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人聽見他這麼說,齊齊收了各自臉上的神色,白浪更是直接將目光放在了被沈珂抱在懷裡的彩萱身上,她從那雙空洞虛無的眼裡,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好。”不待彩萱反抗,沈珂已然鬆開了自己的雙臂,輕飄飄轉到一邊,目光略帶調笑望着她,對視一眼,彩萱閉口吞了這個悶虧。
對於自家老闆這時不時的抽風,彩萱也算是司空見慣了,不足爲奇,不足爲奇。
浪蕩子的性格,喜歡時不時搞點小曖昧,這纔是沈珂,纔是衆人眼中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商行二公子。
“既然互相都認識了,沈某便開門見山的說了,此次請諸位來,實在是有一事想求。”
沈珂略微擡手,在身前拱了拱,姿態擺的到是很謙遜。
“公子的事,果真需要去那南蕪之海?”白浪一雙蒼鷹般銳利的眼睛裡,閃爍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錯!”沈珂點頭,“此次府中,要製作一寶物,其中幾分材料,需南海方能尋到。”
“寶貝?江湖人最愛寶貝!”左邊站着的玲瓏掩口嬌笑,“只是不知公子這寶貝,是什麼?不知能否叫小娘子有緣一見?”
水玲瓏,江湖上有名的用毒高手,可沈珂此次請她來的用意,卻並不是用毒,而是與之恰恰相反,他要水玲瓏做彩萱幾人這南海之行的醫者。
說到南海,衆人最膽寒的是什麼? 塞壬,海妖,鮫人。
這三者,其實你可以將它們看成同一種危險。
鮫人是神話傳說中魚尾人身的怪物。
鮫人神秘而美麗,它們生產的鮫綃,入水不溼,它們哭泣的時候,眼淚會化爲珍珠,鮫人生活在大海深處。
有說法稱“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綃紗,泉先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餘金。以爲入水不濡。南海有龍綃宮,泉先織綃之處,綃有白之如霜者”。
鮫人從水出,寓人家,積日賣絹。將去,從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滿盤,以與主人”。
《博物志》:“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南朝梁任昉《述異記》:“鮫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有龍綃宮,泉先織紗之處,綃有白之如霜者。”《述異記》又載:“南海出鮫綃紗,泉室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金,以爲服,入水不濡。”
南海生活的漁人,稱鮫人爲塞壬,塞壬是古希臘神話裡的女妖,它們擁有美麗的歌聲和不老的容顏,塞壬的生命是無止境的,它們在大海里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歲月,它們會引誘出海的漁人,用曼妙的歌聲,將漁船誘惑進入深海,最終觸礁沉沒。
死去的人們,身軀墜入大海,被鮫人分食,化爲海底一縷縷亡魂,同它們一起,償還神罰的罪。
兇殘,野蠻,披着美麗外衣的怪物。
這就是鮫人,就是彩萱幾人,即將面對的東西。
鮫綃,珍貴自然有它珍貴的價值,不無道理。
若尋來了鮫綃,但是材料這一點,皇宮裡的女官們就無法模仿,畢竟這樣珍貴的材料,是不會出現在複試的考場上的。
這場同皇宮裡繡娘們的比試其實很簡單,拿到鮫綃,即便上面用了最普通的針法繪圖,也能叫錦緞莊成功過關。
宮裡的繡娘們,本事通天。
這是同沈家交好的女官口中原話。
歷年來栽倒盲目自信上的商鋪繡娘,可不在少數,就連秀雲閣這樣的大家,也是吃過小瞧人家的虧的,霓裳的九轉針法,九九八十一針,叫人家生生模仿出了六成。
那一年的秀雲閣,輸的可是一敗塗地。
沈珂覺着,換了彩萱的縹緲繡技,結果也是同樣。
他如今想到的辦法,可以說是取巧了。
原本宮中的比試,每年都只有那寥寥無幾的商家能進得了複試入了選,前些年,朝廷內外的布莊都泄了氣,萬般努力,最終都付之一炬。
宮中那些關在深宅大院的女官們,針法繡技,竟同這外界的一等一高手不遑多讓。
