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妃當然知道現在對王爺發火也無濟於事,只是心裡太苦太痛,總要有一個發泄的出口,而且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江王府多年的清雅曠達名聲可就全毀了!
江王妃慈愛地看着明思凡,“你的心思我懂,不過聽我的話,別等雁兒了!”
明思凡驀然跪在江王妃面前,淚水潸然滑落,語氣卻堅定明澈,“娘,思凡既然嫁入江家,便一生一世都是世子爺的妻子!”
江王妃眼底有晶瑩淚光,“你這傻孩子,沒人知道雁兒還會不會回來,你還年輕,你可知道一生一世有多漫長?”
明思凡脣角牽出一絲勉強笑意,“思凡知道,但是思凡更知道世子爺心中的苦!”連尊貴如天神深不可測的景王爺都對景王妃寵愛有加,可見景王妃是怎樣光芒四射讓人無法抗拒的女子,世子爺愛上這樣明淨如玉的女子又豈會是錯?誰都沒錯,只能怨命運弄人!
江王妃身軀劇烈顫抖,聲音透着艱澀,“這件事…你也知道?”這可是江王府現在最不能爲外人道的秘密!
明思凡輕輕頷首,“我知道,我知道世子爺沒有辦法面對,才選擇離開,我願意等,我會一直在江王府等他!”
“哪怕他一直不回來?”江王妃問得異常艱難。
明思凡眼眸氤氳朦朧,語氣卻決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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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易逝,流光易換,三年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轉眼又臨近中秋佳節,一切都已在悄然中發生變化!
皇上已於去年殯天,舉國哀喪,現在景王爺執掌乾坤,手握天下生殺大權,不知爲何,卻執意不肯正式登基,沒人都參透景王爺的心思。
萬事俱備,連東風都不欠了,爲什麼景王爺既不承襲太子封號,也不正式登基爲帝,到底在等什麼?
一日,鳳傾城照例去景王府書房,卻不見二皇兄頎長孤絕的身影,書房一片空寂,只餘案上墨跡未乾!
鳳傾城凝神看去,輕聲念道:“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容若的詞,鳳傾城反反覆覆地念着那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入木三分,力透紙背,不由得苦笑,當時只道是尋常,誰又能預料到未來?原以爲只是夫妻間的小小摩擦與隔閡,總會有補償挽回的機會,誰知竟是永別?真是一朝一夕間,一念一天堂!
鳳傾城忽然發現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致愛妻寧靜琬!字跡有些模糊,不似以往鐵劃銀鉤,一看就知道是濃醉之時寫下。
愛妻寧靜琬?濃醉之時?二皇兄這樣的人,從來不會喝醉,幾時也會濃醉了?鳳傾城垂下眼眸,唯有一聲輕嘆。
靜琬離開之後,二皇兄身邊再無女人相伴,二皇兄一直在等,等待靜琬回來,日復一日的空無等待並沒有磨滅二皇兄心中的執念,反而愈加期盼!
景王妃寧靜琬,這個名字是二皇兄和靜琬之間永遠的牽絆,若是二皇兄登基爲帝,他的正妻不再是景王妃,而是皇后了,鳳傾城沉沉嘆息,只怕靜琬一日不回來,二皇兄一日都不會登基爲帝!
鳳傾城從來不知道,二皇兄也可以這樣執着,這樣決絕!
回想起三年前去長歡府中的情形,鳳傾城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自從江南雁離京之後,長歡再也不似往日的神采張揚,每日除了公務和軍務,就是在府中練字。
鳳傾城心如明鏡,長歡已徹底意識到他對靜琬的感情,他苦練書法,不過是因爲靜琬的那句挑釁的話,“四殿下的字寫得跟狗扒的一樣,有辱皇家門楣!”
四殿下府,碧樹繁花,幽池飛鳥,可是沒有了意氣風發高傲狂妄的長歡,只在杏花庭處找到了借酒澆愁的長歡。
鳳傾城微微皺眉,一直沒心沒肺的長歡什麼時候也學會酗酒了?
鳳傾城劈手奪了他的酒壺,卻見他醉眼迷離,一聲低喃,在鳳傾城聽來如同驚雷一般,“靜琬,是你嗎?”
鳳傾城眉心擰成一道深川,“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長歡的臉上,怒道:“你在胡說什麼?”
