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了結?”
“我把錢退給你們就是了。”
“就那麼簡單?”
“老黃,那你的意思是……”
“你自己沒長腦子呀?就不會想一想,你設着套子折騰我們,搞得我們提心吊膽,茶飯不思,坐臥不寧的,這精神賠償該不該給?”
“給……給……”
“還有,爲了伸張正義,我把柳記者都從大老遠的省城請了來,來往的費用呢?你該不該負擔?”
“該……該……”
“這可不行……不行!”站在門口的“記者”說話了,“我今天可是專程來的,報紙的版面都留出來了,這稿子如果發不上,那損失可就大了,大得能把你給嚇個半死!怎麼好單單給我補償一點點差旅費用呢?”
郝委員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哀告道:“記者同志,您就多擔待點吧,我家裡實在是拿不出啥錢來,這一陣子爲了買房,四下裡借錢,您就開開恩,高擡貴手吧!”
“記者”固執地說:“我不管,反正你不給錢,我就登報。”
“別登報……別登報,那你說個數,我該給您多少錢?”
“看你一副可憐相,這事如果攤在其他人身上,沒個十萬八萬的絕對擺不平,你知道不知道?”“記者”冷冰冰說道。
“知道……知道,您就發發善心,幫我一次吧。”
“聽了你那些劣跡斑斑的事,我覺得這一次是得着大噱頭了,沒準就能一炮走紅,至少能在本單位奪個頭彩。你讓我幫你,可誰來幫我呢?”“記者”不依不饒地吵嚷道。
黃順昌望着“記者”,替郝委員求起情來:“柳記者,你看這事吧,也怨我被郝委員搞蒙了頭,事先考慮不周,現在也覺得他挺可憐人的,實在是不忍心把他逼上絕路。我那就豁出這張老臉爲他求個情,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饒過他這一回吧,只要他點差旅費算了,你說行不行呢?”
“記者”惱怒地說:“這明明是一條大魚,就這樣白白放在了,本來我就不捨棄,回去後肯定還會爲此挨訓被罰,這一份還要我個人來承擔,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說完嘆一口氣,接着緩下聲來,無奈地說,“既然黃村長已經求情了,那我就不能不給你面子,你就看着給吧。”
按照黃順昌事先的打算,這一碼下來,至少也得讓郝委員吐出三萬塊錢來。但事到臨頭,看到平日裡耀武揚威的郝委員赤身裸體,戰戰兢兢雙膝跪地,磕頭求饒的埋汰模樣,心就軟了,竟同情起他來了。
又聯想到杏花面臨提拔當村幹部的事兒,也不好擰得太過份,萬一他破罐子破摔,把自己那檔子臭烘烘的事兒張揚出去,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黃村長,我還急等着去彙報杏花考察那事呢,你看……”
黃順昌沉吟了一會兒,滿含真誠地說:“郝委員啊,其實你也該知道今天這件事的份量,搞不好就能毀了你的一生,連你的老婆孩子也會跟着受牽連,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但念及咱們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得不給你留一條後路啊!”
“老黃,你能這麼想,真讓我感動……讓我感動啊……”郝委員說着,雙目中真就溢滿了汪汪的淚水。
最終,老黃還是大發“慈悲”,高擡貴手了,他答應郝委員只償還“
借”老自己的一萬元,和杏花剛剛交給他的五千元;外加給“柳記者”一千元的車馬費,跟五百元的辛苦費。
見“記者”拉長了臉,嘰嘰咕咕一個勁地嫌錢少,黃順昌就陪着笑臉,主動爲郝委員求起情來。
黃順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打動了“記者”,他才勉強答應下來,聲言也就是看在老村長的面子上,要不然他死也不會就此罷休。
爲了以防萬一,杜絕出現節外生枝的事兒,在黃順昌的倡議下,還逼迫郝委員寫了一份保證書,其內容無非就是還款日期的確定、保密事項的細節、以及確保杏花得以順利提拔的保證等等。
等簽字畫押後,郝委員才噤若寒蟬地嘰歪了一聲:“可以把我那照片刪掉了吧?”
“記者”一瞪眼,說:“那不行!”
“爲什麼?”
“等你錢給我再說。”
“可……可我把錢打到你的卡上後,怎麼能知道你刪沒刪呢?”
“你以爲我像你啊,整個兒一禽獸不如!”“記者”衝着他罵一句。
黃順昌再次替郝委員求起情來,說:“柳記者,我老黃以自己的人格擔保,絕對督促郝委員兩天之內把錢打到你賬號上去,你就當着他的面把照片刪掉吧,也好讓他踏實些,你看好不好?”
“可如果他耍賴呢?”
“哎,郝委員是領導幹部,咋會言而無信呢?再說了,我老黃自有後手,讓他賴都賴不了,你放心好了。”
“記者”打量了郝委員幾眼,蔑視道:“我對能做出這種卑劣之事的人,真還有幾分信不過。”
郝委員疚愧之極,深埋下了頭。
黃順昌思量了一番,然後對着郝委員說:“郝委員,你看這樣好不好,先讓柳記者在這兒等一會兒,你趁着這個時間,趕緊去提錢,把該還的賬全都還了,就在這第一現場做個了結。再走出這家賓館時,就當啥事也沒發生過,你看咋樣?”
