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呀,反正覺得陰氣很重,憑我的造化,也沒看透。於是就一直在站在那兒等,直到雞叫三遍了,還是不見有啥動靜,我就回家了。”
“你的意思是奶奶的陰魂被刮丟了?”
“可不是,不知道刮到哪兒去了,一點蹤影都沒有了。”
“這麼說,那股妖風一定是奶奶的死對頭了?”
“這也難說,要麼是死對頭,要麼是最親的。死鬼還不跟活人一個樣嘛,只有最親的跟最恨的人才去接近,最親的人接近是因爲愛惜,而最恨的人接近是爲了報仇,你說對不對呀杏花?”
杏花默默點了點頭。
“我到家後,一直也沒睡好,翻來覆去想着你奶奶的事情。我覺得吧,你奶奶肯定是信任我,有難事有求於我,所以才化成一朵雲彩來找我了,結果呢,又半道四散而去了。”
“她有求於你?能有啥事呢?”
“我也沒弄明白呀,看來還是你奶奶造化淺了,要不然她就託夢給我了。我覺得吧,很有可能她是屈死的,想着回來澄清有些事情;也有可能,她是出來之後,回不去了。”
“奶奶會是屈死的?我咋沒聽說過。再說了,她既然能出來,咋就回不去了呢?這也說不過去啊!”
“她是怎麼死的,我還真的不知道,等以後打聽打聽,如果真的是屈死的,就給她做做法事,禱告禱告,也就安寧了,對你們這些後人也有好處。至於說,她出來後回不去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也許是她無意間出來後,原來的窩讓別的厲鬼給佔了,她就沒辦法了。”
杏花氣忿地說道:“連陰間也有那麼霸氣的主嗎?隨便就佔去了人家的房子?我還以爲只有人間纔有那種事呢,想不到不講道理的惡霸無處不在啊!”
“可不是咋地,都一樣……都一樣啊!”
“那就沒有管事的了?沒個講道理的地方了?”
“有肯定是有,只是有很多事情是不好講道理的,弄不好道理就真的倒過來了,真的成了假的,假的反倒成了真的,怕是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就算是利利索索說清了,也不見得有人聽,不見得有人信,都一樣,都一樣啊!”
聽王仙姑如此這般一說,杏花倒真是爲奶奶的陰魂擔憂起來,沉着臉問道:“老姑啊,憑你的經驗,奶奶的魂魄會去了哪兒呢?萬一真的回不去了,那該咋辦呢?”
“可不是,回不去就成孤魂野鬼了。還有更不好的呢,萬一被厲鬼抓去了,還不一定是個啥下場呢。”
“你是說陰間也有罪犯狂徒?也有貪婪惡毒的壞蛋?”
“有,當然有,這陽間有啥,陰間就有啥,都是一個樣子的。”
“那該咋辦呢?”
“我這不是正在辦嘛,用陰術招喚、查找,基本都有了眉目了,你卻給衝撞了,白白浪費了我半天工夫。”
杏花不解地問道:“老姑你說得沒道理吧?我來就衝撞了,李二麻子叔呆在這兒就衝撞不了了?”
“可不是咋地,人家李二麻子是老太太的親骨肉,那可是一脈相承,骨肉相連的。你知道我爲啥跑到你叔這兒幫你奶奶收攏散魂了嗎?”
杏花搖着頭說不知道。
王仙姑望一眼呆在外頭樹蔭下的李二麻子,說:“要接收她回來,必須要有能跟她契合,能夠產生感應,能夠血脈相連的人才行,換了其他人是絕對不行的,那樣她就會排斥,就會越喚越遠,越叫越逃,最後說不定就跳出三界之外
,真的成遊魂野鬼了。”
“老姑,你趕緊忙活吧,可別耽誤了,我就不在這兒礙手礙腳了。”杏花覺得渾身冰涼,緊巴巴的,都快要虛脫過去了。話沒說完,身子已經轉了過去,拔腿逃離。
可剛剛邁了沒幾步,又突然想起了啥,站定扭過臉來,對着王仙姑說:“老姑,有件事兒忘記告訴你了。”
“啥事?”
“奶奶的那個墳子不是破了一個洞嘛,我上午的時候已經找人給補上了。”
“你說啥?”
“我已經把墳上那個洞口給堵上了。”
王仙姑猛勁一拍大腿,高聲叫嚷道:“杏花你傻呀,咋就幫倒忙來了呢?”
杏花轉過身子,傻愣愣地問一聲:“咋就成了幫倒忙了?”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這下沒招了……沒招了……”王仙姑心灰意冷地念叨着。
“老姑,到底是咋回事呀?”
王仙姑臉色陰冷,氣憤地猛勁一跺腳,大聲吼叫道:“這一回倒是沒譜了,你奶奶她……她再也回不去了!”
杏花直眉瞪眼地問王仙姑:“老姑,你是說奶奶那個墳子不能再用了?”
“可不是咋地。杏花我問你,那個破洞你是咋堵的?”
杏花翻身回去,站在門外,把修補奶奶墳子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王仙姑聽完,長嘆一口氣,默唸道:“這都是神明指點啊,天該如此,誰也阻礙不了的。”
“咋了老姑?”
王仙姑神情淡然地說:“看上去是人爲,實際上都是冥冥中註定的,也怪不得你,這是天意,天意呢!”
