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軍戰力本就不如漢軍,方纔一陣廝殺之下,曹軍傷亡更爲慘重,更兼戰敗逃往,軍心大損,戰鬥力自然愈發低下,因此很快就被漢軍結陣圍住。
“將軍救命……”
“典將軍……將軍莫要拋下我等啊……”
那一萬多名曹軍士兵,聲嘶力竭,痛呼不已。
聽到這些呼救聲後,典韋毫不猶豫,轉身跑了回來,副將急忙攔住了他。
“將軍意欲何往?”
典韋一把甩開了他:“明知故問,我豈能拋下自家兄弟,獨自逃命?”
“可是,將軍……”副將還想阻攔,典韋卻已經聽不進去,強忍痛楚,一瘸一拐跑到了距離最近的一處漢軍包圍圈旁。
“給我死來。”他雙目猩紅,手持雙鐵戟,頻頻揮動,組成包圍圈的那數十名漢軍士兵,一個個倒下。縱然他如今傷勢不輕,可盛怒之下,已然不是這些尋常士兵所能敵對。
程良見狀,勃然大怒:“好哇,我正怕被這傢伙逃走了,他既然回來,正好一併砍了。”
他剛要衝殺過去,忽然又停了下來,對一名士兵喝道:“你們幾個,看住大猛,絕不能叫他壞事。這典韋今天我是殺定了。”
幾名士兵圍在大猛身邊,一臉歉意道:“那個……大猛將軍,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將軍不要與我等爲難啊。”
“是啊,那典韋這般可惡,此戰殺了咱們數百名弟兄,還屢屢對你出手,你何必還要維護他呢?”
說話間,幾人還指了指周圍躺在地上的一堆自家士兵的屍首,大猛順勢望去,見到這些往日熟悉的面容,此刻都已氣息全無,不少人的屍體甚至於已分成了幾截,然後再扭頭看了看勉力戰鬥的典韋,忽然抱頭痛呼起來。
“大猛頭疼……頭好疼啊……”
幾個士兵趕忙將他扶住:“大猛將軍……”
而典韋的副將,看到衝殺過來的程良和那名少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不顧一切來到了典韋的身邊,拉起他就要走。
“將軍,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是焦急萬分,可典韋卻殺到了興頭上,再次甩開了他:“主公將如此重任交託於我,我有負於主公,本就該以死相報,你速速帶着弟兄們撤離,我爲你們殿後,快去啊!”
說完,他舉起雙鐵戟,本欲繼續衝殺,可胸口和大腿上的劇痛,讓他全身脫力,莫說要衝出去了,便是繼續站立都有些困難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退縮,低吼一聲,就往前撲去,直接將一名漢軍士兵撲倒在地,短戟對着他脖子便砍了下去。
程良氣沖沖地跑來:“哇呀呀,我不殺你,誓不爲人,看戟!”
追魂戟轉眼便刺到了近前,典韋正要閃身躲避,可胸口肋骨斷裂處,一陣劇痛傳來,讓他頓時全身一麻。
“將軍小心……”那名副將驚呼一聲,向前縱身一撲。
“噗……”追魂戟輕易便刺穿了這副將的胸膛。
“呸,壞我好事。”程良一口啐在了他的身上,便要抽回追魂戟,可那副將卻用雙手死死抓住戟杆,拼盡最後一口氣,也要困住程良。
“馬二……”典韋見到此情此景,悲痛欲絕。
馬二口中吐出鮮血,伸出一隻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將軍……快走……快走哇……”
幾名曹軍武將,紛紛跑過來,架起典韋便走。
“該死的……”程良怒不可遏,單手使勁,將追魂戟再次往這馬二的體內刺得更深。
馬二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隨後頭一歪,氣絕身亡,可即便如此,他臨死之前,依舊保持着雙手抓住追魂戟的姿勢,沒有半分鬆懈。
“程將軍,我來助你。”那少年策馬而來,抽出腰間佩劍,揮劍砍斷了那人的兩隻手。
程良將追魂戟使勁一抖,這纔將那兩隻手掌抖了下去,可這時候,典韋已經被手下幾名將領,扶上了馬背,跑出了數百步遠。
程良二話不說,拍馬便追了上去,少年也在後面緊緊跟隨。
只是二人的坐騎雖然是寶馬良駒,但是相隔數百步之遠,本就不易追上,更何況典韋麾下的幾名武將,還不斷命身邊的一千名貼身護衛,放箭襲擾,使得二人追擊半天,反倒距離典韋越來越遠。
“可恨!”程良氣得直接一把將追魂戟戳入了地面之中。
少年也是輕嘆一聲,似乎有些惋惜。
“將軍……”一名武將跑到程良身邊:“大猛將軍方纔忽然頭疼難當,陷入暈厥。”
程良一聽,面露緊張之色,卻很快又變得有些冷漠起來:“哼,若非是他包庇敵將,那典韋如何能有機會逃脫?該讓他受此責罰。”
那名將領神色微微有些驚訝,不過面對如此盛怒的程良,也不敢多問。少年頭輕微一晃,似乎也想問些什麼,最後也是欲言又止。
程良問道:“那些曹軍士兵如何了?”
