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莫言無比認真地看着寧靜琬,帶着不容忽視的失意和落寞,“靜琬,你知道那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感覺嗎?”
寧靜琬無言以對,準備好的一番說辭竟然不知從何說起,她從小和莫言一起長大,怎會不知莫言和她一樣對感情執着的個性?
寧靜琬有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喟然一笑,“我要走了!”
凌莫言一怔,看着靜琬如初雪般精緻的臉頰,雖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卻愈發明淨純澈,“你不想知道我要告訴你什麼嗎?”
寧靜琬微微一笑,“我想我猜到了!”
凌莫言苦笑,冰雪聰明的靜琬身處漩渦之中,怎麼可能沒有身處洪流之中的人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的敏銳?可是這麼多年,想念她,關心她已經成爲他生命的一一部分,如何能捨得下?
從幼時起,他武功的授業恩師福伯對他武學的天賦讚歎不已,可是他對大小姐的用情至深也讓福伯嘆息不已,大小姐是福伯看着長大的,大小姐對他只有兄妹之誼,知己之交,並無男女之情,除了他本人心知肚明之外,靜琬的外公和福伯也心如明鏡。
可是不管是靜琬的外公還是福伯,都曾經那般殷切地希望這段青梅竹馬能修成正果,他和靜琬能終成眷屬,他們都認爲只有他能給靜琬一生幸福安寧,可是誰也沒想到最後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
凌莫言強抑住心中酸澀,忽然靠近寧靜琬,貼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寧靜琬雖不意外,但是還是有些震驚,莫言得到這樣絕密的消息不知道要費多少心思,尤其是他這種遠離朝政的人,寧靜琬心下悵然,此刻對莫言說謝也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凌莫言深深地凝視着靜琬美麗的明眸,一字一頓道:“靜琬,答應我,不管結果如何,都不要讓自己受傷!”
夕陽西下,在寧靜琬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一身白衣的寧靜琬,如同一支悄然綻放的空谷幽蘭,洗去歲月的鉛華,渲染出奪目的清雅光彩,淡淡韻致似清泉流淌!
凌莫言移不開自己的視線,此刻他也不想移開了,微微嘆息,“靜琬,你可還記得我們在一起夏夜聽蟬鳴,冬晨踏雪行的那段時光?”
寧靜琬再也無法忍住心中痛楚,所有回不去的時光,都是最美好的回憶,忽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他,嗅着他身上自幼年起就無比熟悉的氣息,“莫言,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請你答應我,一定要幸福!”
寧靜琬說完這句話,猛然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快步出了雅間,她擔心再留下來會忍不住痛哭一場!
“靜琬,靜琬!”凌莫言深知靜琬今日這樣異常,只怕後面會有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他呆了半晌之後,匆忙追了出來,卻只看見靜琬孤單遠去的身影!
★★★
靜苑。
寧靜琬正在休息,採依進來稟報道:“王妃娘娘,明尚書之女求見!”
寧靜琬從莫言那裡回來之後就派人將琳琅送回了錦繡山莊,寧靜琬沒有親自去送,她擔心她看到琳琅淚眼婆娑的模樣之時會忍不住感傷,此刻,連感傷都是一種奢侈!
明思凡?寧靜琬微微一怔,江南雁的未婚世子妃,原本是要在定親三個月之後行大婚之禮的,不過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三個月,江南雁絕對回不來,大婚之期只能往後推。
寧靜琬想起那個清麗雅緻高韻淡然的紫衣女子,心下了然,“請明思凡小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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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琬坐在正廳,看着緩緩走進來的紅顏紫裙光彩照人的明思凡。
明思凡見到景王妃竟然這樣單薄,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思凡見過王妃!”
寧靜琬知道每個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都會吃驚,蒼白的異常,淺淺一笑,“不必多禮!”
明思凡低聲道:“謝王妃!”
寧靜琬輕笑道:“你是世子爺未來的世子妃,也就是我的嫂嫂,不必和別人一樣拘謹,直接稱我閨名靜琬就好!”
明思凡一笑,聲音卻誠摯,“思凡不敢逾越!”
寧靜琬臉色雖蒼白,聲音卻不容拒絕,“所有和我熟悉的人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你也知道,我出身商賈之家,本身就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我向來是百無禁忌的!”
明思凡道:“雖說鳳臨商人地位低下,可是思凡從來都沒有覺得商賈之家沒有什麼不好,其實銀兩誰都喜歡,不過有些人喜歡打着高雅的旗號鄙夷商賈之家,私底下卻比誰都貪婪,商人是真性情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需要掩飾,尤其是王妃這樣出色的商人,令思凡心嚮往之!”
寧靜琬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肯定商賈之家的地位,莞爾一笑,“我哥哥真好福氣,得遇嫂嫂這樣的賢妻!”
