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落入九兒的耳中,讓她如雷擊了一般的將她立在了原地,似乎失了魂,意識卻讓她轉眸直直的鎖向一旁的端木辰曦。
端木辰曦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眼前的她正直直的看着他,等着他口中的回答。
而此時的他只一手做拳握在脣邊輕輕咳了咳並不做聲。
隨着這幾聲輕咳,婉靈公主面上一急,連忙撫上他“怎麼了,阿木,是不是身上的傷還未好。”
他又投拳輕咳了幾聲,擰着眉向婉靈搖了搖頭。
此時的九兒一顆心稍稍放下了,只覺得方纔端木辰曦的眼神很特別,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她卻一時分不清楚這種感覺到底是代表什麼?
“對不起,阿木,是我不好,你若是不願意與我定親,我再去與皇兄說便是。”婉靈公主確實是個聰明的角色,方纔九兒敢斷定她似乎察覺了什麼?所以纔會用出了這一出苦肉計。
此時的婉靈公主眸中乍現一絲委屈的淚水,連忙轉身欲要走開。
端木辰曦伸手拉住了她,連聲帶咳的開了口“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木得公主相救,這條命都是公主的,也就不在乎這個人了,我承蒙公主不嫌棄,一時高興讓身子犯了不適,望公主不要誤會。”
婉靈公主聞知,面上綻開了花,投身擁入了他的懷裡,這一幕重重的灼傷了九兒的眼,九兒的心。
她不知自己該表露出什麼的表情,只覺得眸中的淚水越來越洶涌,越來越不可擋。
她轉了身,一句話也沒說,因爲她不知該說什麼?
她一眼都沒再看他,因爲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去看待他,是曾經那個愛他的端木辰曦,還是現在這個將她忘得乾乾淨淨的阿木。
只覺得身後的聲音令她淚水快流至自己的脣邊,抿抿,苦澀並痛。
他居然答應了娶婉靈公主,他居然當着她的面答應娶婉靈公主,她內心對端木辰曦的堅持,似乎己不再有份量。
黃道吉日,待夜幕降臨,便是南靖婉靈公主與阿木的定親宴,來來往往的奴才臉上無不透露着洋溢的笑容。
此次定親宴是當今皇上最受寵的妹妹的定親宴,所有的人格外細心,生怕出錯,都端着盤點捧着喜燭,紛紛朝景仁殿而去。
放眼望去,整個清寧殿都披掛上紅錦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員都捧着厚禮前來道賀。
而此時的她己被身後的蘭心盛裝打扮好,頭戴五鳳攢朱釵,斜綰朝天翡翠掛玉簪,衣着縷錦牡丹爭豔。
蘭心滿意的在她的臉上這瞧瞧那瞧瞧,而她卻兩眼空洞,面上沒有一絲的情緒。
蘭心癟癟嘴“姑娘不喜歡今日的裝扮麼?”
她無奈的淡笑道“又不是我的定親宴,你把我打扮成這麼美做什麼?”
