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上回去青陽，沈嫺兩個箱子就夠了，這回上京，沈嫺足足收拾了十個箱子。.不光她一個人的，跟着的兩個丫頭一個婆子就收拾出一箱子東西，更不用說她一個小姐了。按沈君說的，貴族之家的千金小姐們，穿着打扮是很低調的，低調之中卻又細節處帶着華麗。
沈嫺沒穿之前也就是平民百姓，穿過來之後見過的也就是平民裝的謝衡，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怎麼樣的，她見都沒見過。假裝大家閨秀什麼的，沈嫺想想還是算了，難度太大，反正沈家也就是個暴發戶，她不用暴發氣十足就好。
箱籠收拾好，沈君還特意挑了一個黃道吉日，此去京城的心情與去青陽那趟大有不同。路上可以慢慢走，晚上找棧投宿，白天趕路，不至於路上太辛苦。沈嫺也終於有心情看看路上風光，到京城之後就要殺怪了，現在先放鬆放鬆，調節心情，然後纔有足夠的精力過關斬將。
行至青陽，到京城的路算是走一半了，青陽又是大港口，沈君也想多休息兩天再上路，也是怕沈嫺太累。沈嫺跟着下了船，還住在上回的棧，箱籠仍然放在牀上，留劉成和幾個小廝照看。沈君早就給漕幫樑實厚寫了信，從淮陽到京城這一條水路，都算是樑實厚的地頭，不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打劫。
從港口到棧並不算遠，沈嫺也沒讓僱轎，只是跟着沈君徒步走着，也順道看看集市風光。沈嫺忍不住贊着道：“果然是省會，又是海口城市。船來船往的，那船真高。”
沈君卻是笑着道：“你沒去過海口，那纔是大珠對外的門戶，到處可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充滿了商機和騙子。”
青陽雖然也是開放型港口，但青陽還屬於內陸，就是商業發達，海運也只是佔了一小部分。海口則不同，名符其事，對外貿易四通發達，海口以及周全城鎮全靠海運生活。沈君次去時，都嚇了大跳，名符其實的冒險者天堂。
“真的嗎？我真想早點過去看看。”沈嫺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着，聽沈君的描寫，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沈家的生活已經夠自由了，但似乎還不夠，她希望還能更自由一些。
沈君卻是笑着道：“我還想留你兩年呢，沒想到卻是女大不中留。”
沈嫺聽得只是笑，就是沈君想留，衛連舟的年齡在那裡擺着，這回上京之後，要是沒啥，估計就要決定婚期了。
兄妹兩個邊走邊聊，已經到了棧門口，來旺進門與掌櫃的招呼。沈嫺剛跟着沈君進店，擡頭就見一個年輕女子從店裡出來，沈嫺不由得一愣，連沈君都愣住了，眼前的女子歲上下，粗衣布服卻難掩姿色，更重要的她的長相與紹晚詞十分相似。
沈嫺更是猛然想起，眼前這位不就是那回上凌虛山上見到的那位嗎？她當時就很疑惑，不過人有相似，再加上轉眼即逝，再加上後來事多也就忘了。現在猛然見到，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
女子愣了一下，後頭掌櫃卻是喊着道：“紹大姐，紹大姐……下個月的貨還要麻煩你了。”
女子回頭對掌櫃笑着道：“一定的，還要謝掌櫃關照。”
沈君看到女子容易時就有幾分驚訝，現在掌櫃的又叫介紹大姐，不但長的像，姓氏也相同，要是沒關係，這就太巧了點了吧。不由得道：“娘子也姓紹？”
紹大姐看看沈君和沈嫺，有幾分疑惑地道：“兩位是？”
沈嫺剛想開口，沈君卻是笑着道：“沒什麼，只是看娘子樣貌與我認識的某人相似，乍見有點驚訝。現在細看看，又覺得不像了。”
紹家獲罪被抄家，妻女充爲官奴，眼前這位紹大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但她要是真是紹家人，那她就有可能也是官奴。官奴屬於主人的私人財產，聽掌櫃與紹大姐說話，好像紹大姐自己幹生意，要是官奴籍，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紹晚詞，沈嫺歸還了她賣身契，又把她送到周家去。中間還要辦道手續，要到官府認定一下，以後紹晚詞的主子就是周家人，官府也要登記在案。
官奴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當逃奴，逃奴年年有。官奴雖然要在身上打絡印，但並不是打在臉上。烙印打在身上，衣服蓋着，別人看不到，弄個假戶籍路引，然後冒充良民，這種事是有的。
眼前這位紹大姐，萬一就是逃奴，他與沈嫺多嘴說錯了話，豈不是害了人家。前無冤後無仇的，他何必多嘴，反正紹晚詞都打發走，紹家人與他更無關係。
紹大姐聽得笑笑，也不再說其他，只是出門走了。
掌櫃的認出是沈君，知道是漕幫的貴，親自上前招呼。沈君還住上回的跨院，掌櫃的旁邊奉承時，又笑聲道：“沈公子莫不是也看上紹大姐了？不瞞公子說，漕幫樑大爺對她也是喜歡的緊。”
沈君知道掌櫃的是誤會了，也不解釋，只是笑着道：“這位紹大姐是什麼人？”
“年輕寡婦，男人死便回了孃家，說是投親不遇，便落在青陽了。家裡還有老爹老孃，手裡也有點錢，開了間店鋪，日子倒也過得去。”掌櫃的說着，也虧得這紹大姐性格強勢，又有本事，不然就憑她那樣貌，早被人搶了去。
“噢……”沈君應了一聲，也不再說其他。
跨院收拾好，晚飯端上來，因無旁人在，沈君便囑咐跟着的人道：“只是人有相似而己，不要胡亂猜測，更不要胡亂說話。休息一晚，我們明天就上路。”
沈嫺深知其中利害關係，下人要是亂說話，就是說着無意，聽着有心，年輕寡婦，有財有貌，本來就是衆人覬覦對象，要是身份上再有問題，只怕能被人生吃了。也笑着道：“又不是沒來過青陽，早點趕路也好，京城的風光纔好呢。”