明思凡驀然紅了臉頰,眼底卻閃過一絲澀然,寧靜琬看在眼底,心裡明白江南雁對明思凡不冷不熱的態度肯定瞞不過蕙質蘭心的明思凡,明思凡一定知道,兩大豪族定下的這門親事,絕非出自世子爺本人的意願。
寧靜琬想起莫言,這世間癡情男女,又說得清楚是誰誤了誰?是流水負了落花,還是落花負了流水?
至少,明思凡是幸運的,江南雁那樣的男子,終究和風君寒不一樣,要不然以江南雁的身價,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可是江南雁自始至終都是孤身一人。
不管明思凡能不能獲得江南雁的摯愛,她很可能一直都是江南雁的唯一,皇室貴胄,名門望族,“唯一”是真正的奢侈品,是永遠不可企及的東西,時至今日,寧靜琬已然徹底明白,心中苦笑,要是早一點明白該有多好!
“其實是世子爺派人捎信給思凡,讓思凡多來陪伴王妃!”明思凡低若蚊嚶的聲音把寧靜琬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寧靜琬徹底明白了,爲什麼從來就沒有來往的明尚書府會突然來景王府探望她,原來是江南雁囑咐的,江南雁真是個絕頂聰明的男子,比誰都清楚她和江心月貌合神離的關係,而且她和明思凡並沒見過幾面,江南雁就知道她和明思凡的關係一定可以超越和江心月的關係,她牴觸江心月,但是不會牴觸明思凡!
明思凡靜靜看着臉色蒼白的寧靜琬,眼底有欽羨之色劃過,世子爺說景王妃其實很可憐,可是她一直都覺得景王妃是最幸福,至少,她未來的夫君是全心全意在關愛着景王妃,在信中都不乏殷殷關切之情!
寧靜琬眼底的清澈變成明思凡看不懂的深邃,微微一笑,輕笑道:“我哥哥也真是的,明府在籌備婚禮,他豈能因這些些許小事去打擾你?”
明思凡輕輕搖頭,“不是的,就算世子爺沒有囑咐,思凡也一直希望可以結識王妃這樣真性情的女子,只是平日王妃高高在上,思凡求之而不得,今日得見,彷彿多年的朋友一般親切!”
寧靜琬只是微笑,握着明思凡的手,“謝謝!”
明思凡看着寧靜琬眼底的悵惘和失落,有些奇怪,景王妃備受景王爺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有她未來的夫君也對景王妃關愛有加,爲何景王妃如此難過?
她突然想起世子爺的那句話,靜琬其實很可憐,再聯想到景王妃的真正孃家,心下有些瞭然,誰不知道景王爺當初娶景王妃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富甲天下的錦繡山莊?
寧靜琬忽然覺得有些累,神情倦怠,明思凡知道王妃累了,微微福身道:“王妃請好好休寢,思凡告退!”
寧靜琬並沒有挽留,只是說了一句,“你不必擔心,我哥哥在軍中很好!”
明思凡一愣,隨即瞭然,景王妃知道她擔心世子爺在軍中的安危,知道她不好意思問起,主動告訴她,明思凡臉頰羞紅,“思凡謝過景王妃!”
寧靜琬忽然道:“等等!”
明思凡轉身,看着眼前景王妃的笑意,似乎集中了天地之間的精華,明淨如玉,“王妃有什麼需要交代思凡的?”
寧靜琬從袖中拿出一個精緻的錦盒,“你大婚在即,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一盒是紅顏十八坊,希望你在成親那日成爲世上最美麗的新嫁娘!”以前是她外公給她留了一盒世間最好的紅顏十八坊,她也曾經天真地以爲外公會一直陪伴着她,永遠不會老去,直到外公徹底離開她,才夢醒了!
外公走後,她想辦法給自己留了一盒,如今看來,有人比她比更需要這盒世上最美的胭脂!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奇怪,有的人才見第一面就覺得似曾相識,有的人相處一輩子也跨越不了那種疏離!
明思凡臉紅如天上彩霞,恭敬接過,“思凡謝過王妃!”
寧靜琬輕輕揮手,神情倦怠:“去籌備婚事吧,不用常常過府來看我!”
明思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是,思凡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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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劉管家恭敬地送來一封信,“王妃娘娘,有人說要把這封信交給您!”
寧靜琬瞥過信上字跡,心下了然,不動聲色接過,“本宮知道了!”
劉管家躬身退下,“老奴告退!”
寧靜琬微微一笑,字如其人,她認識的狂妄的人,除了鳳長歡,就是秦弈風了,可是鳳長歡的書法功底遠遠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這一次,就是不需要在信中放海螺,寧靜琬也知道是誰!
他在信上沒有署名,只有短短一句話,說想見她,寧靜琬一笑,也只有秦弈風這樣狂妄自傲的男子纔會這樣光明正大地送信給她,甚至都懶得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