“這是皇上交代的,皇上說了,今日一定要看着姑娘美美的出現在定親宴上。”蘭心脣邊洋溢着笑,那絲笑在她的眼裡,卻不帶任何的感情,因爲她並不是蘭心的主子。
她微微轉眸望向蘭心“他是想看到長琴美美的出現在他妹妹的定親宴上。”
蘭心的眸光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含義,低眸道“姑娘這般打扮確實像極了主子,主子以前就最喜歡頭上戴着這樣的流蘇。”
蘭心說罷,便拿起玉梳順順她的流蘇。
隨着蘭心的舉動,她眸中出現了一絲異樣“你家主子還喜歡些什麼?你都給我戴上,穿上吧,他想讓我成爲長琴郡主,我就如他所願,做一回長琴。”
她別有深意的話落,蘭心微微陷入一片沉思,望着蘭心的沉思,她也陷入了沉思。
婉靈公主的定親宴設於景仁正殿,琉璃燈高掛於樑檐之上,紅色宮紗懸漫半空,光色略明,碧輝交應,彩煥螭頭,硃紅壁瓦,雕欄玉砌,盡顯輝煌奢華。
淡紅色着裝的宮女手擎高燭,大殿之上亮如白晝,龍涎奇香大鼎溢出,輕煙裊繞,縈繞在殿中,揮之不去。
殿外亦是紅錦喜帕,宮燈高掛,一派絕世華麗,一派喜慶洋洋,景仁殿今夜定親宴無疑成爲此刻南靖皇宮中最熱鬧的景緻。
在她着裝進入殿中之時,千面今日取下了面具,戴着索圖的臉坐在大殿之上。
冰衣身爲皇貴妃,她看得出來,冰衣今日爲了定親宴,精心打扮了一番,秀麗端莊,嬌豔驚人,冰衣就坐在他的左側,與千面稍稍靠有有些近,旁邊還空有一個位置,卻不知是否是留給她的。
她緩緩靠近,在離千面還有一點距離之時,她沒有行禮,千面似乎也知道她不會向他行禮,對於她的準時驚豔出現,千面有了一絲驚詫與欣喜。
也許正是因爲她的裝扮像極了長琴郡主,千面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揮之不去。
在冰衣的苦澀的輕咳聲中,千面漸漸斂回了一絲思緒,連連使了個眼色。
冰衣起了身下了臺階,向她迎來“皇上特意爲你留了個位置,你與我來。”
她輕輕的擡眸望向千面,千面的眸中滿是聚現了久違的欣喜之笑。
待她坐下來之時,大殿之下歌舞昇平,絲竹之音不絕於耳,置身於一片絕妙之中。
她靜靜的坐在殿上,觀看着殿下的一切,左下坐地是王室宗貴,錦衣華服,神色傲然。
只是遲遲未見兩位新人的入殿,也許這也是她正想等到的一幕。
這一幕說則就來,殿中歌舞褪去,乍現了一絲靜,突起一絲尖銳的聲音“婉靈公主到……”
來了,他終是挽着婉靈公主的手來了,今日的他一身華服絢麗,搖曳生輝,環佩交錯,婉靈公主也亦是高貴典雅,翩若驚鴻。
在他們倆緩緩靠近之時,千面特意留意了她的表情,她只是隨之笑笑,這絲笑對千面來說,似乎己經等了千百年,因爲她從蘭心的口中得知,千面最喜長琴的笑,也是長琴郡主的笑讓他面上佈滿了陽光。
然而這絲笑,她也是爲長琴郡主而笑。
在他們上前行禮之時,堂下的端木辰曦,竟是一眼也沒有瞧她,這混蛋男人竟這般無情的對她,當着她的面挽着其他的女子入殿,這一刻,她忍了。
千面今日很有興致,同衆臣侃侃而談,不時出爽朗地笑聲。
待他們入坐後,千面揮了揮袖子“來人……傳酒膳……”
一行宮女從大殿外側疾步走入,月光杯,青玉箸,金盤銀碗,件件依次擺在了桌前,顯盡皇室的奢華富貴。
另有一行宮女魚貫而入,送上珍饈美味,瓊漿玉酒。
她不露聲色的坐在玉殿上,眸光輕輕掃向玉階之下的那對灼眼的新人。
端木辰曦正在和婉靈公主說着什麼,直逗她喜笑顏開。
回過神來,千面替她斟了玉瓊漿,笑着對着她“你今日真美,我好像又看到了長琴。”
她微微身子一緊,屏住了呼吸“今日如你所願,我也做一回你的長琴。”
千面欣慰一笑“等他娶了婉靈,我就會讓他回東晉,兩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從此兩國和平相處。”
她不語,轉了眸望向冰衣,冰衣淡淡的回了她一個眼神。
她此時不知該說什麼?放眼望去,只覺得周圍的人不是攀談就是欣賞歌舞。
端木辰曦沉醉在美酒與大家的祝賀聲中,她頓感從頭到腳,一片涼意。
管絃絲竹稍停。舞娘們悄然退下,她突然起了身,舉杯下了臺階,在千面一臉漠然的情況下,她來到了端木辰曦與婉靈公主的面前“今日是公主與阿木公子的定親之日,我以此酒恭祝二位早日喜結連理,結成夫妻。”
