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仁不由自主地沿着阿昌的眼光看去。不知道爲什麼,對於外形看起來有些畸形的阿昌,莫仁心底裡有升起一些敬意。在這個迷惘的城市裡,每個人或喪屍都被命運或者說命令行推動着前進。即使像是阿星這樣希望能夠掙脫自己身上枷鎖的人,也無法斷定這類所謂的自由意志是否也只是自己固有的設定。而阿昌這種看似順從的行爲,卻蘊含着某種洞徹,那種看過了幾種有限可能之後的選擇,也許是更大意義上的自由意志。
順着阿昌目光的方向,莫仁什麼也沒看到,或者說看到了不少物體,但是無法確定阿昌的目標,那麼其實就等於什麼沒有看到。
阿星沒有像是莫仁,去關注阿昌的目光。他充分活動了身體的大關節之後,對阿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阿昌微微點頭。他僅有的短小的軀幹由雙跨,一個下腹部組成。脊柱只有差不多三十公分長,頭部直接連接在上面。他的雙腿接受大腦的命令的路徑明顯別他人要短一些。他的連環腿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很多。在旁邊的莫仁和馬克眼裡,阿昌似乎有四條腿,或是八條腿。方圓五米以內,腿影幢幢,甚至很難分辨出哪一腿在先,哪一腿在後。在莫仁的記憶裡,阿星的速度其實是很快的,可是此刻在阿昌的連環踢擊之下,他卻只有招架的份。阿昌的腿的長度將近是普通人的兩倍。他需要運動的距離遠大於普通人。阿星的身材雖然高大,但是他手腳的比例沒有阿昌那麼誇張。他的動作基本是在身軀的四周揮動,運動半徑比阿昌要小得多。
阿昌似蝴蝶穿花一般圍繞在阿星的周圍遊動。腿膝連環攻擊,遊刃有餘的姿態輕鬆自如。阿星是另一種狀態。他的雙手有時會來不及招架阿昌的攻擊,所以肘膝腳全部加進來幫忙。看起來,他遠比阿昌忙碌,儘管被動,阿星展現出全面的近身格鬥技巧。這讓旁觀的莫仁和馬克看得瞠目結舌,驚歎不已。即使處於下風的阿星所展現的實力,也是他們難以企及的。不誇張的說,阿星的技術動作,臨場反應對於他們來講,都可以成爲教科書跟着學習。至於阿昌的動作,即使不談他特殊的身材比例,也很難學習。他們更多的只是欣賞。
“你不要開槍,我只是被他們脅迫的。”馬克突然對莫仁說了一句。
莫仁先看了看手中的哥特手槍,又擡頭看了看馬克。
“你怎麼不跑?”莫仁問道。
“我喝了忠誠劑。”馬克回答。
“這是很好笑的笑話。”莫仁沒有笑。
“跑又能跑到哪去。外面是成千上萬的喪屍。樓內又是這羣怪物。兩面夾擊之下,能抱上其中一條,是多麼幸運的啊。”馬克半真半假地說道。
場上的局面忽然發生變化。原來兩個人之間控制良好的攻擊精準度忽然消失。拳腳肘膝攻擊的餘波開始殃及環境。牆壁,頂棚,地面,窗戶都開始被波及到。牆皮,碎玻璃天花板,燈罩碎片等先後在空中飛舞。觀戰的莫仁和馬克至少要分出大半的精力,用來躲避飛來異物的攻擊。
阿昌忽然想出了一個新的攻擊方法,他開始踢擊空中的碎塊,碎塊再碎成碎片。碎片向四面八方飛去,毫無規則。阿星需要更快的拳腳頻率才能應付得來。他很快也想出了模仿的對策。他改變發力技巧,以硬碰硬的方式打擊在每一個隨機飛來的碎片。它們碎成更小的碎片四散飛去。有一些也朝着阿昌飛去,多少也影響了他的攻擊速度。