一晚無話，天亮早早起身，早飯過後就要繼續趕路。坐車到港口，沈嫺剛從車上下來，擡頭就見紹大姐在不遠處漁船邊上忙碌着。早上也是漁民和商販最忙碌的時候，昨天掌櫃說紹大姐開個店，雖然想過討生活不易，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辛苦。
沈君也看到了，卻是道：“上船吧。”
“嗯。”沈嫺輕輕應了一聲，被丫頭扶着上了船，各人有各人命，誰也管不了誰。
從青陽到京城，就不止水路了，還有幾天陸路。這一路的感覺，越走越繁華，對比一下淮陽真是鄉下窮地方，路上算着行程時間，一行人中午城的進，沈君早派了劉成過去給謝府報信，他則是帶着沈嫺慢慢的坐車。
沈嫺看着偌大的城門，川流不息的來往行人，以及街邊林立的店面。雖然跟現代立交橋啥的不能比，但在古代如此繁華的大城市，也是十分難得。
“終於到了。”沈君笑着說着，路上是走走停停，但這麼一路走來，要說不辛苦也是假的。與謝延豐也是幾個月不見，雖然有信函，總是不如見面來得好。
沈嫺也可能是興奮勁上來了，此時並不覺得疲累，只是問沈君：“既然要借住謝大人家中，那家中除了謝夫人及膝下子女外，還有什麼人？”
“謝大哥家中人口簡單，他並無妾室，子女也全部都是嫡出。”沈君說着，笑着又道：“房裡倒是有兩個童侍候，你也是見不着的。”要是謝家人口複雜，他怎麼不會帶着沈嫺去。
“呃……”沈嫺不知道怎麼說好，對於後宅女子來說，丈夫結交基友，又讓童侍候，卻不納妾，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君笑着又道：“你也別擔心，謝大嫂是很和善的人，只要你以禮相待，定能和和氣氣。”
“嗯。”沈君應了一聲，也不敢再問。
沈君給車伕指着的路，沈嫺也留心看着，拐了幾道彎，沈嫺遠遠看到前頭“探花府邸”的字樣，三間大門，門前兩個大獅子威武不凡。劉成前頭先給謝府報了信，謝家的管事已經迎了出來。上回沈君信上已經說過要來借住的事，謝延豐早讓人把房舍打掃出來，也吩咐了管事們隨時迎接貴。
車馬到大門口停下來，管事的立即迎了上去，沈嫺本以爲要下車了，沈君卻沒動。只見幾個僕從上來，拉着馬車從西角門進府，到了儀門處，沈君這才下車，沈嫺也跟着下來，管事的上前先是見禮，又道：“老爺出門去了，已經派人去尋，請沈大爺與沈姑娘先進府休息。”
管事的早吩咐好機伶小廝，跟沈家的小廝們一起御車上的箱籠。還要把沈君和沈嫺的箱籠分開，京城高門大戶裡，兄妹倆個也不好擠在一處，沈君照例住房旁邊的跨院，沈嫺的行李則要擡到後院去。
“有勞了。”沈君對管事的說着，便帶着沈嫺往後院走，謝延豐目前不在家，謝太太應該在家的。他這個人來了，總得給正主打個照面，尤其是沈嫺還要跟着謝太太住。
沈嫺一直覺得沈家的房舍已經暴發戶氣息十足，至少在大與華麗上這點很強大。沒想到進了謝家，沈嫺頓時覺得沈家太暴發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沈家就屬於那種金子鋪地，謝家則白玉鋪地，完全就不是一個檔次。
往後院走，就不是管事引路，則是管事的媳婦，管家娘子們前頭引路。後頭謝太太已經得了消息，此時正坐等沈家兄妹。
走着主路甬道，一路直走下去就是謝太太的正房。硃紅大門，兩旁抄手遊廊，上頭五間正房。院子大小跟江氏的正院差不多，但感覺卻要氣派許多。
外頭廊子站着兩排穿紅着綠的丫頭，看到沈君領着沈嫺進門，忙進屋傳話。沈嫺留心看着，外頭站着的人雖多，卻不聽一聲咳嗽聲，個個規規矩矩，目不斜視，看來謝太太治家，也是相當有一手。
小丫頭打起簾子，沈嫺跟着進了屋裡，擡頭就看到正中坐着的謝太太，三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保養的極好，身材稍微有點發福。
沈君上前行禮謝太太笑着道：“沈大爺也太氣了，總是這麼多禮數，這就是沈姑娘吧。”
沈嫺微笑上前行禮，溫聲道：“見過謝太太。”
謝太太揮手道：“大爺快請坐。”說着又像沈嫺招招手，沈嫺會意走到謝太太跟前。
沈君笑着在左側椅子上坐下來，謝太太卻是拉起沈嫺的手上下打量着，看了又看，笑着道：“是個漂亮孩子，也有大福氣的。我聽老爺說了，跟衛家三爺定了親，這門親事不錯，當年事情……也不能全怪衛三爺。”
衛二老爺寵妾滅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過是因爲程家沒人，無人給程氏出頭。到後來程氏死的不明不白，誰心中都有本帳。
站在謝太太的立場說，她也是當正室的，孃家倒黴後，就被妾室欺負到頭上，收了管家權，最後又那樣死了，她也希望自己兒子能殺了那賤人。不然生兒子是幹嘛的，看着自己的親孃枉死，連個屁都不放嗎。
說到親事，沈嫺作爲女方不能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低頭嬌羞笑着。沈君也不好對此事發表評論，總覺得怎麼說都不好，只是笑笑，道：“我帶妹妹過來，打擾嫂夫人了。”
“沈大爺再如此說，下次你再來，我就真的不招呼。”謝太太笑着說着，又拉着沈嫺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正說着話，只聽外頭腳步聲響起，小丫頭道：“老爺回來了……”
沈嫺忙站起身來，謝太太也起身相迎，只見謝延豐進屋來。沈嫺不由得打量他，三十幾歲的模樣，長相雖然不如沈君和謝衡，但身爲一個探花郎，長相氣質都絕對配得上，溫和儒雅，卷味十足。
“大哥。”沈君笑着向謝延豐見禮。
謝延豐伸手扶住他，笑着道：“總算是來了。”
“又來打擾大哥了。”沈君說着，又指沈嫺笑着道：“怕大哥不認得了，這是小妹嫺。”
謝延豐看看沈嫺笑着道：“幾年不見，已經是大姑娘了。”
“見過謝大人。”沈嫺行禮說着。
謝延豐回來，話題就更多了，先是安排住處，沈君自然還住前院。沈嫺的住處，謝太太已經收拾好了，就住她正房旁邊的小跨院裡，謝家兩位姑娘都是跟着她住東、西廂房，讓沈嫺住在跨院裡，既離她近，又跟姑娘們不在一處，免得起了不必要衝突。
下人們忙碌着收拾箱籠，謝太太已經在園子裡擺好席面，又把謝家兩位姑娘及六歲小爺都叫了來，廝見認識。*.飯吃的七七八八，謝延豐還拉着沈君說話，謝太太就道：“沈姑娘路上奔波勞苦，不如我們也散了，好讓沈姑娘去歇着，你們兄弟前頭房說話不是更方便。”
