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個月後陽光明媚的清晨，萬物溫潤如春，霽色當空，薄霧繚繞，美好的恍如隔世。
在這樣的天空下，倆位姿容絕世的美少年此時正優哉遊哉的策馬而行。
此時承歡黑瑪瑙一般透亮的眼睛泛着靈動的光澤，正烏溜溜的瞅着一旁的仙城，“城哥哥，聽說史尚書家的女兒這次也來了，我看她就是衝着你來的！”她自肯自定的點了點頭，隨即眼含促狹，“要不你就娶了她吧！聽說她可是賢良淑德，極具窈窕之姿呢！”
仙城聞言勒住了繮繩，薄薄的脣輕抿成了一條直線，馬瞬時悠然停下。
“過來！”他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清冷，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承歡轉頭看過去，陽光下的少年薄衫似玉，人輕如影，流蘇般的墨發在耳邊隨風繚繞，竟似妖……
承歡一時被迷惑，傻乎乎的就靠了過去，幾乎是瞬時，他薄脣微勾伸手一把便將她從馬上拽了下來，順勢撈入自己的馬背上！承歡啊的失聲尖叫，只一瞬間，人卻已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城哥哥你想謀殺我啊！”片刻後她餘驚未消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還不忘哀怨的瞪他一眼。
“小雨你現在可是我弟弟，哪有大哥會謀殺自己弟弟的？”
“誒？”承歡一愣，低頭瞟了瞟自己的裝扮，忽而低低笑了起來，“是啊，小爺我現在可是男子，不過！”她抽了抽嘴角，“這樣倆個大男人共乘一匹馬不會很怪異嗎？”
清風微醺，他的薄脣幾不可見的勾起一個弧度，話音清淡飄渺卻清清楚楚的傳進她的耳裡，“怎麼會奇怪呢？我的弟弟可是笨到連馬都不會騎呀！”
承歡額頭頓時多了幾道哀怨的黑線！仙城卻不再說話，策馬繼續向着郊外深處進發。
今日南郊的梨花林可是正被朝中之臣組織用來的賞春遊。
承歡他們到的時候梨花林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遠遠望去整片梨園被包裹在綿延羣山中，霧靄飄渺，明媚的陽光下被簇擁着的潔白花瓣泛着若隱若現的白光，陣陣清香不時撲面而來。
“好漂亮！”承歡驚呼一聲剛要跳下馬卻被仙城一把扯住。正在此時不遠處一位翩翩佳公子正輕搖摺扇優雅的向他們這裡走來，在靠近時臉色微微一滯，卻又幾不可見的一帶而過，嘴角隨即挽起的弧度更深。
“林中書令今日來的甚早啊！”
承歡見來人卻是許久未見的陳子默，頓時不由心情大好，“大哥！大哥你也來了啊！”她熱情的衝他揮手。
“大哥？”仙城微微側目，掩藏了眼底的那一絲不悅與迷惑。隨即優雅的下馬衝一旁此刻明顯眼含笑意的的陳子默打了聲招呼。
“小雨許久不見沒想到會在此碰見你，不知你和林中書令……”陳子默輕搖摺扇笑得優雅。
“小雨是在下的舍弟，今日無事便將她一同帶來了。”仙城有意無意地咬緊了“舍弟”這兩個字，在扶承歡下馬時更是瞟了陳子默一眼，見他並無什麼異樣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陳子默轉向承歡，“我還以爲小雨真姓崔呢！”
“誒？”承歡腦袋一抽，伸舌舔了舔有些乾澀的脣角，“那個其實我叫林崔雨來着，”說罷她甚是愧疚的低垂下小腦袋。不止是上次騙了他了，這次她又一不小心騙了他。
“原來你們早認識了啊？看來還真不需要我介紹了！”仙城緩緩開口。
承歡腦門上頓時劃上了個大大的糾結，還在絞盡腦汁頭疼的想要怎麼解釋，陳子默卻突然笑了起來，“既是如此，看來我與舍弟還真是有緣。當日棋局一別沒想到今日還可再見！”
短短几句話，不甚明瞭，承歡暗暗舒了一口氣，隨即不由明朗的笑出聲來。
明月何皎皎，她柔美的輪廓似被渡上一層月光的色澤，在滿園梨樹間悄然綻放。半被掬起的髮絲光滑似被潑灑了一層墨黛，飄揚間，姿容絕世，萬物失色。
……陳子默不由微微失神。
不多時等人來得差不多後宴會便也開始，衆人一堆一堆的有的圍坐在一起海闊天空的閒聊，有的結伴而行或去山林間或去梨園深處賞玩，一時間竟也熱鬧非凡！
