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輕輕的坐在椅子上,眸光緊緊的盯着林心雅“爲了他,你竟情願一死,也不想連累他,你可知道,你死了,他的人生並不會因爲你的死而受到阻礙,也許他很快就會找到另外一個女子共赴此生,很快便能忘了你,你的死便會一文不值。”
林心雅尋着皇后娘娘的位置,跪在地上挪了挪身子,令自己能夠坦然的直視皇后娘娘“這些娘娘不用與心雅多說,心雅都明白,也許正如娘娘所說,他很快便會有了新的知己,可是在這一刻,他還是心雅心愛的男人,心雅依舊是他心愛的女人,我能爲他做的也就只有這些,如果我的死能夠讓他有一個美好的將來,這是他對我的愧疚,這種愧疚,便會陪伴他一生,而我,便能永遠的活在他的心裡。”
“你用性命來付出,卻得不到回報,你到底在圖什麼?”九兒雙手微微捏緊,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包含了太多的含義。
林心雅脣邊釋然一笑“圖他的心裡能夠永遠記住我,命運不讓我們彼此擁有,那我就順從天意,不盼天長地久,只盼曾經擁有,就讓我們彼此停在最美好的時刻。”
九兒起身離開了,林心雅的話中,就讓她從咀嚼了多年一個問題之中走了出來:不盼天長地久,只盼曾經擁有,就讓我們彼此停在最美好的時刻。
是啊,九兒反覆的回想着林心雅的這句話,也許讓彼此都停在最美好的時刻,這樣的結局,纔是一個圓滿的句號。
所有的事情都己結束,她依舊不忍心看着林心雅就這麼爲心愛的男人而死,賜了一杯毒酒,卻是一杯讓她永遠離開這裡的毒酒,也許將來隱姓埋名,只做曾興背後的女人,她會比現在幸福。
夜裡又下了一場大雨,這一場大雨過後,便是初冬了,這裡的冬天來得格外快一些,不知不覺,坐上皇后的位子己大半年了,這個任多少女人追逐的位子,現在在九兒的眼裡竟是沉重的枷鎖,想要擺脫這個沉重的枷鎖,她只有一條路可走。
雨停了,當九兒拉開殿門之時,己是清晨,轉眼望去,一道熟悉的聲音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九兒手裡的包袱不自然的揪緊了,端木辰曦一雙眼憂傷的看着她,竟一句話也沒有說。
九兒立在原處,腳下的步子不知該不該邁出去,沒有看他,雖然心裡早己明確了想法,可是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再見到他時,她的心裡狠狠的抽觸了一下,她本以爲,她的心再也不會受到他的影響,可是事實告訴她,她方纔的那顆心在不停的向她傳遞信息。
“這個時辰,皇上不應該在早朝麼?”
“有人來報,你醒了,便將今日的早朝一併推遲了。”端木辰曦的聲音淡淡,可是讓人聽來卻是像是一股暖流。
九兒肩膀上的包袱突然滑至手腕,吸引了端木辰曦的眸光“這一去,又要去多久?”
九兒沒有正面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只是抿了抿脣“照顧好孩子們。”
九兒揪緊了手腕上的包袱,自他肩頭徐徐走過,那隻手在瞬間攥箍住她,一絲溫度襲上她的心頭。
“三年……只要三年”這幾個字自端木辰曦的脣片沉重的溢出,帶着無盡的顫抖,是害怕失去,是無力的挽留,還是最後的承諾。
整個朝仁宮中己空無一人,端木辰曦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朝仁宮中縈繞,又是一承諾,她不再相信,也不敢在相信,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罷,這樣的承諾不只是年數的長久,而是他與她之間那顆心的長久。
她緊緊的盯着他,咬緊雙脣,直到感覺到血的腥澀,聲音冷若寒冰,直擊他的肺腑“你給的承諾己太多了。”
她甩開了他的手,當腳步邁出的那一刻,九兒脣邊泛起了一絲笑,是坦然的笑。
坐擁整個後宮本不是她的夢想,她的夢想只想過得簡單,邁出步子的那一刻,什麼都結束了,正如林心雅所說,讓他們之間的所有的一切,都停在最美好的時刻吧,不盼天久地久,只盼曾經擁有。
端木辰曦手懸在半空之中,在守住她衣服上的餘香之時,他感受到了分離的預兆。
在很早以前,他就感受到了這份威脅,可是他在一直在等,一直在努力,讓這份威脅不在存在他們之間。
縱然她在他的面前爲所欲爲,肆意六宮,除了以這種的縱容方式留下她,他別無選擇,他也毫無辦法。
這一刻,他才感覺到他對她的愛是如此的卑微,在縱容和威脅之中一步一步的陷入深淵,她的一個甩手,便足矣讓他致命。
他不會再挽留她了,他不想再讓她痛,也不想再讓她苦,她需要解脫,也許離開他的身邊,離開皇宮,就是對她最大的解脫,然而他又何常不是一樣呢?
