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色一點一點的陰沉下來, 平地裡不知何時竟颳起了一陣風，這般的天氣一看便知是大雨即將到來的前兆！崗哨士兵此刻不免有些焦急地往遠處望去，兩位公子至今尚未回來, 若是被雨給淋了……突然目光所及, 遠處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迎風疾馳而來！
哨兵一喜, 這不正是大公子嗎？
不一會等看着眼前清冷如月光般的斯人策馬在自己的跟前停了下來, 那哨兵先是被眼前人的姿容所迷住後又回過神來, 隨不禁疑惑地往遠處瞟了一眼，“小公子呢，怎麼沒一起回來？”
本來已下馬正準備進去的仙城忽然聽見士兵的自言自語, 不免疑惑的頓住了腳步，“小公子還未回來嗎？”
那哨兵一聽顯然有些吃驚, “公子, 中午的時候見你還未回來小公子便去尋你了, 怎麼……？”哨兵的嗓音漸漸弱了下來，在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只覺得眼前的大公子原本清冷無波的面龐似乎有了些微的顫動。
過了片刻, 仙城只是將手中的繮繩交到了哨兵手上便大踏步地朝營地裡走去，“待她回來的時候叫她來我的營帳！”空氣一時間壓抑得令人窒息，伴隨着風的吹拂在他的耳邊僅僅飄來這麼一句低沉的呢喃，不知爲何那哨兵竟能感到自他的周身那一瞬間散發而出的隱忍的怒意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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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黛似的天空盡頭，一縷白光纖弱的隨時都可能消散, 天空越來越陰沉, 一如雋煙女子的垂眉惆悵。承歡在回到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只是那雨卻沉悶的始終沒有落下, 彷彿被堵住了似的, 此事仍在破力的尋找最後的爆發點！
躺在石柱旁的她竟就這麼昏睡了一覺，此時回來頭更是昏沉的厲害！一掀開簾帳的門她就渾身無力地趴在了踏上隨意的用被子矇住了腦袋。
渾身虛脫無力……此時, 她什麼也不要再想，不要！她的頭真的很疼，很疼……
不知過了多久，簾帳再次被人掀了開來。
那人走至她的榻前，不覺間輕嘆了口氣後這才緩緩的開了口：“承歡，怎麼這麼晚再回來？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見她並無半分反應，他伸手準備去掀蒙在她頭上的被褥，只是手指才觸碰到的一瞬間承歡卻倏地一下整個人便竄了起來！
那一刻他伸出去的手甚至來不及收回，而承歡也只是愣愣地呆立在一旁，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仙城的神情依舊平靜，只是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微瀾……她如此的反應只能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飯桌前，昏暗的燭光不時搖曳。氣氛，顯得有些過於靜謐了，於昏暗中只能偶爾聽見杯碰茶盞時而發出的幾聲脆位的細響。
直至此時承歡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眼前的粥都被她攪得已經完全涼了。
“承歡，回來的時候爲何不來我的營帳？哨兵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對面的仙城聲音平靜地問道。
聞言，她白玉般的修指有瞬間淺微的晃動，但接着她便又繼續一遍遍的攪着瓷碗裡的粥，“我……”她不自覺的低垂了頭去，恰好額前的一縷髮絲隨風晃盪中遮住了她眼底的悵然。
“城哥哥我……”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突然擡起頭來直直的盯着他！
“說下去，”
“今日我去了二哥那裡，二哥並不會爲難於你的！上次那件事皇上真的無意於傷害林叔叔，是胡烈他……”她突然間有些說不下去了……一想到白日裡的那一幕……現在這些話對他哪怕還有半點的影響嗎？她咬了咬脣打算開門見山，“城哥哥我今日去找你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平靜。
“什麼？”承歡卻倏地瞪大了眼，“你說你都知道？”
他盯着她，嘴角不覺間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難道你都一點也不好奇？”
這句話就如一記悶雷瞬時將她殘留的最後一點希望也炸得粉碎，她的心一點一點的下沉，一時間抓也抓不住，無力的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墜入地獄的邊緣。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時爲何還能如此冷靜！不過，“我不要知道！你現在只需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的聲音忍不住有些發顫，那是種隱忍的心痛，有什麼東西在她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破碎了！
直至此時連仙城都有絲驚訝於她過於平靜的反應。
“你和衛衝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再次重複了一遍，額前凌亂的髮絲一時間竟如潑墨畫般遮住了她自己的不願相信，同時也遮住了他眼底的那一絲橫生的波瀾！
倏地，他突然伸出手擡起了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那一瞬他驚訝的發現她的眼裡竟連一絲輕顫都沒有，那樣安靜的眼神令他的心一點點地冷凝起來。他將自己冰涼如初雪般的手指拂上了她的脣瓣，脣際那樣的殘溫讓他的指尖甚至都忍不住發顫！