那將領回道:“回將軍,曹軍士兵,或降或擒,除跟隨典韋離去的那些人以外,再無一人逃脫,此刻其他幾位將軍正在清點人數。”
“嗯,如此便好。”程良點了點頭,看向了少年。
“呵呵,這位兄臺此次出手相助,程良感激不盡,如今戰事已畢,程某還不止尊駕如何稱呼?還有,這面具……”
少年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說道:“在下……在下相貌醜陋,自幼便戴着面具,早已習慣,還請將軍勿怪。”
“嗨,男子漢大丈夫,坦坦蕩蕩,何必在乎什麼容貌,我程良這等五大三粗之輩,生得莫非就好看了不成?來來,摘了面具,隨我一同進城,痛飲一番。”
說罷,他伸出手來,想要親自摘掉少年的面具。
然而,少年卻雙腳一動,以一種特殊的步法,看起來身形穩如泰山,上半身紋絲不動,可雙腳挪動之下,整個人已經迅速向後退了三步。
程良眼見此等步法,兩眼睜得老大,臉色也拉了下來:“這是華佗神醫所授之‘五禽戲’裡的仙猿步法,你從何處習得?”
華佗在洛陽多年,除了傳授醫術外,還自己研習出了一套名爲“五禽戲”的武藝,專門用以鍛鍊手、足、頸、頭、腰、背等身體各部的力量,以及協調性,長久練習下來,足以強身健體,對於這些習武的將領而言,也多有裨益,因此劉赫便讓軍中一定級別以上的將領都每日練習。
這“五禽戲”,乃是模仿虎、鹿、熊、猿、鳥的諸多動作,進而演化出來,方纔這少年那三步,程良一眼便看出是“五禽戲”中的模仿猿猴變化出來的一種步法,而“五禽戲”除卻華佗和他寥寥幾位親傳弟子外,便只有軍中將領才能習得,因此他心中自然起疑。
少年眼見被識破,不免驚慌起來,說話也變得有些磕巴:“這……這不是什麼‘五禽戲’,這不過是……是……”
“怎麼?編不出來了吧?”程良目露兇光,一步跨出,伸手抓住了少年,死死盯着他。
“話說,從最初之時,我便覺得你的聲音有些耳熟,你又戴着面具,故弄玄虛,說,是不是曹賊的奸細?”
“啊……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曹操的人……”少年連連搖頭否認。
可就在他搖頭的時候,程良那一隻手,忽然放開了他,隨後一把抓住了他面具的一角,使勁一扯。
“啊……”面具被摘掉,少年忙用一隻手遮擋住自己的臉頰。
他越是如此,程良疑心便是越重,他對着幾名將領揮了揮手,喝道:“拉住他!”
兩名武將毫不猶豫地大踏步走來,一左一右,抓住了少年的雙臂。
可就當他們使勁拉開了少年擋在臉上的手臂之後,程良忽然臉色一變。
“正兒?你……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大哥他知道麼?”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劉赫和張妤所生的長子,劉正。
那兩名武將一聽程良喊出了他的身份,立時嚇得臉色慘白,急忙跪地求饒。
劉正甩了甩手:“哎呀,免禮免禮,你們下去忙吧,我和三叔說會兒話。”
兩名武將逃命似的跑開了。
他們走了以後,劉正一臉不爽地瞪着程良:“三叔,你幹嗎非要戳穿了侄兒。”
程良使勁晃了晃腦袋,再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不由得愈發驚訝。
“你這小子,大哥不是說讓你今年入太學讀書習武去麼?怎會改變主意,放你來了豫州戰場?”
