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去!”陳排放猛勁甩着胳膊,只聽見刺啦一聲,好端端的一隻袖管被扯了下來。
“這……這……”王連成傻眼了。
陳排放紅了臉,嚷道:“有話說話,拉拉扯扯的幹嘛呀這是?”
王連成撲哧笑了,他一定覺得只穿了一隻袖管的陳排放很滑稽,就說:“我是想跟你好好說,可你不給我機會呀。”
陳排放一把奪回了袖管,轉身就走。
“回來!”王連成大喊一聲。
臥槽!看來這個熊玩意兒是成心找自己的茬了。
陳排放回過頭來,緊咬牙關,雙目寒光閃閃,逼視着王連成。
“你沒必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幫你。”
“你幫我?”
王連成點點頭,說:“你不是被學校開除了嘛,總該找點事情做吧,我想給你安排一份工作。”
“你給我安排工作?”
“是啊。”
“啥工作?”
“去我店裡做保安隊長。”
“你……你開店了?”
“是啊,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門店,只要你同意,我給你年薪五萬,你覺得咋樣?”
陳排放心動了,折身回來,目光柔順了很多:“不就是個保安嘛,值那麼多錢?”
王連成點點頭,說:“是啊,你有文化,身手也不錯,那份工作再合適不過了,歷練幾年,我提拔你做副總。”
“你店在哪兒?”
“在鎮上,就是你之前去鬧騰過的地方。”
“我靠,那家黑店是你開的?”
“怎麼說話呀這是?啥叫黑店啊。”看見陳排放眼裡又多了幾分煞氣,王連成不由得後退了一步,說,“你去砸了我的店,還打了我的人,多虧了裡面有個小姑娘是咱村上的,她認出了你,要不然我早就報案抓人了。”
操,想不到自己村子裡竟然出了這麼個開黑店的垃圾貨色,還想讓自己也跟他同流合污,去你媽了個逼的,別說五萬了,就是給五十萬老子也不做!
陳排放扭頭便走。
“陳排放,你小子裝啥裝,這世道,有錢賺就好,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給我回話,位置給你留着呢。”王連成在後面跳腳喊着。
回到家裡,見奶奶不在,陳排放脫掉了只剩了一直袖管的襯衫,光着膀子把飯桌上的飯菜吃了個精光,然後進了自己房間,找出紙筆,寫起了東西。
他把樑鳳霞被騙的過程編成了一個小故事,並在故事後面加了一些善意的提醒,教村民們如何識破盜賊的騙局。
寫好之後,他直接去了村委會。
本想着直接抄到黑板上去,然後再找村長彙報,可手頭沒有粉筆,根本做不到。
村長那兒一定會有的,乾脆找他要去。
陳排放推開虛掩的院門,輕手輕腳走近了村長辦公室,隔着門喊:“叔,叔,村長您在嗎?”
喊了不小二十遍,緊閉的房門呼啦開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陳排放被嚇了一跳,以爲遇見鬼了。
女人先撩一把頭髮,再抻一抻皺到肚皮上的汗衫,問陳排放:“是排放大兄弟啊,你找村長有事嗎?”
這是回村後聽到的最禮貌的話,陳排放有點兒小感動,就笑着說:“是田麗姐啊,我找村長,他在嗎?”
“在……在……在屋裡呢。”
女人低着頭,額頭上佈滿了明晃晃的汗珠子,看上去有幾分慌亂,這難免讓陳排放有了某種齷
齪的猜疑——這女人一定在幹見不得人的事兒。
但眨眼間,陳排放就否定了自己,人家田麗是村裡的婦女主任,大小也是個官兒,怎麼會隨隨便便幹壞事呢?
“我可以進去嗎?”陳排放小心地問一聲。
女人這才擡起頭,說:“村長他……他身體不舒服,你要是有事找他,就進去吧。”
陳排放正想說什麼,就聽見村長在屋裡喊:“進來吧,進來吧,沒事,這會子已經好些了。”
進屋後,見村長黃順昌躺在斜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胸口,果真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叔,您這是怎麼了?”
“小鱉羔子,還不是被你嚇着了。”黃順昌說着,吃力地坐了起來,說,“瞧你吧,一回來就給我惹麻煩,要不是看你沒爹沒媽沒人疼,老子才懶得管那些爛事呢。”
陳排放這才知道,村長是在爲自己擔心,就帶着幾分感激說:“叔,謝謝你惦記了,其實也沒事,我同學過來就是跟我解釋一下。”
“解釋一下,就那麼簡單?”村長斜着眼問他。
“是啊,他沒多壞。”
“你小子,真的讀書讀傻了,讀愚了,他都帶着打手來了,你還說沒事,要不是我派人去救你,早他媽滿地找牙了。”
“叔,你想多了,他還沒壞到那個份兒。”
村長哼一聲,點燃一支菸,吸一口,問陳排放:“所長沒把那個壞小子關起來吧?”
“沒,放了。”
“放了?”聽上去村長有點兒吃驚。
“是啊,放了。”陳排放本想把實情告訴他,可想到那一切也只是自己的揣測,不好妄加評論,也就作罷了。
村長反倒不依不饒了,瞪大眼睛問道:“你說說,爲什麼又把他放了?”
