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不樂意了,埋怨起來:“老姑啊,你平日裡對人家這麼好那麼好,咋就突然變成那樣了呢?”
“可不是嘛,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當時也不知道是咋了,直接把人家老太太給嚇蒙了,杵在我家門口愣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就蔫蔫地回去了,我打眼看一下她的背影,覺得腰比來時躬得更嚴重了,頭都幾乎捱到地上了。”
“老姑不是我指責你,可這事兒你做得的確不地道,不但沒了神仙的大度,連做人的起碼仁慈都沒有了。”
王仙姑嘆一口氣,解釋道:“那天也不知道是咋了,感覺滿肚子裡都是怨氣,稀裡糊塗就說了那些話,後來想想也確實有些後悔。”
杏花貌似語重心長地說:“老姑啊,你知道你這樣只圖個嘴皮子痛快,給人家帶來啥了嗎?小兩口這一鬧騰,日子還不知道能不能過下去,萬一離了婚,那你成啥了?再往深處想一想,萬一男人一氣之下,真的對女人下了狠手,出了人命,警察肯定要來調查,查來查去,肯定逃不了你的干係,你會不會被判刑,那可就是誰也不好說的事情了。”
王仙姑滿臉的神氣瞬間消失了,一下子變得惶懼起來,她怯怯地問杏花:“你說真的會那麼嚴重?”
“可不是咋的,我看過一些法律書,你犯的這叫教唆罪,如果真要出了人命,還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杏花故意恐嚇道。
王仙姑倒吸一口涼氣,說:“可我也沒讓他去動手傷人呀,我只是說了個實話。”
“可你那話直接促成了犯罪事實呀,一樣要承擔法律責任的!”杏花肯定地說。
“杏花,那……那你說該咋辦呢?”王仙姑面露祈求地問道。
杏花故作深沉地想了想,然後說:“趁着現在還沒出大事,趕緊去補救呀!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王仙姑不再討價還價,也不再惦記着跟神龍對話,對着杏花說一聲:“走,回去!”
說完,撒腿便往村裡趕去。
按照一路上杏花的授意,王仙姑先去找了許翠翠的婆婆,降下身價,又是賠禮,又是道歉,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說了一些無中生有的話,請務必原諒她等等。
因爲有了平日裡對王仙姑的虔誠敬重,老太太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噗噗嗒嗒磕起了響頭。
邊磕邊唸叨着:“謝主隆恩……謝主隆恩……多虧王仙姑親自來道出了實情……消除了誤會……要不然……要不然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就出人命了……要是那樣我可咋辦呢……您的大恩大德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
磕完頭趴起來時,額頭上竟然滲出了一絲血跡,不難看出,那是被地上的硬物給硌破的。
隨後,老太太又帶着王仙姑去了兒子家。
好不容易喊開門後,王仙姑就對着正在家裡尋死覓活的“黃牛”說明了“實情”,並告訴她翠翠是個好女人,身體上長了壞東西,不但沒有拖累家人,還自己硬撐着,咬着牙讓自己生生給摘掉了,連一聲哼唧都沒有,實在是少見這樣的忠烈女子……
男人聽着聽着,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大牛,你哭啥?”王仙姑問他。
“我哭啥?你說……你說我哭啥?”黃牛歪着頭眯縫着淚眼斜視着王仙姑,反問道。
王仙姑心裡有點兒發虛,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嘴上卻硬巴巴頂一句:“我咋知道你哭啥!”
黃牛擤一把
鼻涕,說:“我告訴你,這個村子裡除了你,我一準拿刀劈了他,你信不信?”
“你劈我幹嘛?”
“不劈你劈誰?誰讓你造謠禍害人的!”
“誰……誰……”盛怒之下,王仙姑險些就把實情說了出來,幸虧有了杏花之前的告誡,忙死死咬住了話頭。
老太太向前拽了一把兒子一把,喝斥道:“小雜碎,咋對你姑奶奶說話呢?就不怕閃斷了自己的舌根啊!”
王仙姑竟朝着老太太寬慰一笑,說:“沒事,老姊妹,他還是個孩子,心裡有憋屈,讓他隨便說去。”這樣說着,心裡卻在狠狠暗罵着,狗孃養的,你敢罵老孃,早知道你這樣,就斷了你的根!
老太太趕忙仰起一張皺褶叢生的臉,歉意地說:“王仙姑,你大人大量,別跟這個熊崽子一般見識,他爹死得早,沒好好教養,這才把他慣成了這個樣子,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老姐姐你說啥呢,他着急上火的哪有好話說,沒事……沒事……趕緊去把媳婦領回來吧。”
“可誰知道他媳婦去哪兒了呢?都讓這個死東西氣跑一半天了。”老太太說着,踹了兒子一腳,罵道,“你這個畜生,也不問個清楚,稀裡糊塗地就把媳婦給打跑了,萬一想不開,尋了短見,看你咋辦?”
黃牛沒了脾氣,垂頭喪氣地蹲下來。
王仙姑掐指一算,說:“沒事,好好的呢,去領人就是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太太臉上有了喜色,接着問王仙姑,“可誰知道她去哪兒呢?”