當然最倒黴則是莫仁和馬克,他們要面對的雙倍的碎片攻擊,那種無差別,無規律的攻擊實在是難以防禦。馬克率先開槍,他手中的阿爾法手槍是火槍會的標準配備。設計速度和精度都比莫仁的哥特手槍要好不少。但是對於那些神出鬼沒的碎片還是有些捉衿見肘。他暗自罵着阿昌和阿星,心裡還在慨嘆,要是有一把墨甲隊的標配武器,貝塔手槍就好了。它的子彈擊中目標立刻爆炸,發散出更多碎片的特點,完全可以阿昌和阿星對抗。
莫仁在馬克之後也拿出哥特手槍開始攻擊碎片,沒幾槍,他就發現自己的效率似乎沒有馬克高。他很果斷,開始把阿昌加入自己的射擊目標。場面更加混亂。子彈,碎片,拳腳,風聲交織在一起。如果有人在幾十米外,看不到這裡的畫面,只憑借聽力判斷,他們會奇怪這紛亂複雜的聲響,完全無法想象現場失控的畫面。
不知道是一顆流彈或是一塊堅硬的碎片擊中了長廊側面的玻璃。它只是出現了一個小孔。也許有了開端,後續的子彈或是碎片紛紛向玻璃飛去。前一秒還只有一個小孔的的窗玻璃忽然變得千瘡百孔。在一個瞬間,似乎沒有碎片再射向玻璃窗。剩餘的玻璃忽然向外面一同墜落。朝向社區大樓內環的長廊玻璃窗十米寬一扇,現在掉落了一塊。雖然四十米空中的風速並不大,但是吹到人的身上,臉上,會讓眼睛難以睜開,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發抖。天空中的陰雲飛速流動,彷彿實在看快進的風景影像。
四個人靜止了也許有那麼零點幾秒。阿昌和阿星又恢復了戰鬥。他們改變成開始的模式,不再擊打那些無辜的物體。拳腳揮舞的路線更加緊密,頻率更加快速。恍然間,會讓人產生水潑不進,針扎不入的感覺。
莫仁和馬克的槍指着彼此。雖然他們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是沒有人率先把槍放下。
“爲什麼?”莫仁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或許阿昌說的對。不論你的前面有幾條路,你總得選一條。花費十秒或是十小時,進過縝密而強大的論證或是瞬間的直覺,差別其實沒有那麼大區別。享受你的選擇就是了。”馬克的話雖然語義不清,但是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堅定。
“這就是說你真的會開槍嘍。”莫仁繼續問道。
“真的,你最好也真的開槍。”馬克認真地說道。
“你的槍法很差勁。”莫仁嘆了一口氣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就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但是倏忽之間,幾個人都發生了不再可逆的變化。
沒有人注意到,從南樓的走廊拐角處閃出一絲刀光,源自阿寬的彎刀。阿星顯然低估了阿寬的意志力,他被卸下了肩跨的關節。沒想到他可以用身體中端平板部分的肌肉的伸縮來移動身體。他悄悄地來到了拐角處,他看到了場上的局面。阿昌的連環腿正壓制着阿星。後者只能原地被動的防守。他沒有片刻猶豫,中端平板肌肉開始來回地的擺動,他的兩個半張嘴都叼着一把彎刀,咬在刀背靠近刀柄的位置。等到他的肌肉痠痛到無法忍受的時候,他又堅持了十秒。隨後他伸出脖子甩出了彎刀。一把朝向阿星的腰部,一把朝向他獨立支撐的左腳腳踝。
阿昌看到了阿寬甩出的彎刀,加緊了攻擊,讓阿星的雙手和右腿騰不出來。阿星也感受到彎刀的來勢,卻苦於阿昌凌厲的攻勢,只得微微扭轉身軀,試着減少彎刀造成的傷害。
一顆子彈飛來,擊中一把彎刀。阿星沒有看清楚情況,但是他憑藉直覺,認定是飛向腳踝的那把彎刀改變了方向。他的的轉腰幅度瞬間加大到最大角度。彎刀緊緊劃破衣服,淺淺擦傷了表皮。