誰都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會這樣說,也許在場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端木辰曦分明眸中有一絲閃動,卻稍縱即逝,卻不語。
婉靈公主詫異的笑了笑,擡手舉杯“謝謝姑娘的祝福,本宮也在這裡恭祝姑娘早日登上南靖皇后之位,與皇兄俯瞰江山。”
多諷刺的一語,在她的心裡就像萬箭穿心般的痛,而此時的端木辰曦嘴角緩緩扯出一記笑容,依舊淡淡的。
“說得好,就憑婉靈這句話,寡人與各位痛飲三杯……這一杯,寡人先幹了。”千面面色微紅,她回眸看着千面瀟灑的飲盡杯中酒,絲絲錐心痛蔓上眼底。
當千面垂下眼眸的一刻餘光掃向端木辰曦時,端木辰曦面色淡定,毫無破綻的端起杯子,白玉般柔和的月光杯,她眼睜睜的看他送至脣邊,緩緩下肚。
隨着這杯酒下肚,這就說明,他也認同了婉靈兄妹倆的說法,他竟毫不在乎,她成爲千面的女人。
在千面第二杯酒送至脣邊之時,她伸手奪過千面的酒“皇上,既是你我的祝福,那這杯酒,由我來代勞可好。”
“九兒你……”千面的話還未說完,她又接着笑着開了口“今日雖是婉靈公主的定親之日,那也是我做選擇的時候,我己經想得很清楚了,縱然前塵難以忘記,但我也不能伴着前塵委屈自己,這杯酒我敬各位,就當作是我即將成爲南靖皇后的見面禮,我先乾爲敬。”
她知道她的身後正有冰衣灼熱的眸光,她也知道自己爲何會說出這番話,她心中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在她飲盡杯中酒之時,幾步走向端木辰曦的面前,定定的望着他。
他還是一臉淡定,卻夾雜着微微的惱怒,這絲惱怒是她打亂了他面上的淡定麼?
她微微彎了腰,在他的桌上端起了他的酒杯,酒杯裡滿滿的一杯酒,遞至他的面前,此刻她握着酒杯的手卻帶着微微的顫抖。
她的嘴角隱隱顫抖,剋制住自腳底冒上的寒意,直直凝視着他,抿緊嘴脣,吸一口氣“我想親眼看着你將這杯酒飲下。”
端木辰曦沒有伸手去接她的酒,眼神中的一絲不可思議瞬間掠過,眉頭緊緊皺着,但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手在不自主的顫抖。
見他不接酒,就連身邊的婉靈公主也在揪緊了雙手,而她卻輕輕抖了抖酒杯,淡淡地笑了“這杯酒飲下,前塵便會化作一絲灰燼,不只消失在你的記憶中,也會消失在我的記憶中,從此互不再想起。”
縱然只是一杯酒,而這杯酒卻代表了太多的含義。
周圍的人都在看着他們,就連千面與婉靈,還有冰衣,他們都直直的看着他們,他們都揪緊了心,各懷心緒,因爲這杯酒對他們來說也代表了更多的含義。
眼前這個一臉淡漠的人,臉上始終是那不變的淡淡從容,似有似無,她試圖想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溫度,一縷笑意。
當他的眼神與她對上,她看到了他眸中乍現了一絲痛楚,似乎要將她刺穿。
下一瞬間,他好似咬緊牙,收回視線,只淡淡的凝望杯中酒。
突然一隻手揮來硬生生的手伸向了她,一絲溫度襲上她的手,手中中的酒杯被他接了過去,那股接酒的力道,有些不尋常,還遺留了一滴溢出的酒汁在她的手上。
千面,還有冰衣,婉靈公主都屏住了呼吸。
她痛惜的望着那隻顫抖的手在她的眼下,送入脣邊,緩緩下肚,再他一飲而盡之時,酒杯倒起,亮在她的面前,杯中無一滴酒滴落,他全喝光了。
此時,婉靈公主平息一口氣,投入了他的懷裡,他卻擁她擁得緊緊,一隻手親暱的攔在婉靈公主的肩上,那隻修長的手,曾經還攬過她。
端木辰曦帶着淺淺的笑掃了她一眼,又寵溺的看向身邊的婉靈公主。
她的心疼得扎人,似在猙獰,直到腰間襲上一絲溫度,她才從他的一飲而盡之中,回過神來,維持臉上那無力的笑容,只覺得嘴角酸澀,睫毛不住的顫抖。
突然手上一拉,抓得她有些生疼,她不得不跟着千面回到了殿上。
