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漸漸來臨,夕陽還是那麼的美,緊閉的門外,一個小腦袋拾着凳子朝裡細細的看着。
忽而思索,忽而嘆氣,父親與那兩無賴己經進去快四個時辰了,父親還命人好茶好點的招待着,除了送茶的下人可以入內,其他人都讓父親給遣了出來,陳仙兒的疑惑與好奇也越來越強烈。
她知道父親與孃親每年都會收到京都來的信,然而收到來信的這一天,便是父親與母親最惆悵,也是最高興的時刻,時不時會向她來一句“你哥哥出息了,你姐姐真的長大了。”
聽到這些,她總是會問“仙兒爲什麼不能與哥哥姐姐住在一起,爲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哥哥姐姐……”
可是這些問題在父親與孃親的回答中總是那麼幾個字“會有這麼一天的。”
“躲這……看什麼呢?”語出身後,熟悉的氣味讓陳仙兒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來。
“孃親,你嚇我一跳。”陳仙兒落在孃親的懷裡撫着胸口道。
玉玲瓏水眸中溢過一絲寵溺,將懷裡的女兒放了下來,眸光探了探了屋內,緊閉的房門,氣氛似乎比往常有些不一樣。
轉了眸,微微一嘆“仙兒,你是不是又闖了禍,惹你父親不高興了。”
陳仙兒面上一驚,連忙搖頭“才,纔沒有”
玉玲瓏面無表情的一笑“沒有的話,你躲你父親這偷看什麼?”
“看父親房裡的人啊!”陳仙兒右手往屋內一指。
隨着這一指,玉玲瓏脣邊的笑容稍稍一僵,不屑的眸光望了望那張緊閉的門“可是那明月樓的鸞裳姑娘?”
這些年,隨着端木辰曦生意的做大,難免會招風引蝶,對玉玲瓏來說,印象最深的還是那明月樓的頭牌鸞裳,話說這鸞裳,能歌善舞,多才多藝,最主要還是長着一雙會說話,風情萬種的眼睛。
許多達官貴人花重金,送豪宅只爲了與這鸞裳姑娘共進一膳,而這些通通被拒絕,唯獨端木辰曦什麼都不花,什麼都不送,她反倒自己送上門,想起這些,就覺得一股酸意襲上心頭。
陳仙兒又搖了搖頭“纔不是那妖女呢?這次是個好看的男人。”
“什麼?男……男人。”玉玲瓏面上更僵了,這可是一個取向的問題。
“哎……孃親……您別……話還沒說完呢?”陳仙兒手上一空,只見孃親推門而入,背影帶着莫名的憤怒。
陳仙兒臉上一頓青白,撒腿就跑,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孃親會錯了她話中的意思,只怕這次自己是淌上事,而且是淌上大事了。
屋內的氣氛更是讓人無法適應,隨着玉玲瓏的憤怒邁入,屋內的三人都起了身。
面容僵硬的端木辰軒在見到眼前這個曾經幾度出現在他夢中的女人之時,他的心好似再一次復活了般,他深深的記得,每一次他在夢中都想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可每一次他都會在那個時刻從夢中驚醒。
“娘娘……”小喜子公公淚水打溼了眼眶,只覺得他雙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一句娘娘,喚起了玉玲瓏所有的回憶,她曾宮中的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娘娘,辛酸,淚水,喜悅,想念……通通在眸中翻轉着。
從來沒有想過她還能再見到那個遙遠地方的親人,她一直以爲這一切只能在夢中,可是此時潛意識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場夢。
“九兒……”端木辰軒費力而又堅強的喚出了這想念了八年的名字。
九兒這個名字,早在八年前就沒人再這麼喚過她了,自從隱世以來,她真正的做回了玉玲瓏,還未待她從這聲稱呼中反應過來,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而又久違的懷抱,此時的她竟是在顫抖。
難堪與激動的氣氛微微隨
着時辰的流逝,慢慢的緩和了下來,擦乾了久違的淚水,彷彿又回到了八年前。
端木辰軒微微擡起了手邊的茶杯,玩味的一笑“我這做三哥的啊,幫你們養兒育女,你們倒是快活了,現在可好,想見你們一面還真難?”