謝延豐笑着道：“是該如何，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沈嫺是有點撐不住，但來者是，這個話她不能說。現在謝太太說了，她更是巴不得，起身給沈君和謝延豐行了禮，便跟着謝太太一起往正房走。
謝太太喚來管家娘子，命其領着沈嫺去跨院，沈嫺再次道謝，這纔跟着管家媳婦走了。從正房角門過去便是小跨院，三間正房，右邊又帶三間廂房，院子雖然不大，但十分清幽。管家媳婦推開房門，裡頭三個小丫頭剛把箱籠放好，吳婆子在旁邊，看到管家媳婦帶着沈嫺過來，忙過來見禮。
管家媳婦笑着又道：“姑娘這趟上京帶了丫頭婆子的，這三個權當給姑娘當粗使的，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她們。”
“勞煩嫂子了。”沈嫺笑着，春分立即把荷包拿出來，沈嫺親自拿給管家媳婦。
這應該感謝周婆子，周婆子說過，高門大戶裡講臉面，直接塞錢什麼的不太好看，賞人一般都用荷包裝住。用荷包裝了，裡頭肯定不能放幾個銅錢，要麼就是小塊金銀，要麼就是小首飾或者金銀錁子之類的。
這趟來的時候，沈嫺讓繡娘準備了幾十個荷包，金銀錁子也特意讓銀店打了，也許做工紋路不如京中的好，但重量是夠的。
管家媳婦接過來，臉色比剛纔更顯得和善了，道：“讓姑娘破費，有什麼事姑娘只管打發丫頭來說。家中吃飯都是各自屋裡吃的，姑娘的三餐也會到點送來，姑娘有什麼想吃的，可以打發人來說一聲，有什麼忌諱，也跟廚房說一聲。”
“麻煩嫂子了，我沒什麼忌口的，都可以。”沈嫺笑着說，來人家家裡做了，如何還能挑三揀四。
又說了幾句，管家媳婦這纔算走了。
沈嫺心裡稍微鬆了口氣，看看分派來的三個小丫頭，倒是不氣道：“準備湯浴，我想好好洗個澡。”路上這幾天一直沒顧上洗，終於可以好好洗一回。
“是。”三個小丫頭聽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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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門，春分和立夏先是長長吁口氣，沈嫺不由得笑了，道：“怎麼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姑娘不覺得，這探花府邸實在是……”春分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好，她本就是貧民丫頭，到沈家侍候幾年，見識過的也不過是一般人家沒有的富貴。進了謝府，該怎麼說好，好像被什麼奇怪的氣場罩住似的，總有一種讓她透不過氣的感覺。
“很好啊。”沈嫺觀評價，確實很好，不止府邸裝修的好，裡頭的人也都好。不管是謝太太，還是管家娘子。就是不太能看得起她的兩位謝姑娘，也表現的無可挑剔。
對謝太太來說，自己丈夫看重的人，她一定會給對方臉面，這也是給自己丈夫臉。放到兩位謝姑娘身上，她們平常交往的對象，不是國公府小姐，就是尚府太太，一個商戶人家的小姐，馬上要嫁給另外一個商戶。即使謝太太說十年前的事不能全怪衛連舟，但終其一生，衛連舟也就是個商戶而己。
就像周婆子在時偶爾表現出來的清高，她曾經是高門大戶裡的引教嬤嬤，給沈家一個商戶當教席那是給沈家面子。平常商戶人家的小姐只能在高門大戶當妾室而己，人家如何看得起她。不在一起吃飯也好，大家都自在些。
吳婆子還想再說其他，沈嫺卻是笑着道：“箱籠都搬亂了，你們快去收拾了，先把我的衣服找出來。”洗完澡她肯定得換洗全身。
“姑娘，你花心思準備了這麼多禮物，不如先送去，再洗澡不遲。”吳婆子旁邊說着，謝家上下對她們都很氣，但氣中卻又帶着幾分疏遠，只是因爲修養好，不會把這份歧視帶出來而己。
沈嫺卻是笑着道：“不急這一會，反正你們還要收拾一番。你們要看清單子，千萬別弄錯了。”這麼多人的禮物，她是記不得的，現在只能憑單子和當初做好的記好。
上回去青陽，沈嫺兩個箱子就夠了，這回上京，沈嫺足足收拾了十個箱子。不光她一個人的，跟着的兩個丫頭一個婆子就收拾出一箱子東西，更不用說她一個小姐了。按沈君說的，貴族之家的千金小姐們，穿着打扮是很低調的，低調之中卻又細節處帶着華麗。
沈嫺沒穿之前也就是平民百姓，穿過來之後見過的也就是平民裝的謝衡，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怎麼樣的，她見都沒見過。假裝大家閨秀什麼的，沈嫺想想還是算了，難度太大，反正沈家也就是個暴發戶，她不用暴發氣十足就好。
箱籠收拾好，沈君還特意挑了一個黃道吉日，此去京城的心情與去青陽那趟大有不同。路上可以慢慢走，晚上找棧投宿，白天趕路，不至於路上太辛苦。沈嫺也終於有心情看看路上風光，到京城之後就要殺怪了，現在先放鬆放鬆，調節心情，然後纔有足夠的精力過關斬將。
行至青陽，到京城的路算是走一半了，青陽又是大港口，沈君也想多休息兩天再上路，也是怕沈嫺太累。沈嫺跟着下了船，還住在上回的棧，箱籠仍然放在牀上，留劉成和幾個小廝照看。沈君早就給漕幫樑實厚寫了信，從淮陽到京城這一條水路，都算是樑實厚的地頭，不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打劫。
從港口到棧並不算遠，沈嫺也沒讓僱轎，只是跟着沈君徒步走着，也順道看看集市風光。沈嫺忍不住贊着道：“果然是省會，又是海口城市。船來船往的，那船真高。”
沈君卻是笑着道：“你沒去過海口，那纔是大珠對外的門戶，到處可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充滿了商機和騙子。”
青陽雖然也是開放型港口，但青陽還屬於內陸，就是商業發達，海運也只是佔了一小部分。海口則不同，名符其事，對外貿易四通發達，海口以及周全城鎮全靠海運生活。沈君第一次去時，都嚇了大跳，名符其實的冒險者天堂。
