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涼州,武都郡,下辨城。
這座看似不大的城池,是武都郡的郡府所在,同時也是橫絕川蜀的秦嶺山脈的北部分界線。在下辨城的東、南、西三側,都是延綿不絕的崇山峻嶺,只有縣城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平原,再往北去,便是一馬平川了。
這些年,在關羽和崔鈞的主導之下,涼州的匪患幾乎徹底平息,困擾大漢百餘年的羌人之禍,也基本被平定,羌人超過四成的部落,都已接受劉赫的冊封,並且遷移到了大漢的城池或者村鎮之中,接受大漢的教化,剩下的也大多加入到了通商貿易之中。
在遷居進入漢地的部落中,其中那些較快學會漢話,還有耕作、紡織、製陶、鍛造等技術的,或者雖然還不曾學會這些技能,卻已經娶了男人女子,嫁給漢人男子的,便可以帶着官府發放的戶籍證明,到專門分配的各個州、郡之中,領取房屋、田產等,進行和漢人一樣的生活。
當然,在這一切“美好生活”發生之前,也就是在“教化”的過程當中,所有羌人必須在涼州各地進行勞役,修築城牆、官道,以及各種水利設施,以此換取日常生活所需,直到他們能夠領到戶籍,成爲大漢的子民。
短短几年時間,便有超過五十萬羌人,被分配到了冀、幽、並、司、涼等各地,從事着各種工作,當然也不乏有體格強健者,被徵募入伍,進入各支軍隊之中。
而這些部落的首領,多數本就是關羽等人一手扶持起來的,這些首領接受劉赫冊封爲官員,信得過的,便協助崔鈞治理地方,並不那麼可靠的,自然會接到洛陽,賜予一個爵位,和鮮卑的步度根一樣,在京都頤養天年,雖然權勢不如以往,可這舒適到讓以前的他們完全不敢想象的生活,還是讓他們難以生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是貪圖安逸的,如果他現在表現出一副不願意安逸的樣子,那只是他覺得自己還不具備安逸的條件罷了。
有了羌人,還有不少鮮卑、匈奴小部落的加入,再加上戰事逐漸平息後,大量的荒地,大量的修築類工作,吸引了不下百萬大漢子民來此尋找安家落戶的機會,也有許多原本進入山中做了野人,脫去戶籍,試圖逃避曾經朝廷的苛捐雜稅的,也都紛紛下山。
因此,如今涼州的人口,比起馬騰、韓遂時期,暴漲了將近兩倍。
而對此,那些漢人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並沒有覺得自己和胡人同城而居有什麼不好。
畢竟他們的城池、房屋、道路,都有羌人在朝廷工匠的指揮下修建得十分精緻而堅固,城外也已經被開墾出了不少農田,其中一半歸開墾者,另一半則劃歸朝廷,由官府進行分配,漢人們在某些程度上,算得上是坐享其成了。
人口暴漲之後,緊跟着便是涼州駐軍的人數也隨之增加。
在劉赫的授意之下,關羽這幾年在涼州從未間斷過招募軍士,涼州軍團,已經發展到了二十五萬人,其中帶甲之士二十二萬有餘,只有大約三萬一年內新招募的士兵,還不曾得到屬於自己的鐵甲。
其中十五萬人,部署在了酒泉、敦煌、張掖、武威和北地一帶,用以防備北方可能出現的新敵人,以及震懾西域諸國,畢竟南匈奴雖已被滅,但北匈奴卻還在大漢西北方的草原上縱橫,讓西域小國們膽戰心驚。
剩下的十萬人,便都佈置在武都郡,用以防備西川的劉焉。
自從關羽和崔鈞回到洛陽之後,負責坐鎮涼州的大將,便是平戎將軍張遼。
這日,張遼照舊在校場之中練武,一把鉤鐮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靈活無比,與關羽那大開大合的春秋刀法,截然不同。
“好!”一名二十七八歲模樣的武將,在一旁撫掌稱讚。
“呼……”張遼站定身形,長長呼出一口氣,將鉤鐮刀收到兵器架上。
“將軍的刀法愈發爐火純青了,我涼州軍中,除卻關將軍外,當屬張將軍您武藝最高。”
那年輕武將一邊說着,一邊遞過去一塊溫熱的溼毛巾。
張遼接過毛巾擦了一把臉,嘆氣道:“嗨,這刀法練得再好,又有何用?如今西垂之地如此安定,陛下御賜的這柄玄黃鉤鐮刀,怕是都要生鏽了。”
年輕武將聞言,也有些不滿:“聽朝廷使者來報,曹操、劉備、孫堅大軍,已在虎牢關外,與陛下和關將軍他們,廝殺多日,如此難得的立功機會,關將軍偏偏不帶上咱們,只把周遠他們帶去了,實在是偏心。”
張遼臉色一沉:“住口,關將軍乃當世神人也,豈容你胡言詆譭?劉焉老賊未死,我等留守此地,也是理所當然,本將軍雖也想要去殺敵建功,可朝廷有命,你我身爲軍人,豈能心存怨憤,在背後擾亂軍心?”
