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馬助理, 俞晶晶就猜出安排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是誰了。
想走沒走成，又把話說到了這裡, 再想推出去, 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馬助理掛着一臉地笑, 跟秦書做着解釋。
一會說什麼貧困生特殊關照, 一會兒又說上京醫大學生素質強好帶, 把實習生直接提到三十二層這件事, 徹底合理化。
馬助理的理由或許並不是那麼令人信服，不太符合常理，秦書卻沒提出半點疑議。
“好好幹。”他拍拍俞晶晶肩膀。
“秦老師……”
“別怕有壓力, 有壓力纔有動力，以你的能力, 能應付得來的。”
實習生進入五層以上的醫室工作，就已經是越級對待了, 秦書根本沒想到俞晶晶會有這樣的運氣，能跟在白錦溪身邊做事。
剛纔跟馬助理聊了一會兒，他才知道二十層往上，都是白家各支嫡傳大夫坐診, 比五層以上的特級醫室, 又高了一個檔次。
白錦溪年紀不大, 卻已盡得白氏真傳，憑着自身過硬實力，拿下了三十二層排號第二的私診醫室，比積年的老人還強出許多。
俞晶晶能跟在他身邊做事, 就算學個一鱗半爪，也是受用無窮。
之所以將俞晶晶安排來這裡，秦書有自己的理解，馬助理說的些套話，在他看來都是給外人聽的。
白錦溪畢業於上京醫大，俞晶晶是正兒八經的學妹。
以貧困生身份來白氏醫堂申請勤工儉學，帶到身邊親自教導，也是對母校的一種回饋方式。
這樣的安排，必竟不是常規操作，秦書能意會，卻無法言傳。
看俞晶晶低着頭略有緊張的模樣，秦書也不好多說，安撫幾句後，跟着錄入員離開。
“俞小姐，您先坐。”
只剩了俞晶晶一人，馬助理就自在多了，一掃剛剛的嚴肅，笑着領她進休息室喝茶。
“我能換個地方實習嗎？”俞晶晶捏着杯子，小聲問道。
馬助理怔了怔，“換哪兒？”
“隨便吧，只要合適。我只是個實習生，三十二樓這種地方，不太適合我。”
剛纔聽馬助理跟秦書談話，俞晶晶大約也知道以自己現在這個菜鳥級別，是不夠格進這裡工作的。
能換地方工作是最好，實在不行，只能把這份工辭掉了。
馬助理擺手，“都安排過來了，還哪有地方接收？實習生一個蘿蔔一個坑，你換到別的地方，就把人家的位置佔了，那別人再往哪兒安排呢？”
知道俞晶晶想說把人換到這邊來，馬助理趕緊把她這個想法堵住。
“系統都排了表了，改不了。你看，名牌都印好了，還有工服，一換全都要換，不是一個小工程。”
“……我過年可能要回家，幹不長。”俞晶晶絞盡腦汁找理由。
“表上填的一個月啊？其他空閒時間，只要過來都算工時，這裡寫得清清楚楚。不幹的話，算違約的。”
俞晶晶沉默片刻，正想問違約金怎麼算，就聽到電梯門響了。
雖隔着休息室一道門，俞晶晶卻依舊能聞見從白錦溪身上傳出來的，那股好聞的味道。
所幸離得遠，氣味較淡，只略略品到一點，俞晶晶趕緊閉鎖了部分嗅覺。
反應雖快，卻也抵受不住這誘人香氣，肚子咕地一叫，飢渴感隨之而來。
既然知道自己要來白氏醫堂，該有的準備也是提前做好的。
俞晶晶迅速從包裡摸出只礦泉水瓶，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稀釋後的營養劑，很快便緩解了胃部不適，感覺還差一點點，就又對着水瓶喝了兩口，才徹底抵消了那股忽略不掉的飢渴。
馬助理對電梯開啓的聲音極爲敏感。
推開門，看到白錦溪從電梯走出，趕緊迎了過去。
白錦溪並不是一個人上來的。
他穿着白色大褂，套着聽診器，手裡握了本厚厚病歷正在翻看，身後跟了兩位患者，年輕的攙扶着年長的那位，走得極慢。
“給她們先做登記。”
將病歷遞到馬助理手中，白錦溪抽出消毒紗布擦了擦手，回身進入診室。
“白先生……”
“怎麼？”白錦溪停住腳步，“還有什麼事嗎？”
“今天來了新的實習生，登記的活，要不要分給她做？”馬助理仔細打量白錦溪的臉色。
“實習生？”白錦溪皺眉，“三十二層從不收實習生。誰安排的？退了。”
“是齊女士安排的，剛剛已經打電話確認過了。”
“她？”
知道是齊秀珠弄過來的人，白錦溪面色微沉，“又來這套。”
拒絕了正式相親，齊秀珠的手段就開始花樣百出。
讓相親對象扮成問診的患者就算了，這次居然披個實習生的身份送過來，這是打算好要跟他朝夕相對了。
“把人送走，齊女士那邊，我來說。”
白錦溪正要轉身，卻被馬助理伸手攔住，“要不要先看看？打個招呼？”