“真的嗎？我真想早點過去看看。”沈嫺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着，聽沈君的描寫，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沈家的生活已經夠自由了，但似乎還不夠，她希望還能更自由一些。
沈君卻是笑着道：“我還想留你兩年呢，沒想到卻是女大不中留。”
沈嫺聽得只是笑，就是沈君想留，衛連舟的年齡在那裡擺着，這回上京之後，要是沒啥問題，估計就要決定婚期了。
兄妹兩個邊走邊聊，已經到了棧門口，來旺進門與掌櫃的招呼。沈嫺剛跟着沈君進店，擡頭就見一個年輕女子從店裡出來，沈嫺不由得一愣，連沈君都愣住了，眼前的女子二十歲上下，粗衣布服卻難掩姿色，更重要的她的長相與紹晚詞十分相似。
沈嫺更是猛然想起，眼前這位不就是那回上凌虛山上見到的那位嗎？她當時就很疑惑，不過人有相似，再加上轉眼即逝，再加上後來事多也就忘了。現在猛然見到，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
女子愣了一下，後頭掌櫃卻是喊着道：“紹大姐，紹大姐……下個月的貨還要麻煩你了。”
女子回頭對掌櫃笑着道：“一定的，還要謝掌櫃關照生意。”
沈君看到女子容易時就有幾分驚訝，現在掌櫃的又叫介紹大姐，不但長的像，姓氏也相同，要是沒關係，這就太巧了點了吧。不由得道：“娘子也姓紹？”
紹大姐看看沈君和沈嫺，有幾分疑惑地道：“兩位是？”
沈嫺剛想開口，沈君卻是笑着道：“沒什麼，只是看娘子樣貌與我認識的某人相似，乍見有點驚訝。現在細看看，又覺得不像了。”
紹家獲罪被抄家，妻女充爲官奴，眼前這位紹大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但她要是真是紹家人，那她就有可能也是官奴。官奴屬於主人的私人財產，聽掌櫃與紹大姐說話，好像紹大姐自己幹生意，要是官奴籍，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紹晚詞，沈嫺歸還了她賣身契，又把她送到周家去。中間還要辦道手續，要到官府認定一下，以後紹晚詞的主子就是周家人，官府也要登記在案。
官奴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當逃奴，逃奴年年有。官奴雖然要在身上打絡印，但並不是打在臉上。烙印打在身上，衣服蓋着，別人看不到，弄個假戶籍路引，然後冒充良民，這種事是有的。
眼前這位紹大姐，萬一就是逃奴，他與沈嫺多嘴說錯了話，豈不是害了人家。前無冤後無仇的，他何必多嘴，反正紹晚詞都打發走，紹家人與他更無關係。
紹大姐聽得笑笑，也不再說其他，只是出門走了。
掌櫃的認出是沈君，知道是漕幫的貴，親自上前招呼。沈君還住上回的跨院，掌櫃的旁邊奉承時，又笑聲道：“沈公子莫不是也看上紹大姐了？不瞞公子說，漕幫樑大爺對她也是喜歡的緊。”
沈君知道掌櫃的是誤會了，也不解釋，只是笑着道：“這位紹大姐是什麼人？”
“年輕寡婦，男人死便回了孃家，說是投親不遇，便落在青陽了。家裡還有老爹老孃，手裡也有點錢，開了間店鋪，日子倒也過得去。”掌櫃的說着，也虧得這紹大姐性格強勢，又有本事，不然就憑她那樣貌，早被人搶了去。
“噢……”沈君應了一聲，也不再說其他。
跨院收拾好，晚飯端上來，因無旁人在，沈君便囑咐跟着的人道：“只是人有相似而己，不要胡亂猜測，更不要胡亂說話。休息一晚，我們明天就上路。”
沈嫺深知其中利害關係，下人要是亂說話，就是說着無意，聽着有心，年輕寡婦，有財有貌，本來就是衆人覬覦對象，要是身份上再有問題，只怕能被人生吃了。也笑着道：“又不是沒來過青陽，早點趕路也好，京城的風光纔好呢。”
一晚無話，天亮早早起身，早飯過後就要繼續趕路。坐車到港口，沈嫺剛從車上下來，擡頭就見紹大姐在不遠處漁船邊上忙碌着。早上也是漁民和商販最忙碌的時候，昨天掌櫃說紹大姐開個店，雖然想過討生活不易，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辛苦。
沈君也看到了，卻是道：“上船吧。”
“嗯。”沈嫺輕輕應了一聲，被丫頭扶着上了船，各人有各人命，誰也管不了誰。
從青陽到京城，就不止水路了，還有幾天陸路。這一路的感覺，越走越繁華，對比一下淮陽真是鄉下窮地方，路上算着行程時間，一行人中午城的進，沈君早派了劉成過去給謝府報信，他則是帶着沈嫺慢慢的坐車。
沈嫺看着偌大的城門，川流不息的來往行人，以及街邊林立的店面。雖然跟現代立交橋啥的不能比，但在古代如此繁華的大城市，也是十分難得。
“終於到了。”沈君笑着說着，路上是走走停停，但這麼一路走來，要說不辛苦也是假的。與謝延豐也是幾個月不見，雖然有信函，總是不如見面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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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嫺也可能是興奮勁上來了，此時並不覺得疲累，只是問沈君：“既然要借住謝大人家中，那家中除了謝夫人及膝下子女外，還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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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沈嫺不知道怎麼說好，對於後宅女子來說，丈夫結交基友，又讓童侍候，卻不納妾，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君笑着又道：“你也別擔心，謝大嫂是很和善的人，只要你以禮相待，定能和和氣氣。”
