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底油一層仿真色, 再添上乳色月牙, 疊一個半磨砂的頂油, 烤完燈用溼貼擦去浮油，指甲就這樣一點點恢復了正常。
俞晶晶怔怔看看，心思不知不覺飄遠了。
凡是跟她有關聯的記憶，都被錯亂了順序, 銜接不上，便等於忘卻。
徹底抹除記憶, 會對大腦產生一定傷害，莫桑應該是顧忌到這一點，纔沒做得更過份。
記憶仍在, 若是有能力將順序調回原來的位置重新拼接起來, 關於她的整條記憶線, 就會完整起來了。
白錦溪雖然沒提過這方面的疑問, 但心中肯定有茫然不解的地方。
跟她在一起，曾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總有避免不了要提到的時候。
時間越久，這種記憶衝突就會越來越明顯。
一時之間看不出問題，可誰又知道什麼時候這條線會徹底崩潰，混亂到無法修復的程度呢？
敢於做記憶轉移的人並不多，俞晶晶也只在書上見過一兩個例子。
這兩個例子，都是成功後，才被記錄的。
而白錦溪現在的情況，等於是失敗了, 錯亂的這一部分，會產生什麼樣的後遺症，誰也弄不明白。
必須得及早進行修復，才能將可能產生危險，扼殺於萌芽。
“弄好了。”
白錦溪忽地把手遞到俞晶晶面前，驚了她一下。
“挺好的。”俞晶晶回過神，牽了他的手細瞧。
骨肉均勻，修長如玉竹般的一雙手，潔淨溫暖。
甲蓋泛着自然光澤，根本看不出是做過的，和不久前的豔紅刺目，完全不同。
“我有點餓了。”白錦溪笑說。
其實他剛纔墊過肚子，談不上餓，但是俞晶晶晚飯沒吃，一直陪他坐到現在，便擔心她會熬不過。
“好，吃點東西去。”
做完結算，俞晶晶跟着白錦溪去了他推薦的一家日料店。
這種普通吃食，對俞晶晶來說可有可無。
雖然在雲錚的帶動下，也習慣了多吃一些，但實際上的好處，她並不太感受得出來。
也許身體進化不完全，沒完全達到類人的狀態，無法吸收食物中的養份，纔對它興趣缺缺。
本就不太愛吃這些東西，心裡又存了事，俞晶晶有一口沒一口地吃，只用了極少一點。
“不合胃口？”
白錦溪點了深海魚生，魚生肉質嫩滑，口味絕佳，一般人只要吃過，都會愛上的。
“還好。”
俞晶晶擦擦嘴，“到時間吃藥了。”
“還吃？”
看她摸出裝有藍色藥丸的小盒，白錦溪有些疑惑。
他知道這藥對身體有極大的好處，但這樣頻繁服用，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大補的藥，一般用量都不需要太多，隔段時間服用一次，讓身體有個緩慢吸收的過程比較好。
昨天服過藥後，他昏睡了一夜，一早起來便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
第一次服用就有這樣的效果，如果持續服食一段時間，都不敢想象體質會發生怎樣的巨大改變。
這藥，一定價值不菲，連續服用太過浪費。
“有什麼浪費的，只要吃着對身體好，用完了我再幫你找。”
俞晶晶取出一粒進化顆粒遞到白錦溪手裡，“先喝點水，再用。”
她態度堅定，根本無法拒絕。
白錦溪猶豫了一下，端起水杯潤了潤脣，“就在這裡吃嗎？昨天……”
“應該沒問題的，第一次服用是會有些反應，後面就正常了。”
俞晶晶也想過再去酒店開個房間，守他一夜。
可仔細琢磨一下，就放棄了。
報告上面寫得很清楚，只有第一次反應大些，接下來每次服用都只用觀察幾分鐘，確定沒有異狀就可以了。
進化顆粒對身體只有益處，後續不照管也沒什麼事。
白錦溪將進化顆粒含進嘴裡，再次感受了一下入口即化的神奇。
藥液像是融進了口腔，根本不進食道，粘膜吸收後，迅速產生了反應。
白錦溪感覺身體稍稍有些發燙，下意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看他把接着把整杯水一氣喝完，俞晶晶拿起水壺又幫他續滿。
準備好給他用藥，水就要得足。
桌上兩壺喝空後，俞晶晶又讓服務員拿了兩壺過來備用。
“昨天我也是這麼喝的嗎？”
想到早上退房的時候，牀邊喝空的整箱礦泉水瓶，白錦溪不可思議地問。
“嗯。藥物濃度高，稀釋後吸收會比較方便，這是身體產生的自然需求。”
“可這也太多了……”
昨天晚上昏睡一夜，只知道自己喝得多，卻沒什麼實感。
現在卻是實實在在喝了三壺半的水，肚子卻一點沒有飽脹，甚至覺得再來一兩壺都不會有問題。
“雲神醫的藥，是有些特殊。你只用知道這是好東西就行了。”
白錦溪是醫生，醫藥相關的事情，絕瞞不過他。
俞晶晶沒法按常理向他說明這藥的問題，只能含糊帶過。
白氏醫堂的藥，只有正式上市經過藥監蓋章的藥纔會給出具體配方，私下根據病人身體調配的方劑，用材定量是不會輕易示人的。
每家中醫藥堂，都有幾張秘不示人的方子，參加再多的方劑交流研討會，也不會拿出來分享。
白錦溪能理解俞晶晶的保留，便不再多問。
又喝了一壺水，焦熱感才消退了下去，身體內出現了一種很玄妙的感覺，無法用言語說明。
