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確實很忙, 忙到過了大半個月, 才抽出一點點時間下八層探視俞晶晶。
跟着他一塊下來的，還有上回給俞晶晶做過檢查的那個女醫生。
她帶來了幾樣精細檢測儀器，還有一些孕婦需要額外補充的補劑。
補劑是針對成長中的胎兒特別研製的, 用的是最好的原料，蓋子一打開, 俞晶晶就聞出了藥劑散發出的濃郁氣息。
濃度確實高，但裡面添加的血食, 也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不是想養孩子嗎？閉着眼睛也要喝下去。”雲錚冷着臉說。
“進化顆粒就夠了。”
女醫生訝異看向俞晶晶手中玻璃瓶, 見她磕糖豆一樣塞了粒進化顆粒進嘴, 心中滿是震驚。
特製補劑當然不能跟進化顆粒相比。
能用到專用補劑的孕婦已屬於上層格外看重, 誰能想得到，竟有人直接用進化顆粒這種東西補養胎兒, 真正是超過她的理解範圍。
若孩子是雲錚的就算了，雲家下任繼承人，夫人應有這種待遇。
可問題他不是……
“愣着幹什麼？做檢查。”
“哦, 好。”
跟着雲錚下來, 一路看他垮着臉, 女醫生時刻警醒自己不要觸犯到他, 卻還是因爲這一晃神, 惹來了訓斥。
“這是做什麼？”看女醫生拿出取血針，俞晶晶收手。
“取一點手指血，可以檢測胎兒天數。”
“不需要。”
女醫生看向雲錚。
聽到天數這個詞，雲錚沒來由地煩躁, “誰讓你做這個？！”
讓她下來檢查，是爲了確保俞晶晶身體能承受得住懷孕所帶來的壓力，不是聽她報天數，精確到哪一天胎兒正式着牀的。
被雲錚吼得一哆嗦，女醫生徹底熄了給俞晶晶揭底的心思，老老實實按着要求走。
一枚冰涼鐵片貼上小腹，俞晶晶有些緊張。
雲錚轉過頭不看她，大步走到陽臺透氣。
在女醫生的仔細調試下，儀器出現反應。
模糊景象呈現，吸引了俞晶晶全部注意。
“這是手，還有腳，很健康。”女醫生指點。
小腹只是微微有些隆起，胎兒卻發育得極好，長手長腳蜷縮着，偶爾活動一下，很是精神。
“要多久纔會出來？”俞晶晶伸指觸了觸屏幕，小聲問道。
“看養份吸收情況。”
女醫生掃了眼擺在桌上存有進化顆粒的玻璃瓶，“應該很快。”
“快是多久？”雲錚迴轉，“給個具體時間。”
“兩到三個月吧？”女醫生有些拿不定。
屍族女性雖然孕期較短，但也不會比人類早太多。
不服用特製補劑的話，一般是七個月左右，若是養份供應不足，最長能拖十幾個月，一直熬到母體實在承受不住，才勉強生下。
這樣生下的孩童，體質也不會好，只有靠家族供應資源慢慢補養起來。
處於上等階層的孕婦，有特殊補劑添加，目前所知最快生產時間是五個月。
俞晶晶的情況，跟這兩頭都不搭，女醫生也是第一回 看到有人用進化顆粒補充孕期養份，估的時間也是自己胡算的。
“這麼快？”雲錚眉頭皺緊。
俞晶晶也覺得太快，想問問有什麼辦法能拖延一些時間，念頭才起又趕緊壓下。
問這樣的話，難免引人猜疑。
而且，強留成熟胎兒在體內，對自身也有影響。
隨着身體長大，空間需求也會增加，孩子也沒有好處。
女醫生的話，證實了俞晶晶的猜想。
“停止補養就可以做到延遲生產。”
女醫生自以爲猜到了雲錚的想法，迅速給出建議，“沒有養份供應，胎兒生長遲緩，這樣持續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流產。胎兒現在月份還不大，這樣做對母體不會有太大傷害……”
聲音嘎然而止，女醫生面部脹紅，雙手捂住咽喉掙扎。
俞晶晶手指收緊，臉上冰寒一片，“你在說什麼？”
女醫生拼命搖頭，向雲錚投去求助目光。
“放開她。”
雲錚沉默半響，才慢悠悠開口。
這中間給到的時間，足夠俞晶晶發泄怒火。
鬆開手，女醫生脖頸上一片青紫扼痕。
她嗆咳數下，手指顫抖觸碰又迅速彈開。
“報告單打出來，就可以走了。”
雲錚站到女醫生身邊，“快點。”
不用雲錚提醒，女醫生也知道這裡不能久呆，手雖還在顫抖，敲打鍵盤卻又急又準。
打印機吱吱作響，吐出兩張檢查記錄報告。
上面很簡單地註明了俞晶晶腹內胎兒目前月份，各項身體指標以及預產期等等。
做完這些，女醫生迅速收拾東西，一眼都不敢多看俞晶晶，逃也似地離開。
“看看吧。”
把報告單遞給俞晶晶，雲錚坐到沙發對面。
俞晶晶接過，簡單看了看就放到一邊，“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讓你考慮的事情，考慮清楚了沒？”
問這句話時，雲錚已沒了那天的緊張，眼神平靜，像是在問午餐吃什麼一樣隨意。
隔了十數天，他變得更加沉穩，眼中也多了些說不上來的東西。