一巴掌讓醉眼朦朧的長歡有了片刻的清醒,不過很快就重新陷入迷離,看着他,目光成癡,“靜琬,你終於肯來看我了,我真是太笨,一直惹你生氣,到了今日我纔想明白,我終於明白爲什麼見到你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之時,我比二哥還要憤慨,爲什麼一見到你,我就想去招惹你?明知道你不會對我有什麼好臉色,原來是我自己一直不願去正視,我喜歡找你吵架的原因,是因爲…是因爲我喜歡你!”
鳳傾城聽得驚心動魄,最害怕的事情終於成了現實,看着長歡黯然傷神的臉,再次高高揚起的巴掌終於無力垂下,嘆息而去!
問世間情是何物?看着二皇兄和長歡,鳳傾城只願此生永不識愛情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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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中秋宮宴,美酒佳釀,絲竹悅耳,仙樂飄飄,一衆舞姬舞出一派絢麗多姿。
景王爺依然是位於上座,尊貴俊美,喜怒不形於色。
這中秋宮宴年復一年,並無任何特別,若說今年有什麼特別,就是四殿下出京公幹,暫時不在京中,另外一件大事就是鮮卑王來鳳臨覲見,帶了鮮卑若離公主,用意昭然若揭,據說若離公主是鮮卑第一美人,見者無不驚爲天人。
鳳傾城看向高坐於上位的二皇兄,墨發金冠,神色如常,不怒自威,令人望之生畏!
酒至半酣,鮮卑王忽站起身,面向景王爺,用生硬的鳳臨話說道:“王爺,小女不才,有一琴曲獻於王爺!”
鳳君寒淡淡笑道:“本王早聽聞公主才情無雙,既然公主願撫琴助興,本王樂意之極!”
鳳傾城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都過去了三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應該淡了,二皇兄也應該嘗試去接受新的女人了。
雖然二皇兄從未放棄過對靜琬的找尋,不過不管是靜琬,還有江南雁,都音訊全無,鳳傾城倒是真希望這異國他鄉的若離公主可以驅散二皇兄心中的沉寂。
鮮卑王笑道:“來人,有請公主!”
一玲瓏曼妙女子款款行至中央,一進入大殿,就引來陣陣訝然之聲,這鮮卑公主不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如同煙花般飄渺絢爛,胸前彆着一直鮮豔欲滴的玫瑰花,果真是一天姿國色的美人,真不愧是鮮卑第一美人!
公主對景王爺盈盈一拜,聲音清脆,如泉水叮咚,“若離見過景王爺!”
鳳傾城淡淡一笑,若離公主還會說鳳臨話,看來也是下足了功夫!
鳳君寒微微頷首,立有內侍送上名琴,若離公主神情優雅高傲,指尖一動,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
一曲畢,四周皆驚豔讚歎,若離公主盈盈一笑,摘下胸前那隻紅豔妖嬈的玫瑰款款送往上座的景王爺。
剛至景王爺身前,若離公主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就直直撲向鳳君寒的懷抱,引起一陣陣驚叫聲!
鳳君寒不動聲色,伸出一隻手,淡淡擋住了若離公主的動作,聲音波瀾不驚,“公主小心!”
若離公主近距離地看着傳說中的景王爺俊美無鑄的臉龐和深不見底的漆黑眸瞳,面對如此尊貴如天神般的男人,柔弱羞怯,我見猶憐,“若離失態,多謝王爺出手!”
鮮卑王見狀大笑道:“小女不才,讓王爺見笑了!”
鳳君寒淡淡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泰然自若,張弛有度!
鮮卑王見景王爺遲遲不表態,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若離來鳳臨覲見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還需要說什麼?
可是景王爺既不表示接受若離,也不表示拒絕若離,一應鮮卑使臣開始竊竊私語。
鳳傾城看向二皇兄,鮮卑雖然俯首稱臣,但是一直紛爭不斷,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平安無事,此次如果二皇兄能娶了這位若離公主,對於安定鮮卑民心自然是有利無弊!
景王爺忽然道:“本王已有王妃,若是公主入了景王府,怕會委屈了公主!”
鮮卑王看了若離公主一眼,若離公主低眉細聲,“若離能伺候王爺,是若離的福分,若離不覺得委屈!”