方纔一個三年,只要三年,他知道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個承諾,如若這個承諾他不能做到,那麼,此生到死也不會再見她,在他與她分別之時,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她知道——她對他而言,是多麼
重要的存在。
沒有承諾,他們之間就不會有未來。
九兒的馬車出了宮門,端木辰曦一身龍袍加身,站在最高的位置,目送她離開,而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掙脫了牢籠的鳥,只盼她越飛越高。
“皇上……”小喜子公公的話還沒有說完,端木辰曦便轉了身,只丟下了兩個字“上朝”
九兒的離開,造就了玉妃娘娘扶搖直上的命運,成爲了後宮之首,着權,卻依舊是皇貴妃,也許皇后娘娘那個鳳坐在端木辰曦的心裡永遠都是留給九兒的,無人能替代。
二個月後,迎來了一場大雪,只見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上飄落下來,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帳篷,大地立刻變得銀裝素裹。
九兒擡頭接過落在手間星星點點的雪花,脣邊泛起了一絲笑,不禁想起一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而她的頭正頂着四個金燦燦的大字,齊雲山莊。
她又回到了這個最初的家,這裡有她最美好的十八年,十八年裡,有慈愛父親,有溫情的母親,還有願意爲她付出一切的知己,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二十一世紀,他們天各一方,現在,有了重縫的機會,他們彼此還是逃不過縮命。
“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比常年的要早一些!”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白衣勝雪的身影出現在了九兒的面前。
端木辰軒的到來,九兒面上淡定如初,似乎他的到來,她一點也不奇怪,緩緩從空中收回了手,脣邊淡笑道“原來是故人來此,我方纔還在納悶,大冷天的怎麼一大早耳邊會有喜鵲的叫聲。”
端木辰軒緩緩走向九兒,在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仰頭望去,新的齊雲山莊便在他的眼中,半響,他淡淡一笑“二個月的時間,你這山莊能恢復成現在這副模樣,看來葉紫嫣的御興酒樓賺了不少錢。”
九兒此次來到齊雲山莊,也只有葉紫嫣一人知道,葉紫嫣出錢助她將這齊雲山莊只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恢復成了以前的模樣,可見是花了不少的銀兩。
九兒微微一笑“是她告訴你我在這的。”
端木辰軒淡笑搖了搖頭“不是,是四弟告訴我的。”
九兒面上微微一怔,再次聽到端木辰軒口中的四弟,便讓她想起了離別二個月的端木辰曦,她記得早在二個月前,他們離別之時,她極力的剋制自己,不讓自己回頭,所以她臨走時,一眼都沒有看他,現在聽到這個人,她的心又起了一絲反應。
愣忡片刻之後,九兒聲音沉了下來“他知道了。”
端木辰軒伸手接過幾片雪花至手心,淡看了一眼,便一口氣吹了出去,意味深長的一語“放眼有望去,這整個東晉都是他的,這裡又豈會還有他不知道的事。”
九兒轉了身,邁開步子前,怔了一下“三哥是要在這外面賞雪呢,還是隨我一起入屋喝茶暖暖身?”
端木辰軒輕挑着額前一絲被風吹動的髮絲,淺淺勾脣“雪雖美,卻還是不及某些人的美,我自然是選擇入屋喝茶暖身。”
倆人入了屋,屋裡的碳火燒得吱吱作響,端木辰軒坐在桌前,四周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
九兒在桌前認認真真的爲他沏着茶,半響,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便遞到了端木辰軒的面前。
端木辰軒被撲鼻的茶香微微收回了眸光,一絲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九兒,淺笑着伸手端起了茶水,輕輕的閉上了眼,聞着茶香後,小抿了一口,睜眸不敢相信的說道“沒想過,與你這才二個月不見,你竟能沏一手好茶了。”
九兒淡淡的也端起了一杯茶水送入脣邊,聞着茶香,脣邊微微一抹淺笑泛起“我父親生前就是以茶葉爲生,那時總覺得父親與母親不會離我而去,有他們照顧着,我就不需要長大,就這樣抱着這樣的想法,竟荒廢了十八年,現在的加把勁,還湊合着吧。”
說罷,九兒享受的抿了一口茶,而後放下了茶杯,又替端木辰軒添了一杯。
端木辰軒現在與她近在咫尺,心裡卻是感慨萬千,甚至對眼前的九兒沒有了以前那些無話不說的感覺,反而含蓄了許多,接過她的茶水,輕輕一嘆“這樣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
九兒手上微微一怔,待他接過她手中的茶水後,九兒笑着環顧了一眼四周,眸光清澈“平靜自在,比起以前那些勾心鬥角,這就是我想要的。”
端木辰軒沒有再說話,自顧自的淡抿口茶,只覺得這一口茶微苦,擡眼望向了那盆燒得吱吱作響的碳火,思緒漸漸轉向了九兒淋在風雨之中的那一晚。
那一晚,當他得知九兒冒着風雨跪求端木辰曦給她一個答覆之時,他的心揪緊了,而後又得知端木辰曦閉門不見,他的心揪得更緊了。
可是在那一刻,他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出現,該不該涉足他們內心糾結之中,理智
告訴他,端木辰曦有他的做法,可是他的心告訴他,他不想再看九兒痛苦下去,所以他去了。
他將九兒摟回了朝仁宮,他還深深的記得,九兒與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她說她想離開,她要他帶她離開,可是他沒有給她答覆,甚至接下來的幾日,她昏迷不醒,他卻忍着不去見她,他害怕再次聽到那樣的話,他是真的害怕了。
可是他害怕的還是發生了,現在聽她告訴他,平靜自在,現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他己無言無對,無話可說。
他轉眸,深深的看了一眼九兒,從九兒清澈的眸中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九兒,也許她過得比他想像中的要好,他扯了扯脣“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他這二個月是怎麼走過來的?”
