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晶晶正跟着文教授出活。
一具突發心梗死亡, 一具無名屍，擺在警局的驗屍房中, 專請文教授前來處理。
心梗的那位死在擁擠電車中, 因與人發生爭執, 推搡打鬥過, 驗了屍才知道是自身原因, 現在家屬正揪着另一方談賠償。
無名屍是溺亡的, 屍體被衝到岸邊，幾天都沒人發覺，被野狗掏了肚腹, 身上一片狼藉。
文教授處理心梗屍體時，俞晶晶就拿無名屍試手。
跟文教授出了這麼多趟活, 只要條件允許，文教授都會放手, 讓她親自試試。
雖然只是個大一學生，但在文教授看來，俞晶晶手上的活計相當不錯。
戴着手套，說準了是哪兒, 直接就摸到地方, 辨認傷勢寫報告, 也極爲專業。
這一看就是自學出來的，有些地方專業課都沒講到，她卻連提點都不用，自己就能做好。
法醫學一共就四個學生, 其他三位沒她這份對專業的熱情勁，點了跟來也插不上手，慢慢文教授就只帶俞晶晶出活了。
說是偏心，他也認了，誰叫俞晶晶就是幹得好呢。
“我出去一下，你在這邊看着。”脫下手套，文教授走到門口回身叮囑。
“知道了。”
這間驗屍房是臨時佈置出來的，大的那間今天收好了幾具，已經有人用了，文教授跟俞晶晶到的晚，只能用這間房。
等文教授出去，俞晶晶走到門邊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走廊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便從書包裡抽了個袋子出來。
“腿上！腿上的肉！”豆豆急不可耐地往外拱。
“腿上不行，只有腰上能取。”
這具無名屍已經被野狗禍害得不成樣子，腸穿肚爛，身上肉東一塊西一塊，攏都攏不住。
四肢雖有牙印，但基本完好，莫名挖去一塊，可對不上。
俞晶晶並沒取太多，撿自己覺得合用的拿了兩小塊，又隨便弄了些，給豆豆備着。
今天也是運氣，正好有這樣一具屍，又是臨時佈置的停屍房，沒有攝像頭對着，做什麼都方便些。
袋子是俞晶晶一早就備好的，存了這麼些時，總算派上了用場。
封緊袋邊，把東西裝進書包，文教授就回了。
“怎麼樣？”
“這是報告。”俞晶晶把自己寫好的報告遞給文教授，站在屍體旁邊一一指認傷處。
“嗯，不錯。”
就算是他親自來做，也就是這樣了。
“資料已經對上了，這人無父無母，平時在橋下揀垃圾爲生，智力有些問題。”文教授在報告上籤了個名。
無親屬家眷認領的屍體，按例由警局統一處理。
俞晶晶點點頭，取了標籤套到屍體腿上，決定了他下一步去向。
這邊剛收拾好，就有警員帶着人進來了。
兩方做好交接，無名屍歸了仁愛機構，俞晶晶跟文教授站在一邊，看着他們套了袋子把人運出去，都沒說話。
“這是怎麼籤的合同？”文教授疑惑。
資料上說這個人智力低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怎麼可能跟仁愛簽下捐贈合約？
“指紋對得上，按過手印的。簽得很早了，估計那時候腦子還沒壞吧。”警員不以爲意，說着話就走了。
“這具也是仁愛的，標記一下吧。”文教授指指心梗那具，等俞晶晶套好腳環，就一塊出了門。
原本是要再去河路分局那邊一趟的，但是俞晶晶臨時接到一個重要電話，文教授便給她放了假。
送文教授上了車，俞晶晶去站臺時，看到仁愛集團的運屍車從眼前經過，便仔細瞧了兩眼。
據云錚話裡透露，目前存世的九大家族，湊在一堆也不過萬餘人，以雲家莫家數量最多。
住過仁愛集體宿舍，俞晶晶也知道公司內屍族比例不大，一般接觸不到核心工作的崗位，都是僱傭人類職員來完成。
她所見到的屍族身份的仁愛員工，除了貓貓咖啡館那一個，就是今天跟車的這位了。
車開得雖快，但窗戶敞着，坐在大車副駕駛，面色蒼白男青年側顏一閃而過。
只這一眼，想辨明身份還是有些困難，俞晶晶是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才下了判定。
雲錚和那天的雲姓青年身上的味道都淡不可聞，包括莫桑也是。
若不是留心，就算在路邊擦身而過，也不容易發現他們的屍族身份。
剛到上京時，俞晶晶用的老辦法，憑藉氣味搜尋同類。
見過目前新生代屍族後，她才知道自己的方法有多過時。
以們目前進化程度，和人類幾無區別，不告知身份，沒人能認得出。
或許她以前就遇見過身邊的屍族，卻因爲雙方都掩藏得極好，對面不識。
今天見到的這個男人，頂着仁愛員工的身份，俞晶晶才留心了些。
之所以能認出，卻還是憑藉嗅聞血氣的老法子。
這人帶有的屍族獨有氣味本就比雲錚濃郁，再加上沾染了血的味道，帶着些淡淡腐氣，因爲半小時前才接觸過，很容易就對上了號。