“老姐,你彆着急,我再幫着掐算一下。”王仙姑說着,又裝唸唸有詞,模作樣算計起來。
這一次算得時間長,把老太太急得直冒虛汗。
終於,王仙姑睜開了眼睛,說:“在村子西北角的一個地方,無風無浪的,正跟人聊着家常呢。不對呀,看那女人長得濃眉大眼,漂漂亮亮的,咋像是翠翠的姊妹呢。”
“她哪有姊妹在咱村上呢,沒有!”黃牛蹲在那兒嘀咕道。
“姊妹……姊妹……”老太太突然一拍大腿,扯開嗓子喊一聲,“一定是在杏花家!”
王仙姑若有所思地點着頭,說:“嗯,位置差不多……差不多。對了,貌相也像,就是她……就是她杏花。”
“那就好……那就好……待在她家裡就放心了。”老太太說着,擡腳踢一下兒子,喝斥道,“你還悶在那兒幹嘛呢?去領人呀,趕緊去啊!”
黃牛這才一撅屁股站了起來,撒腿小跑着去了杏花家。
到了杏花家,見院門大敞着,擡腳拘束地進了院子,怯怯地喊了聲杏花姐。
杏花從屋裡走了出來,冷着臉問黃牛:“你來幹啥呀?”
黃牛唯唯諾諾地說:“還能幹啥,領俺媳婦回家啊。”
“你咋知道你媳婦在我家?”
“是王仙姑告訴我的。”
“她咋知道的?”
“她掐捏出來的,說是在你家。”
“就算是在我家,我也不讓她回去了。”
黃牛漲紅了臉,爭執道:“她是我媳婦呀,憑啥不讓她回家?”
杏花板着臉,問他:“你還承認她是你媳婦啊!”
“當然是了!”
“大牛,我問你,媳婦娶到家裡,就是讓你打讓你罵的嗎?”
“不是……不是……都是誤會……誤會了嘛。”
“誤會,誤
會就使性子又打又罵呀?別人說了話你信,聽風就是雨,咋就不相信自己媳婦呢?”
“還不是她……她……”
“她咋了?我看是你有毛病,自己心裡有鬼才懷疑別人這個那個的,我還懷疑你外面有人了,纔回來對着媳婦歪鼻子斜眼睛的找茬,你說是不是?”
“不是……真的不是,我外面哪會有人呢?”
“大牛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再晚來半步,我就到鎮婦聯告你,給你實施家庭暴力,讓派出所來人把你抓去,關你幾天禁閉,好好教育教育你。”杏花連唬帶詐地朝着黃牛一頓教訓。
黃牛倒是真的被嚇着了,大紅臉變得慘白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姐……姐……不是暴力……真的不是……你可別……千萬別去告我呀……”
“那你以後還會不會那樣了?”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這次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那你對天發誓,不然休想把人領走!”
“好……好……老天在上,我以後一定對媳婦好好的,再打她罵她,讓天打五雷轟頂,把我劈成碎末!”黃牛果然就發起了毒誓。
“你給我記好了,如果再膽敢欺負翠翠,天劈不劈我管不着,我就提一把刀去劈了你!你信不信?”杏花氣勢逼人地嚇唬道。
“這不是舊社會了,媳婦是娶回家心疼着的,愛惜着的,知道了不?”
黃牛服服貼貼起來,連連點頭應着:“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杏花姐……”
“那好,既然你認罪態度這麼好,又下了保證,我就把人交給你了。”杏花說完,轉過身去,衝着裡屋喊一聲:“翠翠……翠翠……出來吧。”
許翠翠也不說話,點着頭,滿臉委屈地走了出來。
“看看,多麼好的媳婦,讓你給欺負成這個樣子,還有沒有良心啊你?”杏花又訓斥了起來。接着又對着許翠翠說,“翠翠你記住了,他要是再對你動粗,你就跟我說,看我咋收拾他!”
許翠翠認真地點點頭,說一聲:“姐,那我回去了啊。”
杏花應一聲,囑咐道:“回去看看過日子,別再鬧騰了。”
黃牛是啊是啊地答應着,伸手去挽媳婦的胳膊,卻被猛勁摔掉了,只得狼狽地把手縮了回來,懨懨地跟在後頭,走出了杏花家的院子。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下來,可杏花心裡還是不踏實,那就是許翠翠下身流血的事兒,會不會真的因爲那次土法流產給她落下病根,留了後遺症呢?
這可不是個小事兒,萬一真的毀了人家的身子,不能再開懷生孩子,那黃順昌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想到這些,杏花就暗暗恨起了黃順昌:這個流氓成性的老東西,爲了一時逍遙,圖個痛快,想着法子把人家小媳婦給糟蹋了,這不但沾污了人家的身子,讓人家承受了身體上的痛苦,還得經受着良心的折磨,精神的打擊。
這還不止,萬一再弄得沒了生兒育女的能力,那豈不是把許翠翠一輩子給毀了?
把人家黃牛一家子給毀了?
這也太不公平了啊!人家可是無辜的,憑啥就要付出那麼重的代價?憑啥要替承受那麼多的苦難?
杏花越想越覺得氣憤,越想越覺得鬱悶,使得自己坐臥不寧,乾脆落鎖出了門,直奔着村委會去了。
她要去找黃順昌,先罵他個狗血淋頭,然後再讓他爲自己的荒淫無度付出必要的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