九兒手上一僵,茶杯在脣邊停了下來,眸光乍現一絲情愫,輕抿了口茶水“哭過麼?”
“沒有”端木辰軒搖了搖頭,只覺得這頭搖得沉重。
九兒淺淺勾了脣,放下茶杯,坦然一語“我哭過。”
是,她是哭過,可是是夢中哭着醒來,她才發覺夢裡與現實區別有多大。
現實之中,她不敢哭,她不想再看到懦弱受傷的自己,可是夢裡的一切,卻不能受她而控制,多少夜裡醒來是面上有哭過的痕跡,她似乎也快記不清楚了。
見九兒思緒盡在眸中,端木辰軒又再一次端起了杯“他沒日沒夜的投身國事之中,他沒有時間哭。”
思緒漸漸斂回,九兒勉強一笑“連哭的時間也沒有,看來他比我過得要好。”
端木辰軒也勉強一笑,放下了杯“承認孤獨,就與我一起回去吧。”
九兒微抿雙脣,脣邊一抹似笑非笑“不是還有三年麼?”
三年,她還記得端木辰曦的三年承諾,端木辰軒欣喜一問“你信他?”
九兒淡然搖頭“不,我信命。”
這一場雪紛紛揚揚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整片大地都染上一層銀白,白茫茫的一片,倒顯寧靜,起風了,捲起大片的雪花在空中盤旋。
暴風雪來臨,端木辰曦披着毛氈子倚在殿前看着大雪紛飛,眸中的思緒越來越濃郁。
“她過得好麼?”端木辰曦惋嘆的聲音隨着飛雪飄逸。
端木辰軒一邊拍着衣服上的雪花,一邊微微擡眸看向背對着他的四弟,手微微垂了下來,聲音帶着些低沉“好是好,就是一個人孤獨了些。”
雪花一竄一竄,正好竄入了端木辰曦的手裡,感受到他的手上心的溫度,立刻就化爲了一淌水,他深深的凝着這片雪花從美到化作一淌水的過程,脣邊苦澀一笑“雪雖美,我卻不能陪她。”
“其實……”端木辰軒欲要說什麼的時候。
端木辰曦轉了身,眸中的光芒己不再令人感到清冷,而是令人感到憐痛“沒有其實,我不想再去束縛她,與其將她不開心的捆在身邊,還不如讓她獨自一人去欣賞這場雪。”
往事歷歷在目,有無可奈何,有痛,有苦,有樂,還有刻苦銘心。
端木辰軒深深凝着四弟眸中的痛,抿了抿脣“她說她信命。”
信命卻不信他,這樣的答案早己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端木辰曦想釋然一笑,可是胸口一痛,喉間一陣腥甜涌來,一口鮮血噴在一片白雪之上,瞬間染上了好幾朵血花,刺目的斑斑點點。
“四弟”端木辰軒慌亂向上扶着他。
端木辰曦只覺得他的身子很重,從未有過的沉重感向端木辰軒壓來,端木辰曦是多麼堅強的一個人,從來不會施重給人,這一次,他竟感受到了端木辰曦的沉重感,心裡一陣不安油然而生。
端木辰曦抹過脣邊的一抹鮮紅,淡然的搖了搖頭“我沒事”
“先回殿。”端木辰軒眼底一絲不安襲來,提着一口氣,將他扶起在身上,一併入了殿。
殿門緊緊的關閉着,端木辰軒命皇上的貼身太監小喜子公公秘密喚來了宮中的太醫。
牀榻之上的端木辰曦面色蒼白,太醫的神情也在隨着他的脈象變化,越來越沉重。
端木辰軒立身於窗前,雙手負於背後,全身僵崩着,一顆心不覺的慌亂與不安起來。
待身後傳來一絲腳步聲時,端木辰軒轉了身,急切問道“太醫如何?”
太醫面色沉重,擰了眉“敢問三爺,皇上這段時間爲何會勞累成這副模樣?”
端木辰軒不解,捏緊了雙手“太醫是何意?”
太醫長長一嘆“從脈象來看,皇上這段時間心力交瘁,體力透支,是勞疾。”
勞疾,端木辰軒一個步子不穩,恍動了一步,身子靠在了窗前,他知道這二個月時間,端木辰曦面上若無其事,可是心裡藏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痛,太多的無可奈何。
端木辰軒微微穩了穩面上的情緒,命令道“此事不得與任何人提起,一定要想辦法治好皇上。”
“是,老臣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