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俞晶晶夜裡一直在幫着照顧受傷同學, 不光吳醫生欽佩有加, 連提出離院時對她橫眉冷眼的護士長也改了臉色。
第二天的檢查, 俞晶晶排在第一個做，護士長還特意叮囑醫生讓她查仔細些, 確定沒事纔可以辦出院手續。
面對各項儀器的挑戰，俞晶晶灌了些稀釋過的營養劑, 很從容地就應付過去了。
高考時體檢她也沒怵過，只要控制得好, 她要報告怎麼出就能怎麼出。
心跳脈搏血壓, 都是可以調整的, 就像是鎖閉部分嗅覺一樣，隨她心意。
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身體各機能處於完美狀態。
不然控制出了錯, 檢查時心跳漏幾拍, 血壓自由升降，醫生都得嚇厥過去。
回到學校，原本熱鬧的宿舍區變得冷清不少, 宿舍只有俞晶晶一個人住，也是自在。
要不要把豆豆接回這個問題, 俞晶晶只在腦袋裡過了一秒，就很愉快地決定了。
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讓它好好體會一下獨自生活的艱辛，以後要鬧脾氣，也少些底氣。
原本俞晶晶是打算回工地的, 可是學校似乎對她格外關心，每天都有人過來慰問，時間就被侷限住了。
新生都在軍訓區，出了車禍的一堆都住在醫院沒出來，只有俞晶晶一個獨苗苗回了校，當然要着緊一些。
俞晶晶手頭上暫時不缺錢，不出工就不出，反正也沒幾天。
開始兩天在學校圖書館泡着，看基礎醫學書籍爲新課程做準備，後來得到大二學生每週兩次的解剖課時間，她的生活路線就改變了。
同族沒有營養藥劑的可能性變大，俞晶晶也絕不會學屍鳥一樣去獵捕血食。
唯一的答案，就是趕緊尋找原料製作營養液，避免斷頓這種可怕情況的發生。
進入醫大，爲的就是合法接觸到營養劑原料之一的血食。
醫大學生大二纔有解剖課，俞晶晶也是入校後才知道的。
乾等一年不現實，既然有課，那就必須得蹭！
“你怕不怕啊？我好緊張。”
沉默走向教室的學生中，吊在隊尾的那個女生弱弱開口。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沒上過解剖課，這麼點膽，還學什麼醫？！”她前一個男生回頭，白着張臉，振振有詞。
“可我真的怕……”女生眼眶忽地紅了，雙手緊揪住衣襬，不是後面還有人擠着她往前走，腳都得停。
“以前的課和今天的課一樣嗎？切切兔子青蛙切切魚，那是做菜！今天可是切人！切人！誰試過？”
說話的這個女生聲音有點尖，走廊本就安靜，聲音一起迴盪在周邊，讓這燥熱的天氣莫名多了些寒意。
“行了，別說話了！安靜點好不好？吵來吵去，不怕打擾到別人嗎？”
這一層是專門用來上解剖課的教室，現在四間只開了一間，針對今天這節課的學生開放。
諾大空間，安安靜靜，除了上課的二十幾個學生，還哪有別人？
聽了這話，大家寒毛豎得更高了，左右張望，生怕哪兒就飄出來個人影的。
“進來。”老師從裡間出來，“來四個男同學。”
老師的出現，讓大家瞬間定了心，可他說的這句話，又讓男同學頭皮開始發麻。
看大家都縮牆角，沒一個人出頭，老師就開始點兵點將了。
“你，還有你你。”點了四個，老師回頭走進裡間，“進來啊。”
四個男生進去後，剩下的那些男生都長舒了一口氣。
沒過一會兒，裡間突然傳來巨大聲響，重物落水的聲音以及一名男生的尖叫，將氣氛渲染得恐怖又緊張。
“愣什麼？撈起來呀！”老師呼喊聲傳來。
陸續傳來響動和時不時的乾嘔，讓外面的學生無比煎熬。
“我想去廁所……你去不去？”
進走廊時就怕得想跑那個女生縮着脖子，轉頭問站在門邊的俞晶晶。
“不去。”
“去嘛！馬上就回來，保證不誤課。”
俞晶晶看了裡隔間緊閉的鐵門，“兩分鐘。”
女生如釋重負，迅速轉身離開，看俞晶晶走得慢，還使勁招手。
安靜走廊，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女生有了伴，倒沒剛纔那麼害怕了，放鬆下來話就多了。
“以前沒見過過你，你是哪個系的？”解決完需求，女生邊洗手邊問。
“……藥學。”
“啊，藥學。不是很熱的專業，課也跟我沒什麼重疊的，難怪不認識。”
俞晶晶點點頭，“嗯。”
“你不怕嗎？以前上過課？不是第一回 ？”