玉玲瓏與端木辰曦相互對看了一眼,兩人相握在一起的手緊了緊,而這一幕也正好落入了端木辰軒的眼裡。
他本以爲隨着這些年的流逝,他對玉玲瓏最初的那份感情可以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可以很坦然的放下,此時,見到他們夫妻二人相濡以沫,酸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祝福與欣慰。
思緒在恍惚之中收回,端木辰軒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淡然一笑“現在想想,八年前,你們給我設下個圈套讓我往下跳,我還真往下跳了,你們還真狠心。”
這一語說得輕巧,卻沉重的扎入了端木辰曦夫妻的心裡。
玉玲瓏不語,端木辰曦脣邊抹過一絲淺笑“三哥現在不是功成身退了麼?”
“如今天下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當今天子是有勝你這個父親啊,至於四弟這話,是想說我功勞大,還是想說你那兒子出息了,女兒長大了。”端木辰軒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光帶着一絲異樣。
“不管是兒子出息了,還是女兒長大了,那都是三哥的功勞。”端木辰曦話出肯定,帶着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是愧疚。
如今的太平盛世,離不開眼前這位功臣,他深深的記得端木辰軒與他說過,那個位子他不想要,但是如果端木辰曦需要,他會全力以赴,現在他做到了,也實現當年他對端木辰曦所說的每一句話。
東晉三王爺,一生灑脫,放蕩不羈,夜伴煙花,尋花問柳,沒有想到,竟是他端木辰曦這一生的恩人,欠他的,只怕今生都無法償還了。
這樣的話題似乎有些沉重了,端木辰軒從端木辰曦的眸中讀懂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心裡己經開始接受了他對他無盡的感激與愧疚。
輾轉之下,端木辰軒笑着扯開這一絲沉重,換了話題“對了,今兒個會我的那個小主可是你們的再造品啊?”
這話一出,玉玲瓏細細一想,這纔想起在屋內搭凳偷窺的女兒,笑着接了話“三哥見過仙兒了?”
端木辰軒搖頭一嘆“何止見過,差點沒讓你那小主給轟出茶莊。”
身後的小喜子公公也笑着接了話“可別說,這仙兒小主就和長公主小時候一個樣兒,都是難伺候的主。”
屋內每個人雖是隨着小喜子公公的話笑着,可是每個人的笑容中都藏着不同的思緒。
“瑤兒要嫁人了,你們不回去看看麼?”端木辰軒雙眸緊緊的絞着兩人。
玉玲瓏緊了緊手,常常都說,做父母最欣慰的時刻,就是看到兒女結婚生子,而這八年,她這個做母親的,只怕在兒女的心目中留下的只有兩個字——狠心。
端木辰曦緊抿着薄脣,不語,玉玲瓏微微擡了眸,聲音有些顫抖“紫嫣會照顧好她的。”
“瑤兒遇到你倆狼心父母,她也是遭罪。”端木辰軒心下一嘆,話語沉重,但是他是最能明白他們夫妻兩人的心裡感受的人。
也就在屋內的幾人陷入沉默之時,端木辰曦端起桌邊的茶水,開了口,聲音斬釘截鐵“去,當然得去,女兒嫁人,豈有父母高堂不出席的道理?”
話有些讓人驚訝,但是說進了屋內每個人的心裡,尤其是玉玲瓏這個做母親的心裡。
這家裡來了客人就是不自在,一向自由自在,無人管束的陳仙兒站在不遠處看着背對着她的那道陌生偉岸的身影。
這些天,一直和這個所謂的三伯一起用膳,她還沒正兒八經的叫過他一聲三伯,總覺得委屈
了自己。
那日相見的難堪也造成了她去喚他一聲三伯的陰影,正在她傻傻的就這樣望着他的背影之時,端木辰軒轉了身,眸光停在了她的身上,笑了。
陳仙兒幾步走來,兩大眼睛緊緊的絞着他,第一句話便是“你是我三伯?我父親的三哥?”