“嗯。”沈君應了一聲，也不敢再問。
沈君給車伕指着的路，沈嫺也留心看着，拐了幾道彎，沈嫺遠遠看到前頭“探花府邸”的字樣，三間大門，門前兩個大獅子威武不凡。劉成前頭先給謝府報了信，謝家的管事已經迎了出來。上回沈君信上已經說過要來借住的事，謝延豐早讓人把房舍打掃出來，也吩咐了管事們隨時迎接貴。
車馬到大門口停下來，管事的立即迎了上去，沈嫺本以爲要下車了，沈君卻沒動。只見幾個僕從上來，拉着馬車從西角門進府，到了儀門處，沈君這才下車，沈嫺也跟着下來，管事的上前先是見禮，又道：“老爺出門去了，已經派人去尋，請沈大爺與沈姑娘先進府休息。”
管事的早吩咐好機伶小廝，跟沈家的小廝們一起御車上的箱籠。還要把沈君和沈嫺的箱籠分開，京城高門大戶裡，兄妹倆個也不好擠在一處，沈君照例住房旁邊的跨院，沈嫺的行李則要擡到後院去。
“有勞了。”沈君對管事的說着，便帶着沈嫺往後院走，謝延豐目前不在家，謝太太應該在家的。他這個人來了，總得給正主打個照面，尤其是沈嫺還要跟着謝太太住。
沈嫺一直覺得沈家的房舍已經暴發戶氣息十足，至少在大與華麗上這點很強大。沒想到進了謝家，沈嫺頓時覺得沈家太暴發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沈家就屬於那種金子鋪地，謝家則白玉鋪地，完全就不是一個檔次。
往後院走，就不是管事引路，則是管事的媳婦，管家娘子們前頭引路。後頭謝太太已經得了消息，此時正坐等沈家兄妹。
走着主路甬道，一路直走下去就是謝太太的正房。硃紅大門，兩旁抄手遊廊，上頭五間正房。院子大小跟江氏的正院差不多，但感覺卻要氣派許多。
外頭廊子站着兩排穿紅着綠的丫頭，看到沈君領着沈嫺進門，忙進屋傳話。沈嫺留心看着，外頭站着的人雖多，卻不聽一聲咳嗽聲，個個規規矩矩，目不斜視，看來謝太太治家，也是相當有一手。
小丫頭打起簾子，沈嫺跟着進了屋裡，擡頭就看到正中坐着的謝太太，三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保養的極好，身材稍微有點發福。
沈君上前行禮謝太太笑着道：“沈大爺也太氣了，總是這麼多禮數，這就是沈姑娘吧。”
沈嫺微笑上前行禮，溫聲道：“見過謝太太。”
謝太太揮手道：“大爺快請坐。”說着又像沈嫺招招手，沈嫺會意走到謝太太跟前。
沈君笑着在左側椅子上坐下來，謝太太卻是拉起沈嫺的手上下打量着，看了又看，笑着道：“是個漂亮孩子，也有大福氣的。我聽老爺說了，跟衛家三爺定了親，這門親事不錯，當年事情……也不能全怪衛三爺。”
衛二老爺寵妾滅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過是因爲程家沒人，無人給程氏出頭。到後來程氏死的不明不白，誰心中都有本帳。
站在謝太太的立場說，她也是當正室的，孃家倒黴後，就被妾室欺負到頭上，收了管家權，最後又那樣死了，她也希望自己兒子能殺了那賤人。不然生兒子是幹嘛的，看着自己的親孃枉死，連個屁都不放嗎。
說到親事，沈嫺作爲女方不能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低頭嬌羞笑着。沈君也不好對此事發表評論，總覺得怎麼說都不好，只是笑笑，道：“我帶妹妹過來，打擾嫂夫人了。”
“沈大爺再如此說，下次你再來，我就真的不招呼。”謝太太笑着說着，又拉着沈嫺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正說着話，只聽外頭腳步聲響起，小丫頭道：“老爺回來了……”
沈嫺忙站起身來，謝太太也起身相迎，只見謝延豐進屋來。沈嫺不由得打量他，三十幾歲的模樣，長相雖然不如沈君和謝衡，但身爲一個探花郎，長相氣質都絕對配得上，溫和儒雅，卷味十足。
“大哥。”沈君笑着向謝延豐見禮。
謝延豐伸手扶住他，笑着道：“總算是來了。”
“又來打擾大哥了。”沈君說着，又指沈嫺笑着道：“怕大哥不認得了，這是小妹嫺。”
謝延豐看看沈嫺笑着道：“幾年不見，已經是大姑娘了。”
“見過謝大人。”沈嫺行禮說着。
謝延豐回來，話題就更多了，先是安排住處，沈君自然還住前院。沈嫺的住處，謝太太已經收拾好了，就住她正房旁邊的小跨院裡，謝家兩位姑娘都是跟着她住東、西廂房，讓沈嫺住在跨院裡，既離她近，又跟姑娘們不在一處，免得起了不必要衝突。
下人們忙碌着收拾箱籠，謝太太已經在園子裡擺好席面，又把謝家兩位姑娘及六歲小爺都叫了來，廝見認識。飯吃的七七八八，謝延豐還拉着沈君說話，謝太太就道：“沈姑娘路上奔波勞苦，不如我們也散了，好讓沈姑娘去歇着，你們兄弟前頭房說話不是更方便。”
謝延豐笑着道：“是該如何，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沈嫺是有點撐不住，但來者是，這個話她不能說。現在謝太太說了，她更是巴不得，起身給沈君和謝延豐行了禮，便跟着謝太太一起往正房走。
謝太太喚來管家娘子，命其領着沈嫺去跨院，沈嫺再次道謝，這纔跟着管家媳婦走了。從正房角門過去便是小跨院，三間正房，右邊又帶三間廂房，院子雖然不大，但十分清幽。管家媳婦推開房門，裡頭三個小丫頭剛把箱籠放好，吳婆子在旁邊，看到管家媳婦帶着沈嫺過來，忙過來見禮。
管家媳婦笑着又道：“姑娘這趟上京帶了丫頭婆子的，這三個權當給姑娘當粗使的，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她們。”
“勞煩嫂子了。”沈嫺笑着，春分立即把荷包拿出來，沈嫺親自拿給管家媳婦。
這應該感謝周婆子，周婆子說過，高門大戶裡講臉面，直接塞錢什麼的不太好看，賞人一般都用荷包裝住。用荷包裝了，裡頭肯定不能放幾個銅錢，要麼就是小塊金銀，要麼就是小首飾或者金銀錁子之類的。
這趟來的時候，沈嫺讓繡娘準備了幾十個荷包，金銀錁子也特意讓銀店打了，也許做工紋路不如京中的好，但重量是夠的。
