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三兒走了之後,這父子叔侄三人,坐在了府內的大堂之中,王允是一臉歡喜,而王晨和王蓋,卻是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這……父親,孩兒一向雖然稱得上是謹小慎微,盡忠職守,可赴任以來,並無半分功績可言,周圍不少同僚,都比孩兒更加出色,這陛下怎得……怎得忽然對孩兒如此破格重用,竟然直接將我委任爲東郡太守?這……這可是兗州大郡啊。”
王蓋看着那份聖旨,只覺得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議。
王晨的臉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是啊叔父。侄兒這個洛陽令,雖然做了多年,城中也是秩序井然,可這是陛下坐鎮洛陽,又有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大批將士,充作城中巡邏衛隊,才令宵小之輩不敢造次,實在也是與侄兒無甚關聯,陛下縱然要加以賞賜,依照朝廷慣例,也該先放去地方做個郡丞,或去三公九卿的麾下做個屬吏,這……”
王允瞪了他二人一眼:“沒出息的東西。陛下厚恩,給你等破格升官,如今你二人都是秩比兩千石的封疆大吏,而且渤海、東郡,都是富庶之郡,足見陛下信賴恩寵,此乃天大喜事,換作旁人,欣喜尚且不及,你等卻如此躊躇不前,滿腹狐疑,成何體統?”
“這……叔父說得雖是在理,只是這毫無預兆得就迎來天降喜事,侄兒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王晨臉色也變得有些糾結。
王允卻沒有再理會他們,他的目光看向了皇宮所在的方向。
“看來陛下果然是服軟了,一夜之間,對貂蟬,對皇子泰,對我王氏一門,都如此重用,老夫目的,業已達成,至於馮芳他們嘛……”
他這蒼老的面容之上,忽然露出了幾分狡黠的笑容。
“這些傢伙,當真愚不可及。什麼世家,什麼寒門,有甚要緊?只要我這太原王氏能夠屹立不倒,老夫管他天子親近何人?再過幾年,晨兒和蓋兒當可入主朝廷樞紐要職,老夫後繼有人,又有皇子、公主內外呼應,我王氏一族,當足可在這大漢立足矣……”
而與此同時,劉赫在自己的寢宮之內,泰然安坐,而在他面前的某個黑暗角落之中,赫然站着兩個戴着鷹頭面具的黑衣男子。
“此事在兩日之內,務必給朕查出原委來,若不能成,自提頭來見。”
劉赫聲音有幾分森冷,而那兩個黑衣男子當即抱拳領命,隨後一轉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終於,兩日之後,大朝會如期舉行。
在宮殿的門外,衆臣等候着傳召入殿。
馮芳臉色有些異樣,看起來一副忐忑不安之色。
“大司農,陛下顯然已有妥協之意,令孫冤情,便可昭雪,我等之目的,今日亦可達成,你何以還是悶悶不樂?”
京兆尹杜畿問了起來。
馮芳愁眉苦臉,說道:“老夫總覺得事情有些變故。原本按照約定,包括太學八百學子在內,共計五千多名青年士子,當集結於城內,於宮門外靜坐,一來向陛下最後施壓,二來在我等取勝之後,令他們高呼天子聖明,隨後,我等再以他們忠心可鑑之名,對其中近千人加以舉薦,使得朝中迅速被我等的晚輩門生所充斥。”
杜畿一臉理所當然:“是啊,這不是很好麼?陛下一旦妥協,對於我等舉薦,必會應允,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麼?”
馮芳卻搖頭道:“可是今日一早,老夫方纔得知,這五千餘人之中,有一千多人忽然以諸般藉口推脫,沒有現身。”
杜畿絲毫不在意:“這算得什麼?當今天子畢竟威望極高,有些許膽小之輩,不敢出面,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馮芳還想說些什麼,杜畿卻主動寬慰起他來。
“誒,大司農不必如此擔憂。朝廷治理天下,斷不可沒有士人,而天下士人,超過九成盡掌握在我等手中,陛下還有何法?此番連崔氏、荀氏也贊同我等舉措,一齊暗中出手,否則以荀彧、荀攸和崔鈞之智謀見識,三日前太學之事,豈能有如此結局?放心吧。”
馮芳嘆了一口氣:“唉……但願如此……老夫此番折了一個孫兒,若是再不能辦成此事……”
就在這時,響起了龔三兒那尖銳的嗓音:“陛下有旨,衆臣上朝!”
“趨……”
大臣們趕忙列隊整齊,邁開了小碎步,趨步走入宮殿之中。
“賀……”
衆臣齊齊行禮:“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
“謝陛下!”
衆臣依照文武,分列左右兩班,站列肅然。
“有本早奏,無本散朝!”
龔三兒話音剛落,馮芳便迫不及待站了出來:“啓稟陛下,老臣泣血上奏,半月前,將軍王悍,與酒樓之中,無端殺害老臣孫兒,懇請陛下,爲老臣做主。”
緊隨其後,京兆尹杜畿、光祿大夫趙融、大鴻臚郭防、太僕曹陵等數十位大臣,也全部都站了出來。
“臣等再三叩拜,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爲重,依律嚴懲真兇,如此,則天下幸甚,宗廟幸甚,國家幸甚,萬民幸甚!”
劉赫看着動作整齊,語調一致的這數十位大臣,卻是神色淡然,既不驚訝,也不憤怒。
“諸位愛卿,今日倒是難得這般齊整。對了,今日跪請的大臣,怎得比起當初第一次朝議此案時,要少了一些?”
他這麼一說,馮芳等人心頭一驚,趕忙扭頭往旁邊看去,這時他們才發現,包括司徒王允、司空崔烈、廷尉鍾繇、太常王謙在內的諸多原本早已暗中說好的人,這時竟然都忽然置身事外一般,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挪動腳步的跡象。
馮芳瞬間就聯想到了自己剛剛纔提起過的那一千多沒有來洛陽的士子,仔細想來,這才發現,這些人竟然多數都是王氏、崔氏的子侄和門生,這讓他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兆。
“糟糕……陛下早有準備……”
他忽然想起,兩日前王司徒過府時,十分欣喜地說道,陛下對他太原王氏重加提拔,證明天子已經有意退讓,今日大朝,自己這些人的大計,定可成功,從此遂了心願。
彼時王允剛剛成爲自己這些世家大族的領袖,這是多少家族夢寐以求之事,馮芳如何能想到他竟然在那時,便已經投向了天子?
這時,劉赫再次開口:“朕一直以上古明君爲榜樣,以聖人之言自我勉力,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諸位愛卿所奏,朕十分贊同。只是此案錯綜複雜,愛卿們又各有說法,朕以爲,還是要聽聽其他臣工如何看待此事,大司農,京兆尹,你等以爲如何?”
馮芳聽着劉赫這番話,這語氣之中,一副胸有成竹之姿態,甚至攜帶了幾分蔑視之意,這讓他心情如墮冰窟。
“完了,今日我等要徹底完了……”
馮芳這個六十多歲的老臣,轉眼之間,似乎又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