接手仁愛之前，雲錚一直在教習堂學習，那裡環境單純，遇到最嚴重的事也就是學員之間的一些齷齪麻煩。
身份擺在這裡，有時候雲錚連動手都不用，就自然有人替他擺平了。
進仁愛工作，拿到第一順位繼任權，他身上揹負的東西確實變多了，卻並不會給他帶來嚴重的危機。
直到今天，雲錚才真正經受了磨礪。
雲家內部勢力的壓制，還有外面各族的大小動作，把他壓得腰都伸不起來。
目前唯一能帶給他片刻歡愉的，只有秘密研究組對病毒傳染性的最新研究成功報告，以及關押在底下八層的這個女人。
雖然見到她，並不能得到什麼好臉色，但只要在她身邊，情緒就會意外地平定。
在這緊張局勢下，雲錚所求的，只有這一點點安寧而已。
以至於得到否定回答時，他也能維持好情緒，默默點了點頭。
“嗯，沒想通，那就再想想，不着急。”
雲錚一直都是尊重她個人意願的，到目前爲止，都沒使用過什麼強迫手段。
雖然這樣的關押，看不到盡頭，但目前形勢不好，也只能暫時維持現狀了。
“聽南師傅說，你現在境況不太好。”俞晶晶轉移話題。
“他還說什麼了？”
南師傅其實還替雲錚說了不少好話，也勸她放棄白錦溪，這些話俞晶晶不想轉述。
看她沉默，雲錚笑笑，“他肯定幫我說話了。”
好久沒有這樣放鬆笑過了，雲錚望着俞晶晶，滿目溫柔。
被這樣看住，俞晶晶很不自在，下意識偏頭不與他觸及目光。
一個人的想法，不是那麼容易扭轉的。
這段時間雲錚經歷了太多博弈，對人性也有了更深層的瞭解。
俞晶晶心裡還記着那個男人，這完全可以理解，只要時間夠久，再深刻的印象也會逐漸被淡忘。
對她好，對孩子好，慢慢把這塊石頭做的心捂熱，雲錚是這樣的打算的。
在此之前，他會守住分寸。
只要俞晶晶不對他生出反感，就已經算是邁出成功的一步了。
接下來的幾天，雲錚都會盡量抽時間下來坐坐。
有時聊聊島上局勢，有時說說幾個小家族又在背後玩了什麼陰招，只要俞晶晶感興趣的話題，他都毫無保留。
他被困在研究所無法外出，至少可以上下樓層轉悠，有工作可以轉移注意。
俞晶晶呆在八層房間，只這小小一塊地方，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他了。
“所有副本都被銷燬了嗎？”俞晶晶端起茶杯，疑惑發問。
雲錚點頭，“是的，全部。”
“包括先期試製的樣品？你說過的強力感染源？”
“當然，他們搶的是這個，不破壞掉，難道拱手送上嗎？”雲錚笑笑，“你真該看看那個老頭子的表情，親眼瞧着東西毀掉，眼珠都快瞪掉了。”
“你肯定留了後手。”
雲錚點頭，“當然。”
俞晶晶能猜到的事，其他人怎麼可能猜不到。
各方勢力步步緊逼，雲錚困守一域，連雲家族長雲顯周都被肋迫，無可奈何之下結集人手逼迫他交出手中全部物品。
項目組幾個月來的研究所果，活性病毒以及最新增進的強力傳染性，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轉交其他勢力。
若是雲顯周不這麼急切地想要從雲錚手裡奪走這些東西，強行將他關押一段時間，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最新成立的這個勢力聯合體，由莫家牽頭。
其他幾個小家族本就沒分多少蛋糕，莫家又以重利相誘，很容易便倒戈相向。
他們手上的人，雖然比不得雲家培養的內外進化精英，但勝在人多勢衆，將研究所圍得嚴嚴實實。
“帶有強力感染的活性病毒，只剩下唯一份。”雲錚壓低聲音，“我放在海底通道了。”
只要有這份東西，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所有機密資料，雲錚都銷燬了，當着雲顯周和項目組所有工作人員的面，燒得乾乾淨淨。
就算莫家集結項目組全部研究成員，沒有初始數據，想要重製活性病毒，根本是天方夜潭。
正確的路只有那一條，任何一個細微的數據變化，都會導致事情走向不同結果。
百多年來，研究所只有過這一項成功案例，哪是這麼容易能複製出來的。
“除非搞死我，不然東西誰也拿不到。”
雲錚又笑，“說錯了。我真要死了，這東西也就跟着沒了……”
俞晶晶皺眉，“他們沒那麼蠢。”
“當然。”雲錚起身，“不然我還能站在這裡嗎？要強來，早來了。”
走到門邊，他回頭，“對了，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出來活動了，但只限研究所範圍。現在我也出不去，不是故意對你做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