不用你幫。”
雲錚還未開口, 電話便斷掉了。
再打過去，那邊卻一直不接，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求他了。
脣角一點笑意淡去，雲錚眉眼變得凝重。
他不是在開玩笑，進化這種事，真的可大可小。
沒有同族照看，成功進化的機率不會太高，她身體那麼孱弱，花了四天的時間也沒衝擊過關卡，很明顯欠了一把力。
他三級進化的時候，族內長輩在身邊照看了五個日夜，喂服數次藥劑才扛過去。
哪怕俞晶晶只是最簡單的一級進化，一個人扛着，也是有極大危險性的。
走進會議室，所有人齊刷刷擡眼看來，滿臉都是期待。
雲錚回來了，會議繼續進行，再忍兩個小時就能結束，完美！
“王秘書主持會議，從剛纔斷掉的幾個工作案例繼續，每個小組都要重新寫方案，今天必須選出三個能過關的。”
雲錚抄起外衣，轉眼盯住王秘書，“訂工作餐上來，二十分鐘解決，下午所有工作都放到一邊，不解決不散會。”
“是。”王秘書點頭。
門吱地一聲帶上，所有人眼睜睜看着雲錚快步離開，臉都皺成了苦瓜。
“從第二小組開始，你們的方案已經做好了吧？”
接了雲錚的主持工作，王秘書越發認真，比他在時還要苛刻，大家再不敢東張西望，老老實實繼續會議。
雲錚在那邊羅裡吧嗦，俞晶晶撐得實在辛苦。
本就握不住手機，他還給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議，忍了又忍還是直接掛斷了。
說來說去，就是靠自己不成，必須得有個有經驗的人陪着。
他不說自己來，也不說派人過來，講那麼多，有什麼用？
就算他願意這麼做，俞晶晶也會拒絕。
她需要的只是可靠建議，而不是身邊多個外人盯着。
包裡還存了瓶營養劑，萬不得已的時候，說不定要用到。
有個人在邊上，處處拘束。
萬一被對方發現自己藏有這種東西，倒說不好是進化失敗比較慘，還是被揪去審問，發現遠古體質，當成感染標本研究更慘。
虛弱成這副模樣，想逃都難，豈不是任人宰割？
看了眼豆豆，俞晶晶咬緊牙關，費盡全身力氣撐起身子。
“好些了？”豆豆扭頭。
裝着肉乾的玻璃瓶已被它啄掉了蓋子，存貨灑了半牀。
這幾天俞晶晶一直昏迷，它靠着這個倒過得滋潤，半點都不覺得肚餓，反而總能吃撐 。
說着話，它嘴裡還叼着塊肉乾捨不得鬆，俞晶晶沒力氣跟這個小沒良心的搭話，一點點挪到窗邊，拉開厚厚窗簾。
天色陰暗，大朵大朵的雪團從上面砸下來，建築和街道都被蓋白了厚厚一片。
這樣的雪，已經持續兩天了，一直沒停過。
窗戶已被積雪蓋了大半，順着牆體，堆成了小坡。
手掌貼到玻璃上，那股沁涼讓俞晶晶舒服得嘆了一聲。
滾燙的手和冰涼的玻璃接觸，就像是冰塊下進了油鍋，噼裡啪啦嗤出煙氣。
雖不至於那麼誇張，但俞晶晶的感覺就是如此。
手貼上去不算，俞晶晶又將臉蹭了過去，整個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靠在牆邊，很是滑稽。
醜歸醜，但確實有效，這樣靠了一會兒，身體裡的熱力散了許多。
感覺回覆了些力氣，俞晶晶一股作氣，將凍粘連的窗戶扒開。
風呼呼進房間，卷着雪團，俞晶晶被碎雪拂了一臉，反覺更舒服了。
開了兩扇窗戶，俞晶晶快手快腳把衣服剝了，只留內裡一層打底。
沒了厚厚外套和長褲，纖瘦四肢和兩掌就能掐過的腰肢一覽無遺。
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俞晶晶嘆了口氣，這排骨一樣的身材，也是沒誰了。
將袖子拉起，看到皮膚還泛着紅，俞晶晶知道這一關還沒熬過，重重栽回牀上。
雪隨着風一陣陣地刮進來，不一會兒半邊牀就積了薄薄一層。
俞晶晶躺在中間，迷迷糊糊閉着眼，偶爾伸手抓把雪抹到臉上，一陣清醒一陣迷糊。
天黑下來，溫度降得更低，雪蓋了半邊屋子，只俞晶晶身邊融了些，暈出團人形。