阿昌本來攻擊阿星肋部的一記掃腿,是希望讓後者提膝防禦。沒想到敵手沒有提膝,反而轉動腰身,露出更大的破綻。同時那把彎刀直接飛向他的腳踝。雖然他及時調整了姿勢踢飛了那把彎刀。可是他的膝蓋被阿星踢個正着。清脆的軟骨斷裂的時間額沒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他知道阿星同樣聽到了聲音。他知道一直被迫採取守勢的阿星隨之而來的,必將是狂風暴雨般的反擊,他只好藉着踢飛彎刀的力量後退。彎刀飛向了阿星,試圖減緩後者的速度。
阿星並沒有理會彎刀,讓它輕易地插進側腰。他的反擊氣勢不僅沒有下降,反而藉助傷痛更加上漲。他瞬間作出了上百次的攻擊。阿昌的雙腿勉強承住了這一波攻擊。但是他膝蓋的傷勢愈發嚴重了。他的腳絆到了先前被子彈擊中的彎刀。他將彎刀踢還給了阿寬,卻忘了阿寬四肢的關節都被阿星卸下來。根本無力擡起雙手接刀。阿星趁阿昌分神的瞬間,加緊攻勢。他認爲,不出一百次攻擊,他就可以拿下阿昌。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時候。忽然耳聞彎刀風聲。那些彎刀可以連續攻擊。這不是飛刀,而是揮舞的雙刀。他有些捨不得自己來之不易的強攻。但是他只得退讓。
阿昌張開雙腿纏住了阿星。任憑受傷的膝蓋加重了傷勢。阿星試着掙脫,但是沒有成功。他的胸口忽然一涼,一把彎刀刀尖刺入他的胸膛,從三,四根肋骨間鑽進去。刀尖穿透阿星之後本來停住了。阿昌雙腿纏住阿星的同時,向前迎着彎刀衝過去,衝擊力讓刀尖深深刺入阿昌的大腿。阿昌踢飛的彎刀瞄準的是阿寬的肩關節,給他接上了肩膀。阿寬用這隻手,不顧疼痛以最快的速度接接好其它的三個關節,立刻拿起彎刀撲過來。
阿星只來得及做一個下砸肘,砸在扎入自己懷裡的阿寬的後腦。阿寬這次死了個通透。不過他死之前知道阿星也受到致命的重創,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失去意識的時候,還沒有發現刀尖也刺入阿昌體內。
阿星本來希望回頭看看阿昌。但是隨即放棄了。兩個人只是同時嘆了一口氣。
那顆子彈是來自莫仁的哥特手槍。他之所以開槍,完全是因爲馬克開槍的聲音。
而這顆子彈之所以會偏離軌道,是因爲在飛行途中被馬克射出的子彈碰到了。
馬克的子彈之所以會發射出來。也並非是他的本意。剛剛有一顆外來的子彈輕輕劃破。馬克的食指通常放置在扳機上。那顆神秘的子彈沒有傷害他。只是用空氣的摩擦,讓他扣動了扳機。同時帶偏了槍身,讓子彈的方向更偏離一些。受這顆子彈的影響。莫仁和馬克也開始對射。莫仁的哥特手槍佔據了上風。馬克被擊中了。倒在地上。莫仁扭頭看着子彈射來的方向。
一顆子彈竟然可以這樣使用!莫仁看不到槍手的位置,也就看不到槍手。但是這個神秘的傢伙給他上了槍械使用中最重要的一課。他轉回頭看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馬克和阿昌,還有死去的阿寬和阿星。場面一瞬間就變化得如此巨大。他發覺有些人真的很擅長玩這個遊戲。
莫仁用背脊朝着後方,等待着第二顆子彈的到來。其實他也猜出來,第它不會來臨。一槍一個,這個槍手怎麼會選擇這麼低效率的攻擊。他舉起手槍,朝着想象中的槍手做了一個虛假的射擊動作,然後吹了一下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