碰運氣的,耍小聰明的,都趁早收了心思,真正有些本事的,大都鎩羽而歸,宮裡女官,都是一等一的眼力,想要製作出她們都模仿不來的衣裳,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可就在四年前,一匹黑馬橫空出世,憑藉着出神入化的飛花流繡技和當世罕見的三千水蠶織布,製成的一件流光服,當真同流光般潾潾,五光十色,三千種變化,妙趣橫生,叫宮中見慣了奇珍的衆人也嘖嘖稱奇,竟瞪掉了一干人的眼珠子,一舉奪魁。
這邊是當年橫空出世,大敗四方的布紡,甲獨綢鋪。
他們憑藉的,並不僅僅是繡技,還有特殊的製作材料。
三千水,是很罕見的布料,由水蠶吐織而成,流光溢彩,用三千水製作的衣裳,看起來,就像是將潾潾的盪漾水波穿在了身上,不同的人穿,有不同的感覺,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顏色,實在是妙極。
沈珂也是同樣想法,只是拙劣的模仿,並不能將宮中的女官們收買,她們喜歡的,是新奇,是與衆不同。
所以他想要取來的材料,是其他人根本不敢想的,南海鮫人絲,鮫綃。
“萱兒……”沈珂笑着望向她,彩萱擡頭看他,卻從那雙妖嬈的桃花眼中,看見了罕見的認真。
“成敗在此一舉呀。”
沈珂那深沉的嘆息,就像有魔力般一直縈繞在耳畔,直到彩萱同衆人啓程的那一刻,心中還牢牢記着這句話。
南海。
距離下一次比試,僅僅不到月餘的時間。
彩萱不僅要同衆人一道抵達並且以最快的速度獲取材料,還要在回程的路上,將霓虹羽衣製作完成。
下一次回到錦緞莊的時候,就是她參加第二次比試的時候。
從皇城去往南海,一路要用接近十日。
第一站是西南的寧城,距離建康並不是很遠,從清晨之時出發,走到傍晚時候,基本上就已經到了。
同她一道的,並沒有她的侍婢彩月,沈珂將她留了下來,在彩萱離開的這段時間,協助莊子的陳叟主持莊中大小事務。
叫彩月去,彩萱也是放心的,畢竟那是她選出來的人,先不論人品如何,單單是這莊中的大小事務,除了自己,最熟悉的便是日夜跟着她的月兒了,況且莊子裡還有陳叟坐鎮,她很是安心。
寧城尚且處於天子腳下的管轄範圍,這裡的治安很是不錯,街道上巡邏的侍衛不少,秩序井然,比起建康,相差不多。
天色漸黑時候,彩萱看了看身邊行人逐漸少了不少街道邊的店鋪已經打樣,想着這裡距離下一站還有許多路途,恐怕一時半會兒是趕不到了的,便轉頭對身邊的隨行的紅印道:“今晚便在這城中尋一處店鋪住下吧。”
對面的紅印聽了,柔順的點了點頭,隨即催馬快行幾步,趕上了前邊的兩人,因爲白浪一路一直跟在彩萱身側,寸步不離,所以紅印走的倒也放心,彩萱看紅印對前方兩女低聲說了幾句,一身藍衣的水玲瓏聽了,轉過頭向她點頭示意,隨即三人便一道前行,去尋住處去了。
彩萱回過頭看了白浪一眼,他今日一襲黑衣,寬大的衣袍將他的身子隱沒於黑暗之中,白浪這人,本來平日裡看起來就是有幾分寂寞的,如今再一望,濃重的黑竟將這寂寞逐步加深了,順帶着黃昏夜色的渲染,頗有幾分江湖人的滄桑。
雖然他英俊年輕的面容,是同滄桑這個詞沾不上邊的。
“白少俠,我們今日便在這裡打尖住店了,可好?”
彩萱偏過頭去問他。
白浪眨了眨眼睛,神色一瞬間有些迷茫,但很快恢復過來,轉過頭四下打量了一番,沉聲應道:“可以。”
說了這兩個字,他便又將頭轉了過去,彩萱見狀嘆了口氣。
白浪這個人,即便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她的身邊一整天,彩萱依舊沒有透過他那張年輕的面容看見什麼。
他就像是一張白紙,纖塵不染,卻又不同於阿羅那樣直白的單純。
彩萱心想,若是拿一支筆,想要在這張白紙上畫些什麼,恐怕鮮少有人能做到。
不多時,紅印便獨身策馬返回來了,彩萱迎上去問道:“客棧可是找好了?”
紅印點頭,“就在前方百米處,有公子名下的鋪子。”
“沈東家?”彩萱驚訝,隨即又釋然,沈家的生意遍佈天下,這裡距離人家的本家不過百里,有幾家店鋪在此處,也不稀奇。
可沒想到,紅印聽了卻是一搖頭,否認道:“不是東家,是公子的鋪子。”
竟是沈珂名下的鋪子,而且看紅印表情,這鋪子竟然不是沈言的,而是沈珂一人盤下的不成? 沈珂不僅僅入股了她的錦緞莊,竟然也入股了別的商行,真真奇事,這對於沈珂那個遊手好閒陰晴不定的公子來說,還真是認真了的。
只是她不知,沈珂這個寧城盤下的鋪子,比起她的錦緞莊來說,究竟怎樣?
想到這一點,彩萱心中便按耐不住了,當即一策馬,狂奔向前。
“走,過去看看。”
餘下的紅印同白浪對視一眼,皆有些莫名,望着前面彩萱狂奔而過飛揚的塵土,緊跟着打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