承歡他們一行人將東西鋪放在一棵梨花樹下便圍坐一圈閒聊起來，從剛纔陳子默向崔延講述了小雨就是林仙城的弟弟後，崔延就一副怪異的表情看着她。
半響，承歡忍不住細眯起眼，“二哥你都快要把我臉上盯出個窟窿來了！”
崔延不由一愣，隨即像想到了什麼轉移話題道：“皇上這次又要下旨在民間大選秀女了！後宮已佳麗三千，再如此下去……！”
“幸虧小雨不是女子！”陳子默打斷崔延接下來的話，眼含戲謔的看向承歡，“不然如此絕色姿容必然是要被擄進宮去的！”
承歡剛剛嚥了口酒，猛然聽到這句話一大口清冽的液體促不防地順着喉嚨滑了下去，承歡被嗆得連咳了好幾聲，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猛地擡頭瞪向他，“大哥你也太缺德了。還有你根本是明擺着說皇上好色，也不怕被人偷聽了去告你一狀！”說着還不忘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仙城，卻見他若有所思的似乎在想些什麼。
陳子默不置可否，輕搖摺扇間眼底掛着意味不明的笑。
“不過，”承歡饒有興味的衝陳子默眨巴了下眼：“皇上怎麼說也是個明君嘛！你看把這個國家治理的多好！”
“也只有小雨你這麼說！”這次開口的倒是崔延，提到這，只見他的眸子透亮清澈似泛着異樣的光彩，“誰人不知這些年皇上荒蕪，實際治理朝政，精兵免稅把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的是當朝廣陵王獨孤信！”
這句話猶如一把冷冽寒刀直刺人心，承歡猛然一顫，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加緊。
她的頭不自覺的低垂，深墨色的流海在額前飄蕩，遮住了眼眸，“既是如此……”她的聲音低迷，“爲何……不是他做皇上？”
“崔雨”仙城抿了下脣角，清冷的眸子掃視了衆人一圈，眼神冰冷竟似透着薄薄冰屑，“小雨這不是你該討論的問題！”
林家父子極受皇上器重，林觴更是少有的除廣陵王之外掌有軍權之人，且立場至始至終站在皇上這邊。衆人本就被他凌厲的眼神所駭住，如此一想更是噤聲不敢語，生怕受到牽連。
承歡茫然擡頭，在對上他的眸光時卻明顯感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悅。
“好了我們換個話題吧。聖上天子的確不是我等泛泛之輩該談的！”陳子默嘴角含笑，可不知爲何，承歡就是感覺不到他眼裡的一絲笑意。
大家……都變得怪怪的。不過如此也好！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隨便倒了杯酒便開始喝了起來，此酒是嚴冬雪地裡綻放的白梅所釀，口感清冽純粹，聞之有淡淡的白梅香，繚繞喉頭，後勁綿長，可謂酒中精品。
承歡越嘗越覺得好喝，不由多喝了兩杯。再擡眸時，眼神已變得有些迷離，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笑嘻嘻的轉了轉眼珠，“長公主呢？嫁人了沒？”才說完承歡就發現崔延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了抽。
他這一表情自是逃不過承歡的雙眼，怎麼了？承歡促狹的一挑眉，“二哥看上長公主了？嘻嘻……”她搖搖晃晃的湊近他，一時間只見崔延嘴角抽搐的更甚。
“小雨這話可說反了！”陳子默揶揄的挑脣一笑，“長公主可是心繫你二哥心繫得緊呢！”
“啊？！”承歡瞬時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別聽他胡說！”崔延立刻臉紅脖子粗的義正言辭道：“長公主可是先皇在世時就婚配臨國太子的！如此在這造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誒？是嗎？”承歡更加來了興趣，“那爲何至今未完婚？不會是……”承歡促狹的衝他直挑眉。卻見崔延神色瞬時有些黯然，半響纔開口道：“如今北方辰汐國與臨國開戰，臨國國力薄弱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這婚事自然也就拖了下來！”