“不用。”
白錦溪進了診室，頭也沒回。
馬助理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先招呼兩位患者在外等候，纔回了休息室。
白錦溪說的話，俞晶晶早豎耳朵聽得清楚。
“可以走了吧？”拎着書包起身，俞晶晶一身輕鬆。
“這個……要不，你明天再來。”
“三十二層不接收實習生，明天來也是一樣。如果能安排別的崗位，我可以去那邊工作，如果實在安排不了，這份實習就算了。”
俞晶晶快步走出休息室，馬助理趕緊追上，“俞小姐。”
在外等候的兩位患者看到有人出來，都轉頭望向這邊，俞晶晶與年長那位對上眼神，很快又移開。
這個人，活不久了，面色灰敗，目中無光。
哪怕屏蔽了部分嗅覺，也能聞得見從她身上傳出的腐臭氣息。
白錦溪手段再厲害，對上這種患者，只怕也是無能爲力。
念頭一閃而過，俞晶晶已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
“俞小姐，你再坐一會兒，等白先生忙完……”
“馬升？”白錦溪推開診室門，“做好登記沒有？下一位患者約的是四點，注意時間。”
俞晶晶下意識回頭，見白錦溪向這邊望來，趕緊偏過身子。
白錦溪怔了怔，目光落到馬助理身上。
俞晶晶站在馬助理身側，雖被他遮擋了大半，但白錦溪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段時間，俞晶晶經常在各種路口拐角，隱蔽的地方探頭偷瞧他。
見得多了，哪怕只露個頭頂，白錦溪也能從那亂翹的髮絲上認出她來，百試百靈。
看出白錦溪眼中質疑，馬助理趕緊退一步，將俞晶晶暴露出來。
“俞小姐是這期的寒假實習生，分來第二醫室工作。”
馬助理介紹都做了，俞晶晶還能往哪兒躲。
慢悠悠轉過身子，飛快掃了白錦溪一眼，俞晶晶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先做登記。”
笑意隱在脣間，白錦溪遞了眼色給馬助理，“讓小俞處理，你先進來，有別的事安排。”
“好。”
馬助理快步走到問詢臺，取了病歷紙筆遞給俞晶晶，“本來是用電腦錄入的，你剛來，就用手抄的，速度快點，別耽誤時間。”
俞晶晶接了東西，剛想開口，馬助理就一溜小跑進了診室，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回過頭，那兩位等候已久的患者已經站了起來，年長的那位因着腿腳不好，身子還打着顫。
自己還頂着實習的身份，沒辦法一走了之，看到患者已準備好登記，俞晶晶只能走了過去。
具體病情進展，病歷上已經都寫得很清楚了，俞晶晶一邊抄錄下來，一邊做着簡單問詢。
最近的體溫情況，進食用藥情況，有沒有藥物過敏，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
雖然沒做過相關工作，但學校學過一些，校醫院也能看得到部分流程，俞晶晶一路做下來都比較順利。
“俞……俞醫生。你看我奶奶的病，有希望治癒嗎？”
一直攙着王奶奶的中年女人是她孫女程穎，看俞晶晶合上登記表，忍不住追問。
“這個得看白醫生怎麼說了。根據目前情況來看，手術後恢復得還算不錯，各項指標也很好。按現在的治療方法繼續進行，應該是不會錯的。”
雖知道王奶奶肯定是沒得治了，但俞晶晶也知道這種情況不能說實話，只照着檢測報告上面給出的信息做了回覆。
手術做得不錯，恢復得也好，各項指標都完美，挑不出一點錯漏。
就是白錦溪來看，也沒有別的話說。
王奶奶是胃癌，胃已經切去了一塊，剩下的那一塊功能有點弱，最近吃什麼吐什麼，人也消瘦得厲害。
西藥吃多反胃噁心，就想着看看中醫，換點湯藥喝喝。
今天過來，看的本不是胃癌，但王奶奶孫女程穎卻覺得放化療對身體傷害大，想着要是白錦溪真如傳聞中那樣厲害，就把後續治療也交到這邊。
俞晶晶說的指標和恢復狀況，程穎都清楚，正是因爲情況很好，她纔對白氏醫堂抱了希望。
“疼……”王奶奶按住胃部，滿是皺紋的額頭擰鎖成結。
“還要等多久？”程穎焦急望向大門緊鎖的診室。
俞晶晶回頭看了一眼，“我去問問。”
“這件事，是你跟我媽透的底？”白錦溪的聲音從診室傳出，聽不出喜怒。
俞晶晶握着門把的手頓了頓，接着加大了力道。
“呃……”
馬助理正糾結着要不要坦白，就被俞晶晶打斷。
“登記做完了，可以接診了嗎？”俞晶晶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