“……說不好，就是感覺很有力量。”白錦溪伸手，張開又握拳。
白錦溪的運動神經算是不錯的，可小時體質太差，連體育課家裡人都不許多上，身體再靈活也派不上用場。
過了調皮的那段時間，性子沉穩下來，最愛做的事是窩在爺爺的老書室看醫書，一看一下午都不挪窩。
常年泡藥浴，身體越來越強健，但白錦溪還是很少能體會這種力量充盈的感覺。
就好像，隨手敲上一記，桌子就會碎裂一般。
“別亂試，壞了可得花錢賠。”俞晶晶制止白錦溪的想法。
“我就是說說，真敲下去，手不疼嗎？”白錦溪打趣。
那可不一定。
俞晶晶心裡這麼想，卻沒說出來。
進化顆粒對體質的改善，在每個人身上體現的效果各有不同。
力量增長，應該是最明顯，最容易得到驗證的一個方面。
面前這張敦實的和式小桌，感覺也經不起幾分力氣，體內力量有所增長的白錦溪，說不定能做到他所說的那樣。
人對自己的能力，天生就有把控度，遇到車流會避讓，嘗過疼痛會退縮。
體質提升後，潛意識中有了判斷，纔會覺得破開桌子只是件小事，玩笑般地說要嘗試。
現在是被多年經驗限制住，覺得骨肉這種脆弱的東西，遇到堅硬的木製品會不堪一擊。
若是大膽試過，就不會這麼以爲了。
從日式料理店出來，俞晶晶把醫所的事簡單跟白錦溪說了。
知道雲神醫因爲老家的事情，需要暫時離開上京，目前由俞晶晶接手管理，白錦溪很是不解。
“在老家的時候就跟着師傅學了，針法肯定沒問題。師傅留下的藥還有不少，也可以用。”
“不僅僅是針藥的問題，患者是衝着雲神醫來的，你資歷不夠，就算有能力，也不會令人信服。”白錦溪認真分析。
“信得我的，就留下。不信的，就送到你那邊去，好不好？”
俞晶晶也不解釋，笑着問他。
看她這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機樣兒，白錦溪忍不住好笑，“要不要我過去幫你幾天？”
“你過來？”
“嗯。你一個人接診，我不太放心，要是有處理不了的問題，也好隨時幫手。”
有信心是好事，但也要衡量自身能力。
雖然學業全優，受各科老師肯定，課程也自學到了大四下半部分，但說到底俞晶晶還是個大一學生，學的還是法醫學。
要是病人打聽到根底，肯定會有不信任產生，這不是一個神醫弟子就能糊弄過去的。
今天早上已經有病人因爲見不到雲神醫而鬧事，白錦溪覺得很有必要跟幾天，看看情勢再說。
要是實在安撫不住患者，也不用強撐着將醫所開下去，等雲神醫回來，再恢復運營也不遲。
雲神醫當然是回不來了。
醫所若是關張，就只能無限期地關下去，這麼大的院子難道就荒着？
對於白錦溪的提議，俞晶晶在心裡默默搖頭。
雖然目前手頭上的錢是夠用了，但誰也不會嫌錢多。
配製營養劑的原材，俞晶晶是不打算親自去找了，能花錢買到的儘量花錢買，價格高一點也沒關係，就像雲家做的那樣。
珍稀一些的原材，就去礦裡取，兩頭一湊，基本上不會再有斷頓的情況出現。
錢就是糧食，哪能短少，醫所是絕對不能關閉的。
她得趁着這陣神醫風頭還沒涼下來儘量把病人留住。
要是病人都散了，所有的工作都得重頭做起，她還從哪裡又去找個白鬍子老頭撐場面？
神醫不在，正好有弟子服其勞，出幾個案例，大家就知道她有手段了。
“能處理的就處理，不行就推了，不會有你說的那種事發生的。”對於白錦溪的提議，俞晶晶如是解釋。
說明自己不接重症，難搞的病人一律推掉，白錦溪才安心了些。
“有事的話，隨時跟我說，再忙也會抽時間過去。”
“我還是有點本事的，別小瞧我。”俞晶晶笑笑，牽住白錦溪的手，“回去吧。”
牽住她冰涼小手，白錦溪滿腦子想法都不異而飛，脣角彎彎，只一意體會這溫柔滑膩的觸感。
下了電梯，白錦溪去負一層取車，俞晶晶站在廣場前，取了剛剛打包的生魚肉給書包裡躲着的豆豆吃。
房間冰箱有云雙城留下的凍肉，大概能撐一個多星期，回來的時候豆豆就飽餐了一頓，現在吃這些魚肉，倒沒鬧不高興。
“我要出去。”豆豆在書包上蹭了蹭嘴，“我認得路，自己能回。”
再次體會過飛翔的快樂，豆豆就愛了撒野的感覺，再忍不了在書包裡一憋一天的苦楚。
它現在羽翼豐滿，雖然還是極醜，但外觀看起來和正常的鳥已沒什麼區別。
塞它在書包，只是覺得不方便時時放在外頭，那些拿鳥做寵物的，也只是在家弄個籠關着，哪有天天頂在肩膀上帶着的？
俞晶晶先安撫了一會兒，看它鬧得厲害，只有妥協。
這也不是它第一次單獨出去玩了，豆豆的方向感很強，累了自己知道回來，倒是不擔心迷路。
“回來就敲窗。”俞晶晶托起豆豆，認真叮囑。
“知道了。”
豆豆震翅，像顆小炮彈一樣衝了出去，不過數秒，就化作了天邊一顆黑點。
俞晶晶收回目光，正準備扣上書包帶子，動作忽地一停。
猶豫不過一秒，她迅速回頭，又準又狠地盯上了那個躲在角落的身影。
那人不防，根本來不及閃躲，就與她對了目光。
俞晶晶只看到他眼中慌亂一閃，又迅速鎮靜下來，冷着一張臉定定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