雲錚說屍族都靠着雲家配製分發的營養劑維持生存，事實卻有略有偏差。
這個男人，明顯是被那具無名屍誘惑，沒忍住偷吃了血食。
他或許做過清理，但卻逃不過俞晶晶靈敏嗅覺。
俞晶晶沒過多糾結，坐上開往上京醫大公交，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看豆豆就知道了。
屍族對血食天生有癮，就算有別的東西可替代，卻也垂涎那股腥香味道。
屍體是仁愛公司通過合法渠道收的，取了有用的那部分，剩下的是直接吃還是打成肉糜做原材，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現在要考慮的事，可比這點小插曲重要得多。
想到電話裡宋太太的態度，俞晶晶脣角微彎。
第一次嘗試這種治療方法，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若是沒看過莫桑行鍼，她也只想得塗擦外用，透過皮膚表層慢慢吸收。
要是當初就知道這個直接將藥送入病竈的辦法，趙恆胳膊上的東西，也不至於拖那麼久才治好。
“打好招呼了，直接進來就行。”
接到俞晶晶電話，知道她已經到酒店樓下，宋太太攏住浴袍，從美容牀上下來。
服務員擺上精緻茶點，簡單收拾一下退離。
俞晶晶一進女賓VIP休息廳，就有人將她領到宋太太所在的8號間。
看到俞晶晶，宋太太眼睛一亮，放下手中茶杯，指指對面沙發，“先坐。”
俞晶晶掃了眼宋太太頸項，看到包塊消退不少，便點點頭坐下了。
這次碰面，爲的是什麼，兩人心知肚明。
宋太太還想拿拿架子，等俞晶晶提了要求自己再開口，沒想到她穩穩當當坐在沙發上，嘴閉得比河蚌還緊。
“吃點東西。”
“不用。”
“這裡的花茶味道不錯，嚐嚐。”
“謝謝。”
俞晶晶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又放回。
雙方地位從一開始就不對等，誰是求人的誰是被人求的，不說也明白。
不管俞晶晶是故意拿喬還是天生這副看不懂眼色的脾氣，既然想她替自己辦事，宋太太也只能壓着性子先開了口。
“你上次給我用的針，好像是見效了。”宋太太輕撫頸部微突包塊，笑着看向俞晶晶。
“是的。”
看俞晶晶坦然面容，似乎對這神奇療效早有預料，宋太太心裡對她又多信了一層。
“像上次這樣用針，需要幾次能徹底恢復？下個月二號我有個重要活動，最好是一點痕跡都看不出，能做到嗎？”
“可以的。”
和白錦溪的推三阻四不同，俞晶晶答得爽快利落，半點都沒有被爲難到的樣子。
宋太太心中歡喜，起身坐到俞晶晶身邊，“針帶了吧？咱們現在就開始！”
那套針俞晶晶一直隨身帶在包裡，每支都沾過藥水，方便隨時取用。
把東西取出來，攤到桌上，宋太太眼睛越發亮了。
前幾年去海市遊玩無意扭到腳踝，聽說和立醫所治療這種小傷小痛，一針立時就能下地，宋太太也沒計較收費昂貴，去就直接點了用。
效果自然是有的，扎過後腫脹立退，確實神奇。
但是那針看着卻格外嚇人，又粗又長的，直接扎進腳踝那層薄皮裡，她都疑心針尖刮到骨頭，忍了又忍纔沒叫起來。
而這個姓俞的女孩使的莫家針，卻和她以前見過的不一樣。
細長柔軟，用不痛不癢，療效還出衆，哪有比這個更合心意的治療方法？
恨不得紮了今天這針就能立時康復，宋太太一刻也等不及，鬆開半邊浴袍衣領，偏頭亮出黑紅包塊，“來吧。”
“一針三萬。”
俞晶晶抽出銀針，拈在手中，“根據目前恢復情況，至少需要兩到三針才能好徹底。”
聽到俞晶晶這話，宋太太微微皺了皺眉。
那次腳踝扭傷，去和立醫所扎針，也只用了兩萬不到。
那間私立醫所不管服務還是環境都屬上乘，哪怕貴一些，也讓人覺得物有所值。
姓俞不姓莫，針法想也不算正宗。
一直等開口要價沒等到，宋太太還以爲她有些自知之明，由自己隨意看着給呢。
沒想到一張嘴，就是這麼大的獅子口。
宋太太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俞晶晶再不識臉色，也看出來了。
“我用針，這是起價。如果覺得不值，那就另請高明吧。”
將針收回針袋，俞晶晶拎包起身。
“等等！”
宋太太趕緊將人攔住，“別走啊。我又沒說不值！”
“這個價，一分都不能少，你考慮考慮，看要不要用。”俞晶晶又接着提醒了一句，“我不接受分期付款，一針就收一針的錢。”
聽了這話，宋太太臉色一陣青紅。
“三萬而已，又不是多大的數目。你以爲我沒錢麼？”摸出手機，宋太太黑着臉點開支付軟件，“今天先付你兩針的錢，再用再加。”
俞晶晶遞出收款碼接了六萬塊，半句話沒多說，坐下替宋太太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