俞晶晶一直跟女生一起跟在隊伍後排，一路過來她的淡定自若她都看在眼裡，對比自己的膽小，忍不住心生羨慕，“我要是有你膽這麼大就好了！”
“一塊肉而已，沒什麼可怕的。”
“哎，可不能這麼說，對大體老師要尊敬。”女生擺手，“老師對這個可注意了，你千萬別當着他的面說這個。”
“知道了。”
來到上京醫大，這是俞晶晶第一次正式上課，對某些規矩不瞭解也很正常。
這個女生有點話嘮，俞晶晶通過她的提醒，知道了不少課上的忌諱。
爲表示感謝，俞晶晶便同意一會兒上課讓她躲在自己身後，阻隔與大體老師正面接觸。
解剖臺寬大冰涼，從池子裡提出的大體老師被擺放在上面，渾身皮肉皺巴巴地，泛出蒼白色澤。
在老師的帶領下，同學們圍着臺子站了一圈，先低頭做感謝纔開始正式課程。
很多同學感情豐富，頭還沒低下，淚水便奪眶而出。
有擡手搓揉吸鼻子的，也有雙手掩面，淚溼衣衫的。
老師早有準備，拿出包紙巾讓人往後傳，大家一個人扯幾張，迫不及待地往臉上糊。
“這味兒也太刺激了……”好容易止住淚，有人低聲訴苦。
大體老師身體上有不少肉眼可見的創口，從池子裡帶出來的福爾馬林流出來，沾染了包裹身體的塑料布。
大家圍在周邊，沒有一個人能逃過這種生化武器的殺傷力，幾乎全軍覆沒。
授課老師胡林見慣了這種場面，看到有人哭泣不止，還有人背過身去，彎腰乾嘔，忍不住咧嘴一笑，“瞧你們那點出息。”
“老師！你還笑話我們！這味兒誰受得了啊。”有女生憤而擡頭，在看到大體老師面容時，面色瞬間青黑，扭過頭捂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着這些滿臉狼狽的學生們，胡老師彷彿回到年輕時，跟着老師第一次進解剖室的那天。
在所有同學當中，他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雖然臉色確實難看，但也直挺挺站着，哪怕淚水沾溼面部，也有反胃做嘔的想法，卻沒有做出任何避讓的動作。
當時老師着重點了他出來，第一個拿刀。
每每回想起來，胡老師都覺得那是自己的榮耀時刻。
“難受就先站一邊歇歇，給你們五分鐘調整，完了咱們繼續課程。”胡老師寬容地擺擺手。
得了這句話，所有人都拔腿轉身，迫不及待地退到牆角，儘量拉遠距離。
“你……不休息一下？”
看到還一個女生站在臺邊，胡老師面露疑惑。
“不用了，我感覺很好。”
在其他同學被刺激得眼睛都睜不開時，俞晶晶已經從頭到尾把這具身體打量清楚了。
身上雖有七零八豎的傷口，但未深達內部，看不出裡面的情況。
從外表上看，這是一具很不新鮮的食材。
福爾馬林藥水徹底侵蝕了肉質，把原本柔嫰的部位變得僵化，還影響到了整體的味道。
俞晶晶伸出手，戳了戳身體右上臂。
如皮革一樣堅硬的質感，給她的推斷帶來了確實的反饋。
看到俞晶晶這個動作，胡老師的眼睛都直了。
雖然戴了手套，但也是直接接觸到了大體老師，她臉上不僅沒有害怕神色，反而帶着一抹沉思。
在她的眼裡，這不是大體老師，是教材，是急需掌握的課程！
這……絕對是學霸中的學霸！
除了學習，沒什麼可以動搖她！
胡老師眼中欣賞無法掩飾。
仔細打量了俞晶晶幾眼，發現她看着有些面生，疑惑稍起，又被他很快拋開了。
解剖課雖是必修課程，但因爲有幾個老師帶，每個學生選的課程時間也不盡相同，很難認全所有學生。
今天又是第一節 課，看着面生也是很正常的。
“來，你來試試。”
胡老師將器械盒推到俞晶晶面前，指點她使用哪幾樣工具。
退到旁邊的那些學生一個個眼睛瞪得溜圓，看到俞晶晶拿起手術刀，都忍不住靠向身邊人，汲取一些溫暖。
“哎……”
原本是想俞晶晶做一下手指的切割，沒想到她刀子一舉，就照着胸口劃去。
胡老師正想制止，俞晶晶手起刀落，順着原本就有刀口，直直向下拉了一刀。
福爾馬林藥水順着刀口涌出，帶出一股更大的刺激性氣味。
胡老師都忍不住眯了眯眼，將頭偏開了一些。
可是俞晶晶眼睛卻眨也沒眨，手下用力，將開口向下又開了幾寸。
彎下腰，湊近看了兩眼，俞晶晶滿心失望。
“不新鮮。”她輕嘆了口氣，站直身子。
看到她將臉湊到大體老師剖開的胸口，只隔着不到三釐米距離，正面盯住她的幾個同學再也忍不住，彎腰清空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