管家媳婦接過來，臉色比剛纔更顯得和善了，道：“讓姑娘破費，有什麼事姑娘只管打發丫頭來說。家中吃飯都是各自屋裡吃的，姑娘的三餐也會到點送來，姑娘有什麼想吃的，可以打發人來說一聲，有什麼忌諱，也跟廚房說一聲。”
“麻煩嫂子了，我沒什麼忌口的，都可以。”沈嫺笑着說，來人家家裡做了，如何還能挑三揀四。
又說了幾句，管家媳婦這纔算走了。
沈嫺心裡稍微鬆了口氣，看看分派來的三個小丫頭，倒是不氣道：“準備湯浴，我想好好洗個澡。”路上這幾天一直沒顧上洗，終於可以好好洗一回。
“是。”三個小丫頭聽話去了。
三人走出門，春分和立夏先是長長吁口氣，沈嫺不由得笑了，道：“怎麼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姑娘不覺得，這探花府邸實在是……”春分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好，她本就是貧民丫頭，到沈家侍候幾年，見識過的也不過是一般人家沒有的富貴。進了謝府，該怎麼說好，好像被什麼奇怪的氣場罩住似的，總有一種讓她透不過氣的感覺。
“很好啊。”沈嫺觀評價，確實很好，不止府邸裝修的好，裡頭的人也都好。不管是謝太太，還是管家娘子。就是不太能看得起她的兩位謝姑娘，也表現的無可挑剔。
對謝太太來說，自己丈夫看重的人，她一定會給對方臉面，這也是給自己丈夫臉。放到兩位謝姑娘身上，她們平常交往的對象，不是國公府小姐，就是尚府太太，一個商戶人家的小姐，馬上要嫁給另外一個商戶。即使謝太太說十年前的事不能全怪衛連舟，但終其一生，衛連舟也就是個商戶而己。
就像周婆子在時偶爾表現出來的清高，她曾經是高門大戶裡的引教嬤嬤，給沈家一個商戶當教席那是給沈家面子。平常商戶人家的小姐只能在高門大戶當妾室而己，人家如何看得起她。不在一起吃飯也好，大家都自在些。
吳婆子還想再說其他，沈嫺卻是笑着道：“箱籠都搬亂了，你們快去收拾了，先把我的衣服找出來。”洗完澡她肯定得換洗全身。
“姑娘，你花心思準備了這麼多禮物，不如先送去，再洗澡不遲。”吳婆子旁邊說着，謝家上下對她們都很氣，但氣中卻又帶着幾分疏遠，只是因爲修養好，不會把這份歧視帶出來而己。
沈嫺卻是笑着道：“不急這一會，反正你們還要收拾一番。你們要看清單子，千萬別弄錯了。”這麼多人的禮物，她是記不得的，現在只能憑單子和當初做好的記好。
上回去青陽，沈嫺兩個箱子就夠了，這回上京，沈嫺足足收拾了十個箱子。不光她一個人的，跟着的兩個丫頭一個婆子就收拾出一箱子東西，更不用說她一個小姐了。按沈君說的，貴族之家的千金小姐們，穿着打扮是很低調的，低調之中卻又細節處帶着華麗。
沈嫺沒穿之前也就是平民百姓，穿過來之後見過的也就是平民裝的謝衡，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怎麼樣的，她見都沒見過。假裝大家閨秀什麼的，沈嫺想想還是算了，難度太大，反正沈家也就是個暴發戶，她不用暴發氣十足就好。
箱籠收拾好，沈君還特意挑了一個黃道吉日，此去京城的心情與去青陽那趟大有不同。路上可以慢慢走，晚上找棧投宿，白天趕路，不至於路上太辛苦。沈嫺也終於有心情看看路上風光，到京城之後就要殺怪了，現在先放鬆放鬆，調節心情，然後纔有足夠的精力過關斬將。
行至青陽，到京城的路算是走一半了，青陽又是大港口，沈君也想多休息兩天再上路，也是怕沈嫺太累。沈嫺跟着下了船，還住在上回的棧，箱籠仍然放在牀上，留劉成和幾個小廝照看。沈君早就給漕幫樑實厚寫了信，從淮陽到京城這一條水路，都算是樑實厚的地頭，不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打劫。
從港口到棧並不算遠，沈嫺也沒讓僱轎，只是跟着沈君徒步走着，也順道看看集市風光。沈嫺忍不住贊着道：“果然是省會，又是海口城市。船來船往的，那船真高。”
沈君卻是笑着道：“你沒去過海口，那纔是大珠對外的門戶，到處可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充滿了商機和騙子。”
青陽雖然也是開放型港口，但青陽還屬於內陸，就是商業發達，海運也只是佔了一小部分。海口則不同，名符其事，對外貿易四通發達，海口以及周全城鎮全靠海運生活。沈君第一次去時，都嚇了大跳，名符其實的冒險者天堂。
“真的嗎？我真想早點過去看看。”沈嫺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着，聽沈君的描寫，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沈家的生活已經夠自由了，但似乎還不夠，她希望還能更自由一些。
沈君卻是笑着道：“我還想留你兩年呢，沒想到卻是女大不中留。”
沈嫺聽得只是笑，就是沈君想留，衛連舟的年齡在那裡擺着，這回上京之後，要是沒啥問題，估計就要決定婚期了。
兄妹兩個邊走邊聊，已經到了棧門口，來旺進門與掌櫃的招呼。沈嫺剛跟着沈君進店，擡頭就見一個年輕女子從店裡出來，沈嫺不由得一愣，連沈君都愣住了，眼前的女子二十歲上下，粗衣布服卻難掩姿色，更重要的她的長相與紹晚詞十分相似。
沈嫺更是猛然想起，眼前這位不就是那回上凌虛山上見到的那位嗎？她當時就很疑惑，不過人有相似，再加上轉眼即逝，再加上後來事多也就忘了。現在猛然見到，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
女子愣了一下，後頭掌櫃卻是喊着道：“紹大姐，紹大姐……下個月的貨還要麻煩你了。”
女子回頭對掌櫃笑着道：“一定的，還要謝掌櫃關照生意。”
沈君看到女子容易時就有幾分驚訝，現在掌櫃的又叫介紹大姐，不但長的像，姓氏也相同，要是沒關係，這就太巧了點了吧。不由得道：“娘子也姓紹？”
紹大姐看看沈君和沈嫺，有幾分疑惑地道：“兩位是？”
沈嫺剛想開口，沈君卻是笑着道：“沒什麼，只是看娘子樣貌與我認識的某人相似，乍見有點驚訝。現在細看看，又覺得不像了。”