郝委員稍加思忖,點頭答應下來,說:“好,我這就去……這就去……你們先在這兒等着,一會兒就回來……一會兒就回來。”
不等有人迴應,郝委員已經起身,飛奔着跑出了屋。
三個人坐在髒兮兮的賓館裡等着,眼看着牆上那塊老時鐘的時針就要指向正午十二點了,卻仍不見郝委員回來。
黃順昌早就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走動着。
坐在牀沿上的杏花一臉緊張的神情,禁不住問一聲:“郝委員他……他不會跟咱們耍花招吧?”
“不會的,他不敢!”黃順昌嘴上這樣說着,表情卻也明顯流露出了一絲焦慮。
“他會不會……會不會去報警呢?”杏花接着問道。
“你以爲他傻呀,會自己去送死!”
這時候,“記者”也有些坐不住了,小聲問黃順昌:“黃村長,你看我是不是該回去了?或者是先出去找個地方躲一躲?”
“你有啥好躲的?我們對他仁至義盡的,又沒難爲他。再說了,他那些讓人噁心的照片不是都在你相機裡嘛,他敢冒險去報案?那可真是自找難堪了,一旦你把那些照片公佈出去,他還有法活嗎?不丟死纔怪呢。”
“我可真擔心他去報案,萬一警察來了,可就難堪了。”
“這有啥難堪的?又不是捏造的,事實就擺在那兒。”
“可不管怎麼說,我這記者身份是假的呀,冒充記者那可是犯法的,真要是被抓,罪過可不輕。”
“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把你給找了來,那就會百分百保證你的安全,否則我咋向我兒子交代?你說是不是。就算是警察來你也用不着擔心,量他們也不敢把你咋樣着,說不定還得請咱們吃飯呢。”黃順昌給“柳記者”壯膽打起氣來。
“那好,我相信你,既來之,則安之,就幫你把戲演到底的吧。”
杏花這才朝着那個看上去文質彬彬,卻很有表演才能的“柳記者”看了幾眼,心裡想着:黃順昌真是個老狐狸,做事老辣得很,計劃周全,環節縝密,可以說是一絲不漏,如果這拿錢的最後一關別出了紕漏,那這次行動就可以說是完美收官了。
正想着,聽見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黃順昌趕緊走到門口,外朝張望着,見果然是郝委員小跑着奔了過來。
郝委員進屋後,不等有人張口問他,便氣喘吁吁地表示起了歉意,說:“不瞞你們說,我手頭沒……沒那麼多錢,急三火四找親戚借的,讓你們久等了……久等了……”
黃順昌譏諷他說:“你都當了大半輩子幹部了,瞧你這日子過得吧,真他奶奶的寒磣!”
郝委員搖頭嘆息道:“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呢。”竟流露出了滿臉苦衷,邊說邊從兜裡掏出錢來,慌亂地數起來。
黃順昌禁不住問道:“郝委員,你家住在縣城,有老婆有孩子的,還有啥不滿足的?”
郝委員手裡數着錢,嘴上嘰咕道:“不說也罷,聽了讓人鬧心。”
說話間已經數出了一沓錢,再複覈一遍,遞給了黃順昌,說:“這是給記者的一千五。”
黃順昌接過來,拿到手裡,並沒有急着給“柳記者”。
“柳記者”心裡清楚得很,既便是他們把錢給自己,也萬萬不能收,畢竟自己是看在跟黃村長兒子的哥們情分上,才答應來幫忙的,一旦沾染了錢物那就變味兒了。
等郝委員把給退還的錢都如數退還了,纔對着黃順昌滿臉真誠地說:“黃村長,都怪老弟一時糊塗,財迷心竅,才做了傻事,也多虧你跟杏花,還有記者同志大仁大義,才挽救了我,也挽救了我那個好不容易纔組建起來的家庭,謝謝了,真心謝謝你們了!”說完,竟朝着他們三個人鞠起躬來。
他的這一舉動,讓三個人深感慌亂,特別是杏花跟“柳記者”,都侷促不安地站起來,幾乎都要躬身還禮了。
黃順昌突然問道:“郝委員,你剛纔說你家庭咋着了?還有啥一言難盡的事情呢?你說來聽聽。”
郝委員深嘆一口氣,擺着手說:“事情都已經那樣了,不說了……不說了……不說也罷。”
“不行!讓你說你就說嘛,到底是咋的了?”
“黃村長,那些爛事兒您還是不要聽了,聽了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他這樣一說,反倒勾起了黃順昌的窺探慾望,他頭一歪,叫嚷道:“我今天還就是想聽一聽,讓你說你就說,磨唧個啥呀磨唧!”
郝委員沉吟良久,嘆息一聲,這才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從頭至尾大概說了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