那武將連忙告罪:“末將一時口不擇言,請將軍恕罪。”
張遼這才作罷:“好了,晚飯之後,耍上一套刀法,渾身舒暢,去,準備熱水,本將軍要洗個澡。”
他正待轉身離去時,一名士兵從外面匆匆跑來。
“張將軍,斥候有緊急軍情回報。”
張遼一聽,急忙快步上前一把奪過了那人手中的急件。
看過幾眼之後,他仰天大笑,顯得十分暢快。
“將軍,何事讓你如此欣喜?”年輕武將有些不解。
張遼虎目圓睜,看着遠方:“哼哼,老賊劉焉,果然出兵了。兩日之前,漢中忽然出現一支大軍,打的旗號,乃是‘張’字。”
“川蜀第一名將張任?”
“不錯,定然是他。”張遼顯得躍躍欲試:“當年這廝伏殺馬超將軍,險些讓他得手,之後又和張勇將軍戰到近乎平手,此庶子藉此成名,楊威八方,哼哼,今日卻是要便宜了我張遼了。”
“來人!”
“末將在。”
“傳令,半個時辰之後,升帳議事,告訴將士們,咱們立功的時候到了。”
漢中,南鄭城內,張任和嚴顏,正在城樓上,眺望遠方。儘管此刻早已入夜,但在那點點星光的照耀下,遠處羣山的輪廓,還是依稀可見。
“張將軍,我等到漢中也有兩日了,爲何遲遲不發兵攻打武都?”
嚴顏捋着白鬚,滿是疑惑。
張任淡然一笑:“下辨城雖小,多年來,卻被關羽和崔鈞,經營得好似鐵桶一般,何況去武都的路途上,山路艱險,易中埋伏。我軍兵力並無優勢,主動出擊,絕無勝算。”
嚴顏也是戎馬半生的老將了,立刻便聽出了他這話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要讓敵軍出擊,來攻打漢中?可是如今關羽不在軍中,只怕他們會以防禦爲主,不會輕易出擊吧?”
張任搖了搖頭:“若是半個月之前,自然是如此,現在,卻是不同。”
“哦?如何不同?”
“劉赫麾下的軍中,向來以軍功爲立身之本,沒有軍功者,即便是劉赫、高順、關羽等人的子嗣,也難以身居高位,更不會得到軍中將士之認同。而有軍功者,即便是鄉野粗陋之人,乃至流民、乞丐,也可平步青雲,成就將名。”
嚴顏微微點頭:“嗯,此事老夫也早有耳聞。敵軍將士,個個悍勇,作戰用命,其中不乏有此緣由。”
“哼哼……”張任冷笑一聲:“如此雖可大大提升軍士戰意,卻也有弊端。”
“哦?此言何解?”嚴顏追問道。
“很簡單。軍士戰意高昂,全因立功心切爾。既然是立功心切,見到敵軍在眼前,豈有不出擊之理?張遼雖非莽夫,換做平時,當可冷靜行事,可是如今洛陽戰事正酣,眼見旁人個個撈得滿身功勳,他們只能在此地枯坐,嘿嘿,縱然張遼忍得住,那十萬涼州兵馬,只怕也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