劉正剛要開口,忽然眼珠一轉,咧嘴笑道:“嘿嘿,那三叔你就別管啦,反正是我向皇祖母還有母后求情的,父皇這才答應讓我來。”
程良雖然不聰明,可是看着他說話時閃爍的眼神,也多少猜出了幾分:“大嫂我就不敢說了,可是太后乾孃,她能捨得放你來戰場,還替你去向大哥求情?拉倒吧,打死我也不信,你小子莫要欺負三叔愚笨。說,是不是你自己偷偷逃出來的?”
眼看這點小把戲也被看穿了,劉正吐了吐舌頭:“哎呀,三叔就別計較這些啦,反正我都來了嘛,咱們叔侄二人聯手,一同滅了那個曹賊,到時候,父皇獎賞咱們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計較我這點小錯?再說了,我自幼受盧、崔等諸多大儒教導,經史子集也好,刀槍劍戟也罷,都已爛熟於胸,還去什麼太學嘛,眼看天下便要一統,我再不出來歷練一番,可就沒仗打了。”
他見程良神情沒有半點動容,急忙撒起驕來:“三叔……大不了,晚上小侄請你喝酒。你可千萬,千萬,千千萬,別把我送回洛陽啊,最好連我在這裡的消息也不能告訴父皇。”
程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隨後嘆息一聲:“好了好了,三叔怕了你了。不過,我可以不把你送回洛陽,但是要我替你瞞着大哥,那是萬萬不能的。”
“三叔……”
“得了,別說了,你也知道那飛鷹衛的本事,就算我能替你遮掩,只怕用不了兩天,你父皇就該知道這裡的情況了,與其等他親自派人來拿你,不如跟他說個清楚,三叔替你求求情,或許大哥還能通融一二,否則的話,你這屁股怕是非要被大哥打爛了不可。”
聽他這麼一說,劉正立馬想起了宮中那根專門用來懲罰自己的戒律棍,從小到大,自己可沒少挨這跟木棍的打,想想就不寒而慄。
“行行行,只要三叔能幫我求情,小侄什麼都聽你的。走,咱們進城。”
劉正親自攙扶着程良,往城池走去,程良無奈地搖了搖頭,邊走邊說道:“說起來,三叔被你父皇連續關了兩次緊閉,這兩年之內,也只有過年大聚時,才見過你一次,你小子是長大了,人也高了,壯實了,聲音也變了一些,怪不得剛開始三叔都沒認出來。”
“嘿嘿,那小侄現在的武藝如何?”
“武藝?嗯……還差得遠呢……”
“咦……三叔口不對心,故意寒磣小侄,等三叔傷好了以後,定要和你切磋一番……”
“喲呵,你小子長志氣了,敢跟三叔動手了。好啊,你等着,三叔這條手臂接上以後,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我以後就管你叫三叔。對了,你好端端的,怎麼偏偏這時候偷跑出來?”
“嗨,還不是高翼那傢伙,他前不久在兗州,跟徐晃將軍一起,設下埋伏,大破曹軍,受了父皇的獎賞。之後他專門寫了一封信送來給我,看得小侄眼饞得緊,這才假裝生病,然後半夜之時,偷偷從寢宮裡逃走了。”
“你小子,自小就是如此,平日裡斯斯文文的,肚子裡憋一肚子壞水,跟你父皇可着實不大像。大哥他可是正氣凜然,哪兒有你這般調皮。”
劉正說道:“三叔,此戰您老可是功勞不小啊,斷了曹賊的後路,如今這賊子再難逃出生天了。咱們是否明天便出發北上,和四叔,還有高將軍他們合圍曹軍主力?”
程良嘴角忽然閃過一絲獰笑:“不急,待我先妥善安置了這些曹軍俘虜,再動身不遲……”
“安置俘虜?”劉正一時有些不解起來:“軍中對待俘虜,不是向來有成制麼?交給手下去辦就是,還要三叔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