紹家獲罪被抄家，妻女充爲官奴，眼前這位紹大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但她要是真是紹家人，那她就有可能也是官奴。官奴屬於主人的私人財產，聽掌櫃與紹大姐說話，好像紹大姐自己幹生意，要是官奴籍，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紹晚詞，沈嫺歸還了她賣身契，又把她送到周家去。中間還要辦道手續，要到官府認定一下，以後紹晚詞的主子就是周家人，官府也要登記在案。
官奴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當逃奴，逃奴年年有。官奴雖然要在身上打絡印，但並不是打在臉上。烙印打在身上，衣服蓋着，別人看不到，弄個假戶籍路引，然後冒充良民，這種事是有的。
眼前這位紹大姐，萬一就是逃奴，他與沈嫺多嘴說錯了話，豈不是害了人家。前無冤後無仇的，他何必多嘴，反正紹晚詞都打發走，紹家人與他更無關係。
紹大姐聽得笑笑，也不再說其他，只是出門走了。
掌櫃的認出是沈君，知道是漕幫的貴，親自上前招呼。沈君還住上回的跨院，掌櫃的旁邊奉承時，又笑聲道：“沈公子莫不是也看上紹大姐了？不瞞公子說，漕幫樑大爺對她也是喜歡的緊。”
沈君知道掌櫃的是誤會了，也不解釋，只是笑着道：“這位紹大姐是什麼人？”
“年輕寡婦，男人死便回了孃家，說是投親不遇，便落在青陽了。家裡還有老爹老孃，手裡也有點錢，開了間店鋪，日子倒也過得去。”掌櫃的說着，也虧得這紹大姐性格強勢，又有本事，不然就憑她那樣貌，早被人搶了去。
“噢……”沈君應了一聲，也不再說其他。
跨院收拾好，晚飯端上來，因無旁人在，沈君便囑咐跟着的人道：“只是人有相似而己，不要胡亂猜測，更不要胡亂說話。休息一晚，我們明天就上路。”
沈嫺深知其中利害關係，下人要是亂說話，就是說着無意，聽着有心，年輕寡婦，有財有貌，本來就是衆人覬覦對象，要是身份上再有問題，只怕能被人生吃了。也笑着道：“又不是沒來過青陽，早點趕路也好，京城的風光纔好呢。”
一晚無話，天亮早早起身，早飯過後就要繼續趕路。坐車到港口，沈嫺剛從車上下來，擡頭就見紹大姐在不遠處漁船邊上忙碌着。早上也是漁民和商販最忙碌的時候，昨天掌櫃說紹大姐開個店，雖然想過討生活不易，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辛苦。
沈君也看到了，卻是道：“上船吧。”
“嗯。”沈嫺輕輕應了一聲，被丫頭扶着上了船，各人有各人命，誰也管不了誰。
從青陽到京城，就不止水路了，還有幾天陸路。這一路的感覺，越走越繁華，對比一下淮陽真是鄉下窮地方，路上算着行程時間，一行人中午城的進，沈君早派了劉成過去給謝府報信，他則是帶着沈嫺慢慢的坐車。
沈嫺看着偌大的城門，川流不息的來往行人，以及街邊林立的店面。雖然跟現代立交橋啥的不能比，但在古代如此繁華的大城市，也是十分難得。
“終於到了。”沈君笑着說着，路上是走走停停，但這麼一路走來，要說不辛苦也是假的。與謝延豐也是幾個月不見，雖然有信函，總是不如見面來得好。
沈嫺也可能是興奮勁上來了，此時並不覺得疲累，只是問沈君：“既然要借住謝大人家中，那家中除了謝夫人及膝下子女外，還有什麼人？”
“謝大哥家中人口簡單，他並無妾室，子女也全部都是嫡出。”沈君說着，笑着又道：“房裡倒是有兩個童侍候，你也是見不着的。”要是謝家人口複雜，他怎麼不會帶着沈嫺去。
“呃……”沈嫺不知道怎麼說好，對於後宅女子來說，丈夫結交基友，又讓童侍候，卻不納妾，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君笑着又道：“你也別擔心，謝大嫂是很和善的人，只要你以禮相待，定能和和氣氣。”
“嗯。”沈君應了一聲，也不敢再問。
沈君給車伕指着的路，沈嫺也留心看着，拐了幾道彎，沈嫺遠遠看到前頭“探花府邸”的字樣，三間大門，門前兩個大獅子威武不凡。劉成前頭先給謝府報了信，謝家的管事已經迎了出來。上回沈君信上已經說過要來借住的事，謝延豐早讓人把房舍打掃出來，也吩咐了管事們隨時迎接貴。
車馬到大門口停下來，管事的立即迎了上去，沈嫺本以爲要下車了，沈君卻沒動。只見幾個僕從上來，拉着馬車從西角門進府，到了儀門處，沈君這才下車，沈嫺也跟着下來，管事的上前先是見禮，又道：“老爺出門去了，已經派人去尋，請沈大爺與沈姑娘先進府休息。”
管事的早吩咐好機伶小廝，跟沈家的小廝們一起御車上的箱籠。還要把沈君和沈嫺的箱籠分開，京城高門大戶裡，兄妹倆個也不好擠在一處，沈君照例住房旁邊的跨院，沈嫺的行李則要擡到後院去。
“有勞了。”沈君對管事的說着，便帶着沈嫺往後院走，謝延豐目前不在家，謝太太應該在家的。他這個人來了，總得給正主打個照面，尤其是沈嫺還要跟着謝太太住。
沈嫺一直覺得沈家的房舍已經暴發戶氣息十足，至少在大與華麗上這點很強大。沒想到進了謝家，沈嫺頓時覺得沈家太暴發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沈家就屬於那種金子鋪地，謝家則白玉鋪地，完全就不是一個檔次。
往後院走，就不是管事引路，則是管事的媳婦，管家娘子們前頭引路。後頭謝太太已經得了消息，此時正坐等沈家兄妹。
走着主路甬道，一路直走下去就是謝太太的正房。硃紅大門，兩旁抄手遊廊，上頭五間正房。院子大小跟江氏的正院差不多，但感覺卻要氣派許多。
外頭廊子站着兩排穿紅着綠的丫頭，看到沈君領着沈嫺進門，忙進屋傳話。沈嫺留心看着，外頭站着的人雖多，卻不聽一聲咳嗽聲，個個規規矩矩，目不斜視，看來謝太太治家，也是相當有一手。
小丫頭打起簾子，沈嫺跟着進了屋裡，擡頭就看到正中坐着的謝太太，三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保養的極好，身材稍微有點發福。
沈君上前行禮謝太太笑着道：“沈大爺也太氣了，總是這麼多禮數，這就是沈姑娘吧。”
沈嫺微笑上前行禮，溫聲道：“見過謝太太。”
謝太太揮手道：“大爺快請坐。”說着又像沈嫺招招手，沈嫺會意走到謝太太跟前。