不，不可以！她竟一點都不在乎嗎？她太過平靜，讓他……他的脣邊隨即扯過一抹殘忍的笑意，在她的心裡難道除了那個讓她一直最爲在乎的人，其餘的究竟還留了些什麼？
手指停留在她的脣際，她的內心微微一愕，在他似想到了什麼將要收回的時候，她惡狠狠地一口便咬了下去！
懲罰性的不想放，她甚至還閉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絲絲血跡漫過脣齒，一股不知名的血腥滑進了她的喉腔，她這才猛地睜開了雙眼，只是霎時對上的卻是一雙恍如春水般的碧藍色瞳眸！
他竟然不生氣？一時間這是晃進她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不知爲何，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愣住！他的眼睛此時竟比最上好的琉璃還要好看，彷彿在看待世上最爲珍貴的寶物般將這樣的目光僅投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的心在靜謐了片刻後突然漏跳了一拍！
倏地睜大了瞳眸，眼睜睜的看着他突然間的俯身輕易地便吻住了她的脣，她一時間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卻只是印了一下便又輕柔地放開，他的眼眸中閃着微妙的光芒，脣角微微一動，“承歡，你果真還是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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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艾，秋色淺動，營長外月光點點。
此時的承歡正伸出手觸碰從天空中漂浮而下的濛濛細雨，冰涼的雨絲順着手心蔓延至整個指間的縫隙，再順着一條條紋路蜿蜒而下……雨，終究還是下了，冷凝的雨絲落在她的手背上，就如同絲絲冰冷打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裡一片寂靜無聲，……該來的總歸會到來，一如眼前的雨。
在先前的大暴雨過後雨絲也會變得朦朧。此時的月色竟奇異地沒有被浮雲遮住，絲絲銀輝依舊灑下……滿目跳動着的光暈，迷亂了她的視線……
外面的雨，一時間下得愈發地細密了……
第二日清晨當天邊的第一縷朝霞漫過天際的時候，承歡便早早地跑出了營長，昨夜一夜無眠，她的眼底有些微微的酸脹。
不過，無論如何有些事情還是要處理的……就如現在！
經過一夜的大雨，此時的漳河已是水漫無垠，洶涌的江水由東向西一路奔流而去，即使是經常渡船的漁夫今日在看到這一場景時都不免望江興嘆！
承歡到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江邊的漁夫正在收拾船具準備回家！
“老伯今日不渡江了嗎？”承歡一見此狀立馬焦急的上前詢問。
老伯擡起頭來，見眼前之人恰好是昨日剛渡過的客人隨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小公子你看着江水洶涌至此，硬要渡江定是要翻船的！還是早些回去吧！”
一時間承歡內心更是急切，“那何時纔可以渡江呢？”
“少說也要三天的！”船伕頭也沒擡地收拾着漁具！
承歡內心卻頓時被堵住了似的，三天，三天，她怎麼等得了？眼見船伕已經收拾好東西離去了，她失神地將目光投向了眼前橫立的江水之上，真的別無他法了嗎？她暗暗捏緊了手指，只是垂眸的瞬間，忽然落在了腳底的漁船之上，她的眸光卻是一閃……
濛濛細雨如昨日，一夜過後北方的天色突然間寒冷了不少！凌晨在剛走出營長的時候，仙城便望見四周已被鍍上了層朦朧的薄霧，那些白茫茫的露珠沾染了一地，遠遠地望去竟如春日山澗的月光，浸潤，溼澤……
只是，在聽士兵急切的回報說見二公子此時正在漳河邊強行渡江時，他的神情瞬時冷了下來，甚至帶有幾絲微薄的怒意！
胡鬧！這漳河之水如今經過一夜的大雨定是洶涌之極，她，不要命了？不過，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內心微微一凜，即使是在如此情況下，她也要做到萬全之策嗎？
馳馬急至，他看到的便是江邊一位如紅楓般的少年正一臉怒意地瞪視着阻礙她的幾個士兵。只是，走近後或許才能發現，此時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深諳的惆悵寂寂籠罩，如墨如畫，一如未知的，傷殘的蝶翼！
“你這是做什麼？”他剛下馬一把便將她拽了過來，本還有些微薄的怒意，可在看到如此的她的一瞬間，一切情緒都被一種叫做狂亂的東西所覆蓋！
眼前的女子愣愣地瞪了他幾秒，突然神色一顫，“城哥哥，你知道我不會告訴二哥的……這些人，是你派來的？”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握住她腕間的手不覺加緊，盯着她一字一句，“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就讓我過去！”她抽了抽被他緊箍的手，奈何眼前之人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現在就跟我回去，別胡鬧！”
“你知道我沒有胡鬧！”她的神色又黯淡了幾分，“你要做什麼又怎麼會告訴我？不過，你別想傷害二哥，不然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聞言，他似乎有一瞬間的失神，頓了片刻，“要怎麼做你今天才會回去？”
這分明是在躲避她的話！她的神色頓現幾分惱意，“要我回去也行，除非今日你在這裡殺了我！”
“好！”
手起手落間她只覺得頸間霎時的劇痛，卻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於她的世界便只剩一片漆黑！
他伸手接住了倒在懷裡的她，斂了斂神色，攔腰便將她抱起！剛走了幾步忽又側轉頭來，“今日之事不許向任何人透漏，違令者，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