她時刻提醒自己的舉動,到最後,卻終是控制自己的行爲,坐在殿上,猛盯着笑的格外瀟灑的端木辰曦,桌上的山珍海味她一口也沒動,反倒是烈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今日你是做給他看的。”千面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拿起手下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笑笑“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答案麼?如你所願,他確實將我忘得乾乾淨淨了,他己經成不了你的威脅,現在成了你的妹夫,將來,兩國簽訂合約,你與他便是兩國盟友,如若再讓你的妹妹坐上東晉皇后之位,兩國就牢牢的抓在了你們兄妹兩人的手上,你將來得整個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千面滿意一笑,擡起了手中的酒杯“衝你這句話,我敬你一杯。”
這樣的宴會,她不知究竟是在怎樣一番情景之下,拉上帷幕,她只覺得酒精在身體裡有些作祟,稱了個藉口,早早離席了。
月上簾鉤,晚風輕輕襲人,絮落無聲,殿中悄靜悠然,燭光搖曳。
回了殿,定親宴上的那些刺眼的片花,在她眼裡久久不散,現下她還是得以酒來消遣心裡的那些痛與恨。
“姑娘你別在喝了”蘭心用力想將她手中的酒杯奪下,但她死捏着就是不放。
“姑娘,奴婢理解你的心情,也明白你對阿木的感情,但是現在事情己定,你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啊。”蘭心又一次試着將她手中的酒杯奪下,卻輕而易舉。
她搖搖晃晃的從桌這站起身來,蘭心立刻攙扶着她,怕她跌倒,她卻將胳膊從蘭心的手中抽回,淡淡的衝她一笑,沒走幾步,見蘭心還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怒了眉“屋裡太悶,我出去走走,我不是你的主子,也無須你伺候,你不許跟來。”
春天的夜晚稍涼了些,這個時候,宮中還是光亮一片,只因爲今日是婉靈公主的定親之日。
她搖晃的來到了園子中的那一抹清塘邊上,凝望着水中那彎冷月在水中輕輕的盪漾,淺淺的,還有她一身華麗的影子,我不由發出一陣輕笑“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爲君癡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間多情癡。”
終沒想到,自己也會學起古人,念起此詩,此時此刻,她終於明月了這些詩爲何會如此沮喪,如此惆悵。
“終沒有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她微微帶着醉意的仰頭尋着這絲聲音朝黑暗中望去。
由黑暗中走向她的女子,冰冷的眸子,黯淡身影,囂張的語氣,心下一凜。
待近,她定睛一看,方能看清她的臉,竟是她,賀雲舒。
賀雲舒如今己失了那日面上的風采,她從能賀雲舒的裝扮上來看,賀雲舒這些日子爲她父親的死己滿是憔悴。
賀雲舒緩緩靠近,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你一定沒有想到,我還活着。”
她從賀雲舒的身上移回了眸光,細細凝視水面,她望着水中的倒影淡淡一語“你活着我一點都不意外,只是此時此刻,我會在宮中遇到你,我總覺得這是一場夢。”
“是夢也好,現實也罷,我終是出現在你面前了。”賀雲舒的聲音裡透着一絲冰冷,像是恨透了她的聲音。
“你來此,不單單只是爲了告訴我你還活着吧。”這話,她說得自然。
賀雲舒的眸子一變,眸光帶着一絲冷笑“你果然是大人的女兒,有着大人一般縝密的心思,我來的確不是單單告訴你,我還活着,我來是告訴你,大人沒有你想的那般壞,也並非是你心中那個始亂終棄的父親,大人從來沒有忘記你的孃親,你的孃親雖是因他而死,但她終是活在了你父親的心中,至於我腹中的孩子,是我求來的,是我以條件向你父親求來的。”
賀雲舒這一連竄的話,讓她從水面倒影之中收回了眸光,直直的看向賀雲舒,賀雲舒的眸光讓她感到冷,與賀雲舒對視良久,她
終是妥協了“你口中的條件是什麼?”