“奶奶咋就回不去了?大不了再重新扒開就是了。”
“沒你說的那麼簡單,你奶奶的陰魂已經有了歸宿,這時候已經有了新家,扒開她的回不來了。”
“那她去哪兒了?”
王仙姑呆着臉,掐指一算,神神秘秘地說:“去了她該去的地方,此乃天機,我這小仙可不敢隨便泄露。”
杏花脊背上一陣麻涼,眼神惶然地望着王仙姑,哀求道:“老姑,誰不知道你神通廣大的,你就施展一下法力,把我奶奶請回來吧。”
“請回來?有你說得那麼簡單嘛。”
“多給些紙錢,好酒好飯去請她,她能不回來嗎?”
王仙姑搖搖頭,說:“其實這也不是你奶奶能耐自己主宰的,天意難違啊,既然這樣了,就讓她隨遇而安吧!”
望着王仙姑一臉莫測的神情,杏花又開始頭昏腦脹起來,呆呆傻傻地沒了話說。
王仙姑自言自語地說:“這會子我可明白了,明白你奶奶她爲啥去我那兒了,她那是去跟我道別呢。”
杏花望着王仙姑一臉的哀傷,問:“她爲啥就單獨去找你道別呢?”
“一來吧,我們老姊妹兩個,打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很要好,形影不離的,從沒紅過臉;二來吧,她的陰魂你們這些常人是看不到的,就算是她親近你們,你們也感覺不到,根本就沒法融通,所以說,整個村子她也只能來找我,跟我倒個別,讓我大概知道一點點實情。”
“啥實情?”
“就是她走的實情啊。當時我還沒有領會,你這麼一說我徹底明白了,也知道把她吹走的那陣風是咋回事了。”
“那……那陣風是啥風?她咋會把我奶奶刮跑了呢?”
“不是刮跑了,他是專程來接你奶奶的。”
杏花緊擰着眉心,問道:“那他是誰?爲啥要接走我奶奶。”
王仙姑搖搖頭,說:“你就別問了,我不會透露半句,泄露了天機,那可是要受懲戒的。”
“可……可……”
“好了,杏花,你也別管那麼多了,既然是天意,那就順其自然吧。只有順其自然,一切才安好,才太平。”
杏花再看王仙姑時,她臉上蒙着一層神秘的光亮,那光很柔和,但卻陰冷如劍光。
“好了,杏花你回去吧,該幹啥幹啥,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各有各的歸宿,這是遲早的事情,好了……好了……走吧……走吧……”王仙姑神秘莫測地念叨着。
杏花身上很懶,很沉,沉得像一塊鐵疙瘩,想挪都挪不動,杵在門前,連喘息都微弱起來。
王仙姑轉身往裡屋走去,邊走邊默唸着:“去吧……去吧……人生自有禍福……禍福自有天定……忙碌一世無輕重……不如忽來一陣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杏花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走出了李二麻子的家門。身體恍若浮雲,腳步輕如踩風,懵懵懂懂回到了家中,一頭栽倒在了牀上,沉沉睡了過去。
杏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了。
她睜開眼睛,見棗妮正坐在她的身邊,一臉驚喜地望着自己,就問:“你咋在這兒?”
“你都昏迷了十幾個小時了,我能不守在這兒嘛。”
“十幾個小時了?有那麼長時間嗎?”
“可不是,昨天下午,你兒子小龍放學回家後,見你人事不省的,喊你、晃你都不管用,就急得抹着眼淚去了我家。我趕過來一看,看你就像睡着了一樣,也沒啥大礙,就坐在這邊瞅着你。可你一直不醒,我就有些怕了,擔心你有啥意外,就找來了赤腳醫生胡大海,讓他給你瞧了瞧,他又是聽心臟,又是摸脈搏的,最後說一切正常,啥毛病也沒有,這才踏實下來。”
杏花起身坐了起來,慵懶地倚在牀頭疊起來的被子上,歉意地說:“讓你受累了,你就那樣坐了一夜?”
“沒有,困了的時候也打了一會兒盹。”
“對了,小龍呢?”
“他上學去了呀。”
“昨夜裡他去二奶家了?”
“這還用問,你以爲你兒子還把這兒當家呀?早就習慣在他二奶那兒了,哪還指望你這個當孃的呀!”棗妮尖酸地挖苦道。
杏花苦笑着搖搖頭,說:“這不是一個人裡裡外外的忙嘛,顧不上,好在他二奶又不是外人。”
“你就別爲自己找藉口了,誰也代替不了你這個媽。”棗妮說着,站了起來,問,“你想吃點啥?”
杏花這才記起,自己都三頓飯沒有吃了,可家裡又沒啥好吃的東西,想來想去也就籃子裡那十幾個雞蛋了,便對着棗妮說:“你還是給我煮幾個荷包蛋吃吧。”
棗妮應一聲,問道:“家裡還有紅糖嗎?”
“又不是坐月子,吃啥紅糖呀?”
棗妮沉下臉,嗔責道:“你就沒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張臉,就跟黃表紙似的,嚇死個人了,虛得很。也不知道你是咋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我自己也沒覺出有啥不對呀。”
“沒覺出來纔怪呢,看看吧,都沒人形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跟野男人鑽高粱地了?”
杏花心裡咯噔一下,心虛起來,忙問:“你咋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