陳排放苦笑着搖了搖頭。
村長猛吸一口煙,自言自語地說:“不對呀,明明跟王所長說好了的,讓他好好治治那個小子,免得他以後再禍害你,怎麼就放了呢?”
“叔,事情已經了結,他以後不會再找我麻煩了,您放心就是了。”陳排放不想在這事上再多費脣舌,就岔開話題說,“對了,叔,我想今天就把黑板報給出了,你看中不中?”
黃村長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本子,問:“內容你都想好了?”
“嗯,想好了,這一陣子不是老有丟羊的嘛,我舉一個案例,讓大夥從中吸取點教訓。”
村長點點頭,連聲稱道:“這個好,這個好,既喜聞樂見,又能夠給那些笨蛋提個醒,那就趕緊寫去吧,爭取日落之前弄好了。”
陳排放應一聲,隨向村長討要粉筆。
“操,你要得稀罕,我這兒哪有那玩意兒。”皺眉想了想,扭頭朝着門外喊,“田麗,你去學校要幾支粉筆來,快點!”
一直站在窗前的女人應一聲,快步出了院子。
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樣子,田麗就拿來了滿滿一盒粉筆,還有一個嶄新的黑板擦。
有了在學校時的經驗,再加上早已打好了底稿,陳排放輕鬆自如地就把第一期黑板報出好了。
村長走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了聲還行,不錯。
陳排放撲打着手上的粉筆末,謙虛道:“今天有點倉促,內容單薄了,等以後準備充足了,會更好。”
“哎,你寫的這個事兒是真的?”村長突然問道。
“嗯,算是真事吧?”
“啥叫算是真事啊,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要說是真的吧,裡面咋連個人名都沒有?”
“叔,具體人名是不能公開的,咱要保護人家的隱私。”
“狗屁,莊戶人還講究啥隱私不隱私的,我覺得指名道姓更好,更有說服力,你說對不對?”
“那可不中,做事要講法律,要不然會吃官司的。”
“操,小狗日的,還真長本事了,敢給老子上眼藥了。”黃村長說完,擡腳走了。
走了沒幾步,回過頭來,對着陳排放喊:“走,跟我走。”
“去哪兒?”
“去我家。”
“去你家,有事嗎?”
“沒事,陪我喝酒。”
陳排放頭搖得像撥浪鼓,拒絕道:“叔,我不去,我不會喝酒,奶奶在家等我呢。”
“不會喝就練嘛,你出了這麼好的黑板報,總該祝賀一下吧。”
不等陳排放再說啥,黃順昌已經拐過了牆角,沒了人影。
這時候已經陸陸續續有人來看黑板報了,褒貶不一,有人嘖嘖誇讚,說字寫得好,文章也好;
也有人搖頭晃腦,矢口否認,說這故事太假,除非那個放羊人是傻瓜。
陳排放早已退到了牆角,心裡一陣冷,一陣熱。
突然,他眼前一亮,看到樑鳳霞正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走來。
不知道爲什麼,他有點兒心虛害怕了,擔心樑鳳霞看到黑板上的故事後會跟自己鬧翻臉。
陳排放緊貼牆根,彎腰塌背,灰溜溜地逃走了。
他先回家告訴奶奶一聲,說村長請自己喝酒。
奶奶臉上綻出了笑容,撇着皺巴巴的嘴脣說:“好,去吧,村長請你就得去,別給臉不要臉。”
說完就鑽到了飯櫥裡面,從裡面掏出了十幾個雞蛋,用塑料袋裝了,遞給陳排放,說:“拿着,這是笨雞蛋,給你叔養身子。”
有了下午直闖村委會的經驗教訓,這一次他站在門口喊了起來:“叔,你在家嗎?我是陳排放,我來喝酒了。”
村長倒是不客氣,破口大罵起來:“你小子,趕緊了,菜他媽的都涼了!”
陳排放應聲進了屋,先把蛋呈上,見只有黃順昌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就問:“叔,就我們爺倆喝呀?”
“操,你以爲誰都能到我家喝酒嗎?”說完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陳排放坐下。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嬸兒去哪了。”
“進城看孩子去了。”黃順昌抓起酒瓶,先把自己跟前的杯子倒滿了,然後遞給了陳排放。
陳排放接到手裡,爲難起來,說:“叔,我從來沒喝過白酒,這玩意兒我喝不來。”
“不行,喝不來也得喝,把杯子倒滿了,一點都不能少!”黃順昌霸氣十足地說着,舉起了酒杯,一口吞掉了大半。
無奈之下,陳排放只得斟滿了酒杯,學着黃順昌的模樣,小口小口地舔了起來。
“你這樣喝可不行,要大口大口的喝,才能喝出氣勢來。”
陳排放點了點頭,屏住呼吸,咬牙切齒猛灌了一口,嗓子眼裡瞬間着了火一樣。
“吃菜,趕緊吃菜。”
陳排放摸起筷子,隨便夾一口菜塞進嘴裡,嚼都沒嚼,就囫圇着吞了下去,那種要死要活的難受滋味果然就沒了。
一來二去,還真就喝順口了,不但嘗不到苦辣的滋味兒,還咂摸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兩杯下肚之後,陳排放已經有了醉意,頭昏眼花起來,就告饒道:“叔,不能再喝了,醉了,不行了。”
“小東西,叔還沒過癮呢,喝,繼續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