賀雲舒冷笑轉眸“至於這個條件,我死也不會告訴你,這是你報應,但是我現在想告訴你的是你父親的真面目,你父親他曾說過,他這一生最對不起三個女人,你姑姑,你孃親,還有……你。你姑姑和你孃親她們都己死,他唯一世間還有得牽掛的就是你這個女兒,他每走一步復興玉氏王朝的計劃,他就會吐一次血,太醫都說他活不久了,你也說得對,他是等不及了,他怕自己的命等不及,所以他纔會出手,那日他在城牆之上,他沒有想過要取你性命,射你的那兩箭是我,那個人是我,大人爲了護我,纔會將這些罪孽攬在身,東晉皇帝,他也終是不忍心殺了他,因爲他想到,東晉皇帝是她女兒的夫君,你父親爲了你,在大火之中救了你的夫君,而你卻選擇了弒父,我想你父親永遠都不會想到,他對你這個女兒的愧疚竟讓他死在了你的手上。”
她的雙腿隨着賀雲舒的話一軟,身子晃倒在地,卻怎麼也爬不起來,眸中的淚水卻在不經意的奪眶而出“那兩箭是你射的?”
賀雲舒笑了“是我射的,因爲你父親一直在猶豫,我不能看着你父親精心設計的一切,毀在你這個女兒的身上,所以我替他下手了,你卻沒死,讓雪衣那個奴婢代你而死,你知道麼?當你父親得知你沒死的消息之時,他不顧一切的要找到你,他並不害怕你會因爲東晉皇帝而破壞他的計劃,而是怕你得知這一切後,會隨東晉皇帝而去,這個年邁的父親,這個在你心中冷血無情的父親,他什麼都不怕,他最怕的竟是……怕你這個女兒去死。”
她緊緊的抓着地上的那些綠草,指尖己深深的滲入泥土中,又拋起來,拋起來時,雙手己沾滿了泥,在那一刻,朦朦雙眼前,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雙手由泥變成了腥紅的鮮血“你爲何不早說出這一切,爲何不早說……”
“因爲你父親和你一樣,他情願獨自一人承認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和所有的罪孽,我想你父親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賀雲舒冷哼了一聲,慢慢向她靠近。
她軟坐在地上,一絲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她一想到自己的雙手沾滿父親的血,她一想到自己錯殺了自己的父親,她就不能原諒自己,此時的她,只懂得口裡不斷的叫着“父親……”
賀雲舒突然猛按住她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她緊皺眉頭“你想做什麼?”
“你不覺得你應該去死麼?”賀雲舒咬着牙道。
“你是來殺我的?”她定定肩望着賀雲舒的眼。
賀雲舒的眼中佈滿了怒“你爲了你的男人體殺了你的父親,現在遭到報應了,你的男人竟忘了你,還要娶別的女人爲妻,你覺得你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麼?”
她突然一陣冷笑,笑得令人害怕,她極力讓自己站起來“對,我應該去死,我是該死,我是這世間最該死的人,你殺了我,讓我下到黃泉來向父親……賠罪。”
“那你就去死吧……”賀雲舒突然鬆了手,伸手將她狠狠的推入水中。
她落入水,水勢在她的身上也越來越高,她沒有喊救命,也沒有調息自己的氣息,好似隨着水勢往她頭上漫延。
這一世,她沒有想到,所有的罪孽都是因爲自己的自負所造成,她滿手血腥,有兒子的血,還有父親的血。
也許只有死才能來擺脫這所有的罪孽。
涼水颼颼,卻喚不醒她的意識,那一刻,她似乎看到她的父親,她的孃親正在向她伸手,如果活着是一種罪孽,那還如死了來得乾脆。
隨着一個重心不穩,她沉入了水中,灌了好幾口水下肚,人的求生慾望似乎己在那一刻起到了作用,她感覺到四處都沒有踏腳處,本能的掙扎了幾下,她依稀看到賀雲舒匆匆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隨着水的浮力,她又沉入了水中,這次她沒有掙扎,好似己抱着己死之心,無盡的黑暗涌入她的心頭,就連呼吸都無法控制。
她爲了他,爲了守住他的一切,親手竟錯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他竟一覺醒來,忘了自己。
這些本不算痛,最痛的還是,她爲了他,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而他現在正摟着其他的女子在懷,視她爲空氣,今日她溺水而死,來了結這些錯誤。
可爲何就在這死亡的邊緣她的腦子裡還是那個混蛋男人,難道死都忘不了他麼?