如此沉魚落雁的美人,如此才華橫溢,能奏出天籟之音,又如此識大體,但凡男子很少有不動心的,可是景王爺依然無動於衷,聲音醇雅,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看來鮮卑王沒有聽懂本王的意思,本王的意思是說府中已有王妃!”
鮮卑王確實不太明白景王爺的意思,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嗎?更何況景王爺這樣的尊貴男子,再多女人都說得過去,再說了,他們之前已經聽說景王爺的王妃失蹤已久,有和沒有有什麼分別?
“小女若離並不介意!”鮮卑王道。
“鮮卑王一番好意,本王心領了,本王不忍若離公主這樣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背井離鄉,跋山涉水來到異國他鄉和親,從此與父母永無相見之日!”
鮮卑王還準備說什麼,景王爺就淡淡道:“最重要的是,本王無意再娶!”
景王爺的一句話讓鮮卑王和若離公主臉色劇變!
一場宮宴,不歡而散。
鳳傾城看着盛怒而去一行人,再看向神色淡然的二皇兄,搖頭嘆息!
心下明白,靜琬在二皇兄心中無人能取代,再沒有女子能入二皇兄的眼眸,歷經歲月洗禮,身邊萬紫千紅,依然內心堅定,不知道誤盡多少紅顏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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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鳳君寒回到寢居,深深地凝視着那塊九曲玲瓏璧,神情溫柔,帶着淡淡寵溺,“今晚是中秋宮宴,爲夫回來晚了,想爲夫了吧?今日對爲夫的表現可還滿意?”
只是,再深情的話語都已無人迴應,只有夜色深涼如水,鳳君寒起身,靜靜地看着窗外月色朦朧,聲音忽然低迷,似悲似痛,“琬兒,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找尋你,所有的人都說你已經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走後,我才突然懂得,失去心愛的你之後,我到底有多寂寞,如果一切可以重來,該有多好!”
你幽立花前的倩影,你月下輕柔的微笑,你璀璨若晨星的明眸,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午夜夢醒,只餘一室空茫!
心動的美好,如桃花般瀲灩溫柔,傾城一直勸我放下,可我如何才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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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過後,景王爺和三殿下微服私訪,深入民間,體察民情。
看過邊塞長風,看過江南煙雨,看過大漠飛鷹,唯有身邊少了相依相伴的一人。
兩月之後,到達一處邊塞小鎮,這幾日異常繁華熱鬧。
鳳傾城淡淡一笑,運氣真好,遇到了這裡一年一度的廟會。
人流如織,夜空放起煙花,璀璨絢爛,一派溫馨和樂。
鳳君寒和鳳傾城緩緩穿行於人潮中,武藝高強的暗衛四下分散,暗中保護景王爺和三殿下!
經過的女子無不震驚於兩位皇子的絕世風采,忍不住私下打聽,這是誰家的公子?
鳳君寒靜靜地看着夜空中綻放的美麗煙花,慢慢笑開,鳳傾城見狀,無聲輕嘆,二皇兄又在想靜琬了,若是此時靜琬還活着該有多好?
靜琬這樣的女子,的確也值得二皇兄爲她頂住所有壓力,許她唯一,可是靜琬已經不再人世上了,二皇兄這樣的執着不再有任何意義!
廟會在繼續,依然熱鬧非凡,鳳君寒慢慢收回目光,和鳳傾城靜默無語地穿插在人羣中!
鳳傾城看着很多人手中都提着花燈,心念一動,頑心突起,不如去放一隻花燈,就當是爲超度靜琬也好。
鳳傾城手輕輕一揚,立即有人上來,鳳傾城對暗衛吩咐一聲,隨即暗衛就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鳳傾城看向夜空,被夜空中的絢麗煙花吸引住,待到收回目光之時,二皇兄頎長挺拔的身影已經遙遙走到前方去了,忽然腳步頓住!
鳳傾城追上去,卻見二皇兄身軀驀然一窒,深幽的眸瞳隱約可見壓抑不住的狂喜。
鳳傾城從未在二皇兄臉上見過這種神色,心下一凝,難道是?不自覺看向前方,人流依舊,沒有任何特別!
“二哥,怎麼了?”鳳傾城低聲道。
鳳君寒漆黑的眸瞳定定地盯着前方,一字一頓道:“我看到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