落到皮膚上的雪，化成了水，衣服溼透了，緊緊貼在身上，不需要俞晶晶過多動作，就能借着風力帶走熱氣。
若只是降溫就能結束這苦楚，事情就沒雲錚說得那麼複雜了。
身體上的熱力稍有了好轉，的確沒再像原先那樣難受，可是那股積蓄的力量找不出口，在內部肆虐，這種感覺更是說不出的難捱。
開始還有些意識，到了後來，腦子開始沸騰，跟煮開了的水一樣咕裡咕嚕地冒泡，俞晶晶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俞晶晶從中午一直躺到晚上，有雪蓋着熱度降了，也沒像開始那樣哼哼。
豆豆在旁邊盯了好久，覺得這應該是有了好轉，放鬆了警惕，自顧自地啄肉乾去了。
夜裡兩點樓道鐘聲敲響，打斷了豆豆的假寐。
它警惕擡頭，迅速向俞晶晶那邊看了一眼。
牀邊的雪積得更高了，俞晶晶陷在中間，身上落的雪全化了水，濡溼了一片。
俞晶晶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上全是水漬，頭髮溼淋淋散在一邊，泡在潮熱牀鋪中，瘦小虛弱得可憐。
在豆豆看來，她就是比先前又溼了一點，沒什麼不對。
正把腦袋往翅膀下縮，再打個盹，扭動門鎖的聲音忽地響起，驚得豆豆振翅撲扇，向着俞晶晶那邊疾衝。
雪蓋得太厚，豆豆一頭陷進裡頭，連方向都看不清。
折騰好一會兒，還沒等它鑽到俞晶晶身邊報信，一隻大手準確插進來，將它捉起。
“好久不見。”雲錚笑着將豆豆舉到面前，“你變漂亮了。”
吃多了雲錚寄來的零嘴，豆豆確實長得肥壯了些，羽毛也豐厚不少。
雖然還是那副黑不溜秋的模樣，但就這樣擺出去，看着也和尋常鳥類差不多，不再是異類。
雲錚嘴裡的漂亮，只是以前的它相比，實際上就是長了毛，豆豆也是一隻醜鳥，沒得解釋。
看到是雲錚，豆豆一顆小心臟落回了肚子，又爲着這句恭維話，徹底放鬆了警惕。
“她還好嗎？”
看了眼俞晶晶，雲錚皺了皺眉。
又是雪又是水，灰色牀單溼皺，俞晶晶蜷在上頭，就像是臥在一堆垃圾裡一樣。
“好些了，沒那麼熱。”
俞晶晶跟雲錚打電話，豆豆就在一邊聽着，雖然沒太關注內容，但也知道他們討論過進化的事。
雲錚現在趕過來，肯定是幫手的，豆豆自己幫不上忙，就指着他能幹點活了。
“給她喂點水，她渴。”豆豆指揮。
雲錚有手，豆豆掰不開的飲品櫃，自然是他來開。
“她需要的不是水。”
雲錚拉開背書，從裡面取出幾支藥劑擺到桌上。
這幾支藥劑顏色備有不同，由淺到深，按順序排開。
拂去牀邊積雪，雲錚半跪到牀上，將俞晶晶從中間到拖到邊上來。
中間泡溼了的那塊，就是俞晶晶原先蜷着的形模，中間還蕩着一點水痕，看得出是下面墊子都被泡溼了，上面才透出來的。
雲錚反手觸了觸俞晶晶面頰，沉默片刻，回身取了顏色最淺的那支掰開，捏着她的腮灌了進去。
俞晶晶意識並未完全失去，模模糊糊覺得有人在喂自己東西，下意識就嚥了。
她心肺都快燒焦了，呼吸都彷彿帶着火星。
這個時候有人喂口水，不管是誰，她都只有一萬分的感激。
來不及嘗這水的味道，俞晶晶全力吞嚥，只覺得一股冰線順着喉嚨滑到肚裡，說不出的舒服妥帖。
“……再給我……一點。”俞晶晶雙脣微張，低聲索求。
“別睡了，跟我說說話。你後頸覺得硬嗎？”雲錚忽略了她的索求，伸手托住俞晶晶後腦，伸兩指探下，按着頸後兩條大筋問道。
“不，不硬。”
俞晶晶搖了搖頭，勉強撐了眼皮去瞧。
屋裡雖沒開燈，但外頭路燈光線明亮，從窗口斜斜照進來，在牆上割出桔色方塊。
雲錚的臉一半落進了光裡，只現出半邊凌冽眉眼和緊抿的脣線。
俞晶晶迷糊看了半響，到認出來人是誰，才後知後地覺地瞪大了眼。
“你……你怎麼在這兒，誰讓你過來的！”
“現在這種情況，你不該說聲謝謝嗎？”
雲錚鬆了手，憑俞晶晶腦袋重重倒回牀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