人家都說腦子裡想着誰,誰就會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刻出現,這時的他還會再現麼?
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隨着一股力道,漸漸上升,她感覺到了有人在救她,可她一心只想死,她襲着最後一絲力,用力的甩開他的手,將他的身子推開來。
水下的他只覺得被人重重一推,心下大驚,忙伸手去抓她,連她的衣服都沒有碰到,她又沉了下去。
大量的水進入了她的口鼻之中,一種強烈的窒息的感覺,想要咳嗽,可是咳嗽不出來,胸中難受的就要裂開了,好難受,好難受,這就是要死的感覺,原來她的父親,她的兒子是經歷了這樣一番難受才走向死亡的。
她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樣的難受不會太久,過一會兒,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父母,姑姑,還有那年幼的兒子。
她緊緊的閉上了眸,似乎己經快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突然她感覺到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頜,她的脣被人含住,一股新鮮的空氣送了進來,頓覺呼吸順暢了不少,腦子裡面的昏沉也清醒了不少,當她睜開眸時,此時的容貌正直直的落入了她的眸中。
怎麼會是他?現在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出現,他不應該在殿中陪着美嬌娘麼?他怎麼會在水中來救她。
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自己臨死之時,太想他,太想見到他,纔會有這樣的幻覺。
身子也隨着這個吻漸漸的上升,這次她沒有再推開他,順着他的力道終是浮出了水面。
剛步入塘邊,倆人己累得喘不過氣來,端木辰曦躺在地上,似乎身體裡的力氣都被方纔爲了尋她,爲了救她給抽盡。
她全身像爛泥一樣軟撲在地上,胸口仿若窒息般緩不過氣,她一陣猛咳,有冰涼的東西由胃中劃入咽喉,最後沿着嘴角劃落,她努力的半睜眼睛,迷茫的望着身邊正在大喘氣的他。
她無力的欠了欠身子,慘淡的望着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此時人他卻淡淡的開了口“你太令我失望了。”
方纔在水中,他明顯感覺到了她抱着必死之心,當她決意甩開他的手時,他的心從那一刻似乎停止。
她的全身彷彿被僵住,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緊盯着他那毫無溫度的雙眸,她突然脣邊一陣冷笑,用力的緩緩離開那刺骨冰寒的地面,抹掉眼角一絲淚,雙手環膝,將臉深深的埋了進去。
而他指責帶有失望的聲音又響起“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拿的起放的下,很有理智的女子,卻沒想到,你今日的做法就與這俗世上的女子一樣,只懂得用死來結束這一切。”
她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次聲音竟能在他的質問下說出口“爲何我就不能和俗世女子一樣?我也是人,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拋開這所有的一切,我也只是個普通女子,我爲了你,爲了守住你的一切,親手錯殺了自己父親,當我知道這一切的真相時,我才發覺我是這世間最不孝最該死的女兒,我從來都沒有站在父親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切,我也只有在此時,才懂得你的母妃,我的孃親爲何會爲了成全我父親,情願永赴黃泉,你都可以選擇忘了我,不要我,我爲何不能選擇自己的命,我是想死,因爲我覺得只有死才能來贖我的罪過。”
他蹲下身子與她平視,她的目光隨着他的舉動所牽動,他伸出溫熱的食指將她頰上的淚痕抹去,沉眸啞然道“你死了,我該怎麼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