對於這孩子突如其來,有些冒昧的一問,端木辰軒皺了眉“仙兒覺得有何不妥?”
陳仙兒有些失望有收回了眸光,一嘆“沒有何不妥,只是覺得可惜了!”
端木辰曦更加不解,抿了抿脣,淺淺一笑“此話何解?”
兩大眼睛又重新回到了端木辰軒的身上,上上下下又看了一翻,嘆了氣“我一直以爲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是我父親,可是上天讓我投胎晚了些,我父親娶了我孃親,讓我成了我父親的女兒,我是覺得沒指望了,現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與我父親長得一般好看的男人,雖然老了些,不過挺有男人味的,可是還是晚了,你又成了我三伯,這不是可惜麼?”
端木辰軒一噎,眼看這不到他腰間的女孩,竟會說出這種話,可見這端木辰曦的家教真是不一般。
只好微微蹲了下來,捏了捏她的小手“仙兒,告訴三伯,你今年多大了?”
陳仙兒甩開了他的手“八歲啊!”
端木辰軒脣邊又是一笑“八歲是不是談婚論嫁過於早了些。”
陳仙兒鄙視了他一眼“不早,別看我只有八歲,像你們這種年齡比我大的人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就像三伯今日在用膳之時,看我孃親的眼神就不對,我敢斷定,三伯一定在我孃親身上動了心思。”
“胡說,小孩子不許胡說。”端木辰軒口中一噎,只覺得呼吸困難起來,兩頰乍然燙了起來,心想着自己己經很小心的處理內心的那絲情愫了,沒想到竟會讓一個八歲的孩子看得這般清楚。
那一日用膳之時,多喝了幾杯,他也承認自己是在一念之間猶然了一絲情愫,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便小心的收起了,他以爲除了自己,可以瞞住所有人,竟沒想到,逃不過這個八歲孩子的眼睛,他可是小瞧了眼前這孩子。
對於端木辰軒的低吼,陳仙兒有些不服,嘟囔道“我纔沒有,三伯的眼神分明跟那明月樓的妖女鸞裳看我父親的眼神一個樣,那明月樓的妖女就是想勾引我父親,我看得出來的。”
端木辰軒的臉更燙了,正欲要解釋些什麼的時候,只聞身後一絲熟悉的聲音響起“仙兒……”
陳仙兒一見不遠處的孃親,便推開端木辰軒迎了上去“孃親……”
只覺得身後的玉玲瓏越來越靠近自己,現在這種情況端木辰軒自知自己沒法與玉玲瓏相處,唯今先走一步纔是上策。
“三哥……”玉玲瓏剛想說什麼的時候,只見端木辰軒的身影匆匆而去,雖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想起手下的禍頭子,她拉着女兒,抿了抿脣“仙兒,你是不是又惹你三伯不高興了”
陳仙兒小小臉蛋一笑“孃親,三伯沒有不高興,他是害羞了,你沒見着他今兒個是紅着一張臉的麼?”
“害羞?”玉玲瓏不解。
陳仙兒來了勁,轉了轉眸子,揚了揚聲音“對啊,今兒個用膳的時候,他看孃親你的眼神就和明月樓的妖女鸞裳看我父親的眼神一個樣兒,那妖女想勾引我父親,所以我看得出來,三伯是想勾引孃親你,我這一說,他便紅了臉,走了。”
玉玲瓏胸口一滯,忙甩開了女兒的手,黑了臉,低吼道“仙兒,你真是越來越討人厭了。”
一氣之下,轉身便離去了,陳仙兒望着又一個離去的背影,撓了撓腦袋“我哪裡說錯了,沒錯啊,不行,這個問題得好好找父親評評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