沈君笑着在左側椅子上坐下來，謝太太卻是拉起沈嫺的手上下打量着，看了又看，笑着道：“是個漂亮孩子，也有大福氣的。我聽老爺說了，跟衛家三爺定了親，這門親事不錯，當年事情……也不能全怪衛三爺。”
衛二老爺寵妾滅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過是因爲程家沒人，無人給程氏出頭。到後來程氏死的不明不白，誰心中都有本帳。
站在謝太太的立場說，她也是當正室的，孃家倒黴後，就被妾室欺負到頭上，收了管家權，最後又那樣死了，她也希望自己兒子能殺了那賤人。不然生兒子是幹嘛的，看着自己的親孃枉死，連個屁都不放嗎。
說到親事，沈嫺作爲女方不能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低頭嬌羞笑着。沈君也不好對此事發表評論，總覺得怎麼說都不好，只是笑笑，道：“我帶妹妹過來，打擾嫂夫人了。”
“沈大爺再如此說，下次你再來，我就真的不招呼。”謝太太笑着說着，又拉着沈嫺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正說着話，只聽外頭腳步聲響起，小丫頭道：“老爺回來了……”
沈嫺忙站起身來，謝太太也起身相迎，只見謝延豐進屋來。沈嫺不由得打量他，三十幾歲的模樣，長相雖然不如沈君和謝衡，但身爲一個探花郎，長相氣質都絕對配得上，溫和儒雅，卷味十足。
“大哥。”沈君笑着向謝延豐見禮。
謝延豐伸手扶住他，笑着道：“總算是來了。”
“又來打擾大哥了。”沈君說着，又指沈嫺笑着道：“怕大哥不認得了，這是小妹嫺。”
謝延豐看看沈嫺笑着道：“幾年不見，已經是大姑娘了。”
“見過謝大人。”沈嫺行禮說着。
謝延豐回來，話題就更多了，先是安排住處，沈君自然還住前院。沈嫺的住處，謝太太已經收拾好了，就住她正房旁邊的小跨院裡，謝家兩位姑娘都是跟着她住東、西廂房，讓沈嫺住在跨院裡，既離她近，又跟姑娘們不在一處，免得起了不必要衝突。
下人們忙碌着收拾箱籠，謝太太已經在園子裡擺好席面，又把謝家兩位姑娘及六歲小爺都叫了來，廝見認識。飯吃的七七八八，謝延豐還拉着沈君說話，謝太太就道：“沈姑娘路上奔波勞苦，不如我們也散了，好讓沈姑娘去歇着，你們兄弟前頭房說話不是更方便。”
謝延豐笑着道：“是該如何，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沈嫺是有點撐不住，但來者是，這個話她不能說。現在謝太太說了，她更是巴不得，起身給沈君和謝延豐行了禮，便跟着謝太太一起往正房走。
謝太太喚來管家娘子，命其領着沈嫺去跨院，沈嫺再次道謝，這纔跟着管家媳婦走了。從正房角門過去便是小跨院，三間正房，右邊又帶三間廂房，院子雖然不大，但十分清幽。管家媳婦推開房門，裡頭三個小丫頭剛把箱籠放好，吳婆子在旁邊，看到管家媳婦帶着沈嫺過來，忙過來見禮。
管家媳婦笑着又道：“姑娘這趟上京帶了丫頭婆子的，這三個權當給姑娘當粗使的，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她們。”
“勞煩嫂子了。”沈嫺笑着，春分立即把荷包拿出來，沈嫺親自拿給管家媳婦。
這應該感謝周婆子，周婆子說過，高門大戶裡講臉面，直接塞錢什麼的不太好看，賞人一般都用荷包裝住。用荷包裝了，裡頭肯定不能放幾個銅錢，要麼就是小塊金銀，要麼就是小首飾或者金銀錁子之類的。
這趟來的時候，沈嫺讓繡娘準備了幾十個荷包，金銀錁子也特意讓銀店打了，也許做工紋路不如京中的好，但重量是夠的。
管家媳婦接過來，臉色比剛纔更顯得和善了，道：“讓姑娘破費，有什麼事姑娘只管打發丫頭來說。家中吃飯都是各自屋裡吃的，姑娘的三餐也會到點送來，姑娘有什麼想吃的，可以打發人來說一聲，有什麼忌諱，也跟廚房說一聲。”
“麻煩嫂子了，我沒什麼忌口的，都可以。”沈嫺笑着說，來人家家裡做了，如何還能挑三揀四。
又說了幾句，管家媳婦這纔算走了。
沈嫺心裡稍微鬆了口氣，看看分派來的三個小丫頭，倒是不氣道：“準備湯浴，我想好好洗個澡。”路上這幾天一直沒顧上洗，終於可以好好洗一回。
“是。”三個小丫頭聽話去了。
三人走出門，春分和立夏先是長長吁口氣，沈嫺不由得笑了，道：“怎麼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姑娘不覺得，這探花府邸實在是……”春分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好，她本就是貧民丫頭，到沈家侍候幾年，見識過的也不過是一般人家沒有的富貴。進了謝府，該怎麼說好，好像被什麼奇怪的氣場罩住似的，總有一種讓她透不過氣的感覺。
“很好啊。”沈嫺觀評價，確實很好，不止府邸裝修的好，裡頭的人也都好。不管是謝太太，還是管家娘子。就是不太能看得起她的兩位謝姑娘，也表現的無可挑剔。
對謝太太來說，自己丈夫看重的人，她一定會給對方臉面，這也是給自己丈夫臉。放到兩位謝姑娘身上，她們平常交往的對象，不是國公府小姐，就是尚府太太，一個商戶人家的小姐，馬上要嫁給另外一個商戶。即使謝太太說十年前的事不能全怪衛連舟，但終其一生，衛連舟也就是個商戶而己。
就像周婆子在時偶爾表現出來的清高，她曾經是高門大戶裡的引教嬤嬤，給沈家一個商戶當教席那是給沈家面子。平常商戶人家的小姐只能在高門大戶當妾室而己，人家如何看得起她。不在一起吃飯也好，大家都自在些。
吳婆子還想再說其他，沈嫺卻是笑着道：“箱籠都搬亂了，你們快去收拾了，先把我的衣服找出來。”洗完澡她肯定得換洗全身。
“姑娘，你花心思準備了這麼多禮物，不如先送去，再洗澡不遲。”吳婆子旁邊說着，謝家上下對她們都很氣，但氣中卻又帶着幾分疏遠，只是因爲修養好，不會把這份歧視帶出來而己。
沈嫺卻是笑着道：“不急這一會，反正你們還要收拾一番。你們要看清單子，千萬別弄錯了。”這麼多人的禮物，她是記不得的，現在只能憑單子和當初做好的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