承歡心裡咯噔一下，兩國開戰怕已有一年了吧！怎麼把這事給忘了？三年前先皇御駕親征攻打辰汐，卻被十幾年前在辰汐亡國當日就已失蹤卻又突然出現的護國大將衛衝斬殺！也是那時獨孤王朝宮廷大亂，國力也由此一度一蹶不振……承歡抑制住自己再往下想。只是，聽說這幾年衛衝坐鎮朝廷，一直南征北戰不斷，版圖迅速擴張，國力也不斷壯大，只是……
“我獨孤王朝與臨國不是盟國嗎，爲何不派兵支援？就不怕辰汐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承歡突然間噤聲沒再說下去，只是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擡頭，卻見陳子默面露讚賞之色！
“小雨好聰慧！只是有些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有些東西，你還是不要過問得好！”
是善意的提醒嗎？承歡有些迷茫，只覺得頭愈發的昏沉起來，她想喊仙城，卻見他依舊冷漠地待在一旁，一如夜空中高掛的明月。內心突然有些莫名的煩躁起來，而正在此時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雨莫擔心，有二哥在，萬不會讓北方的蠻夷欺負了你去！”他的聲音在她身旁鄭重的響起，承歡瞬時覺得內心一暖，“二哥”
直到此時仙城纔有所動容，轉頭看着崔延放在她肩上的手，眼中卻逐漸凝起絲絲寒意。
承歡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只覺得昏沉的難受，她悶哼一聲搖搖晃晃的便站了起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仙城一把扯過了她的手腕，此時她的臉頰泛起一陣陣怪異的暈紅。他蹙了蹙眉，她根本不會喝酒！
就在此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承歡跌跌撞撞的一把掬起在她面前放大的俊臉，“好，好奇怪，我……我怎麼看見你有，有兩個腦袋？！”一邊說着她嘻嘻一笑伸手一把拍在了仙城的臉上，再接着就仰頭倒在了地上！
仙城一愣，一臉黑線的揉了揉自己的臉皮，看了眼此時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承歡，嘴角微微一抽不覺竟有絲怪異的想笑。
而此時一旁的衆人早已看傻了眼，想堂堂一中書令又是皇上身邊一大紅人，今日竟被如此戲謔！首先反應過來的陳子默忍不住笑出聲來，輕搖摺扇間，眉梢眼角盡是濃濃的笑意，“令弟果真是一派天真爛漫！”
仙城低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承歡，不知爲何，那一瞬內心深處逐漸泛起絲絲柔軟，這種溫柔彷彿帶有融化一切的力量，似冰山上拂過的一縷清風，絲絲扣扣，暖人心……抑制住內心的顫動，仙城走至承歡跟前將她一把抱起，轉頭向陳子默道：“令弟不勝酒力，我還是將她先送回府上。今日就先告辭了！”
陳子默不便多說什麼，隨即令人備了馬車。
春風吹拂，送來絲絲涼意，更送來滿樹的梨花香，漫山雪白的梨花片片紛飛，她的身體柔軟的貼在他的懷中，睡得香甜。清風下他的錦衣翻飛，她的髮絲鬆散的在耳際亂舞。他的姿容華麗偏偏又透着抹遠離世俗的淡漠，她的姿容絕世有不輸於他的清透，卻又多了抹不諳世事的出塵。
陳子默怔住，衆人都忘卻了言語，一時間漫天梨花下只記得如斯景，如斯人。
直至馬車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陳子默微揚起頭看向遠方霧靄繚繞的蔓延羣山，如斯人……若明月，他失神的捏緊了手中的摺扇，這世上原來除了能讓他一直追隨的“明月”。今日的這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