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文感受到某種空洞的難受,並不像之前那股難受,恨不得想要自殺的難受。
此刻的狀態,有點像無所事事,但又並非無所事事的無聊。
自己始終在對照地圖,自己始終想要成爲老師那樣的人。而這個所謂的“老師那樣的人”根本就是在模仿老師的言行,也就是說,想讓袁長文這個角色成爲老師那樣的角色。
統統都是角色的模仿。
老師對於一切雲淡風輕,所以我也應該對於一切雲淡風輕。如果自己做出某些言行跟老師表現出的狀態不一樣,那麼我就會懷疑自己。
真是搞笑吶!
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角色的屬性,角色是好人是壞人,角色是仁慈還是殘暴,角色是慈悲還是抱怨,等等一系列的東西統統屬於角色屬性。
真實就是真實,角色屬於虛假,屬於不存在的玩意。通過模仿老師的言行,有什麼用呢?仔細想想,就算最後我觸碰真實,難道角色的表現就跟老師一模一樣嗎?
老師喜歡吃水餃,難道我不能喜歡吃火鍋嗎?
如果這些東西可以不一樣,那麼誰來判斷有哪些東西必須一樣呢?誰來判斷觸碰真實的人應該如何表現呢?那些經典書籍?還是那些門派所謂的教義?又或者,是那些傳說故事?
佛陀跟耶穌的言行一樣嗎?老子又是如何行事的?
這些都不重要,也許觸碰真實之後會有什麼共同的狀態,但是我並不知道那些共同的狀態是什麼。所以,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假裝自己知道。無論多麼權威的人士宣稱,就算是老師也沒法詳細描述那種狀態。
更何況,就算詳細描述,我也沒法相信。因爲我的誠實,這些東西對我而言就是一種猜測。
斬殺,根本不需要在乎角色的言行。
當然,這在斬殺的初期也許會造成困擾。比如,我不需要在乎角色的言行,那麼我根本就可以不斬殺,或者說,我一邊抓住自我定義一邊斬殺。
搞笑,說得自己好像已經邁過斬殺初期,來到什麼所謂的中後期。狗屎!我怎麼知道這一點?難道這不是一廂情願的猜測嗎?
沒有任何必要去依賴老師,如果必須有個老師才能觸碰真實,那麼第一個觸碰真實的人是如何辦到的?既然有人能夠做到,那麼自己爲什麼不能做到?
袁長文剛剛燃起的熱血,瞬間就被自己澆熄了。
因爲角色是設定的,有些人需要老師才能觸碰真實,有些人不需要老師。有些人可以站在人生巔峰,有些人只能處於社會底層,有些人可以通過奮鬥躋身社會上層,有些人會傾家蕩產從此淪爲路人。
這些有什麼不可以嗎?
袁長文這個角色,就是被設定爲永遠沒法觸碰真實,有什麼問題嗎?
同樣,“設定”這個詞彙也是建立在時間線性流逝的假設之上。彷彿,已經設定完成,然後從頭到尾開始播放,於是整個人生猶如畫卷般徐徐展開。
此刻,我覺察到的畫面元素,關於我的過去是如何發生的。這些東西,僅僅是“事情只能這樣”的狀態。儘管我不知道這些虛假之物是如何產生的,那份覺察又是如何幻化出這一切,但這些東西畢竟已經存在。
不真實的存在,虛假的存在,因爲真實不可能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中顯現,所以有什麼是真實的呢?
沒有。
我此刻覺察到腦子裡的記憶,其記憶中顯示了自己過去是如何選擇的,自己過去是如何成長的,自己過去經歷了什麼事情等等。這些就是被設定好的內容,一旦移除時間,我根本不知道過去是否真實存在。
而此刻我又覺察到這些畫面元素,不是設定好的是什麼?因爲我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會覺察到這些東西,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爲什麼會被我覺察到。
就算承認時間的線性流逝,角色依舊是被設定好的玩意,沒人可以否認宿命論。
袁長文發現自己又開始搞笑了,爲什麼要承認時間的線性流逝?爲什麼要承認時間就是像我們理解的那樣,從過去到未來?這種“就算……依舊……”的句式,在說給誰聽?
我沒法站在此刻說話,當我反應過來“我此刻正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說完這句話了。覺察到的,永遠都是腦子裡的記憶。
而這些記憶,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此刻沒有話語,此刻沒有思維,此刻的所有都是靜止的。而正是這種對腦子裡的記憶毫不懷疑,才讓整個世界看起來真實無比。
人物的運動、對話、目標的奮鬥,這些東西纔會變成可能。
有沒有可能,這個虛假的世界就是按照時間的線性流逝來運轉的呢?
我不知道,但也僅僅是可能而已。無法確定,就應該有無法確定的態度。我既然並不知道這一點,那麼爲什麼自己始終相信時間的線性流逝呢?
而時間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因爲時間並非無限,並非真實。那麼,不真實的不存在,所以這些不過是一種假象。
就像我始終認爲自己就是袁長文這個角色一樣,同樣是非常高明的幻覺。如果沒有這些精心策劃,如何來玩轉整場夢境呢?如果這個世界就像垃圾網遊一樣漏洞百出,誰還去追求什麼人生巔峰呢?
此刻我覺察到的腦子裡記憶相關內容,根本就是不知道如何出現,而且已經出現。儘管我不相信自己經歷了這些東西,但腦子裡的記憶就這麼霸道的橫在那裡。
所以,有什麼是錯誤的呢?過去根本不存在,還談什麼錯誤呢?所有的東西都是此刻覺察到的內容,有什麼是錯誤的呢?
就像一幅畫,畫着某人正在屠殺村莊,有什麼錯誤嗎?有什麼不對嗎?有什麼不可以嗎?
是某人不能夠屠殺村莊嗎?是某人不應該屠殺嗎?
可是,這些東西已經呈現出來,已經被畫了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如同覺察到的畫面元素那樣,某人從出生到長大,從村子外走進村子,然後開始屠殺村莊。這些東西,我根本無法知道。
或者說,這些東西同樣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
畫面之外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