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魔界換了幾次身體,都沒有出現什麼異狀,可偏偏唯獨這一次,那種奇異的渴望在層疊式的蔓延,哪怕以他這樣,經過數年沉寂的靈魂都抑制不住這種衝動。
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重生歸來的目的。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單純善良的可憐太子周宏了。
現在他是紅印,是揹負着兩世執念,一心要得到彩萱的人。
夜色漸漸瀰漫,天黑了下來,紅印望着窗外昏沉的天空,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也已經浸入天地穹廬黑暗的泥沼裡,越陷越深,越來越疲憊。
彩萱本以爲,宮廷的任務下來以後,她就可以專心製衣,而莊子裡的生意,也會跟這幾天的狀況一樣,蒸蒸日上。
可是,一切都被她想的太簡單了。
京城裡出了一件大事。
本來這件事情,跟布莊的生意沒什麼聯繫,可是,偏偏這事因爲傳言愈演愈烈,而在城中造成了極大地恐慌,無論貧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因爲這個原因,都不敢再隨意出府走動,本來熱火的生意,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清下來。
連店鋪中的夥計,都整日閒來無事了。
這件事情,說大也不大,而說小,卻與在這城中住着的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就連彩萱,對此都有些心裡發憷。
城裡死人了。
死了一個年輕男人,被硬生生挖出了心臟,左心房的位置露出一個漆黑的大洞,冒着黑紅的血和腐爛的腥味。
本來,在京城,天子腳下,發生命案已經是不詳,直管的官吏只想着息事寧人趕快處理了了事。可偏偏那屍首出現在了鬧市之中,就像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驚得周圍的衆人四散奔逃,不出半個時辰,這件事情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官府接到消息感到的時候,那屍首周圍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好不容易將百姓都驅趕了,擡走那死狀可怖的屍體,緊接着不到兩個時辰,城西的集市上,又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這次死的,是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同樣被人以殘忍的手法挖去心臟,屍體散發着濃濃的惡臭出現在集市的道路中央。
就在衙門的官吏還在爲清晨的事情不解之際,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一天之內,京城連死四人,皆被挖去心臟,棄屍於市井中央。
事態嚴重,官府的官吏們不得不上報,而皇城的命令還沒下來,丞相府的二公子便出事了。
而那位身嬌肉貴的公子爺兒,死狀同前一天死於鬧市的三人,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寢房中,筆挺的躺在牀上,身上還蓋好了被子,相府的丫鬟一直以爲自家爺是在午睡,直到用晚膳的時候屢叫不醒,大着膽子走進了一看,這才望見,那黑紅的血已經將厚厚的錦被浸溼。
相府公子一死,朝堂驚怒。
丞相乃三朝元老,二公子雖然整日花街柳巷遊手好閒,可終歸是丞相的親骨肉,這樣被人不明不白的以如此殘忍的手段殺死,下瞼時連屍首都湊不全,自然是驚動了皇上。
於是,當即下派刑部官吏前來查證。
提刑官一到,便封鎖了京城四周出入口,凡是進城的車輛,均須經過嚴格盤查,而偏偏其中一人出事的地方,距離錦緞莊很是接近,整日大批的官兵再次來回巡邏搜索,城外的布料運不進來,莊子的生意也受到了極大影響。
而這樣緊張的時候,沈珂偏偏不知去向。
皇家貢品的車堵在城外進不來,宮裡尚衣局給錦緞莊下發的任務完不成,到時候耽誤了宮中的差事,縱使她彩萱有一百顆腦袋,也是不夠皇上砍得。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沈珂不見蹤影。
彩萱急的焦頭爛額,源源不斷的銀子送入宮中上下打點,可收效卻是甚微,眼看可以動用的銀子消耗完了,宮裡布料的車馬,卻還堵在城門外面。
沈珂是遍尋不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彩萱才發現,自己對沈珂的瞭解,簡直侷限在了一個極小的範圍內。
她只知道沈珂是常州商行的二公子,是大商賈沈言的弟弟,居住在城中的沈府,除此之外,對沈珂的其餘信息,她竟然一無所知。
他有什麼朋友,平日裡都喜歡做些什麼,他的武功是跟誰學的,除了商賈之外,他還有什麼身份……
這些最基本的信息,都沒有。
所以現在沈珂不見了,她就只能想一個無頭蒼蠅一樣盲目的亂逛,除了等他自己出現外,根本沒有第二個方法找到他。
認清楚這個事實以後,彩萱的心中,一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席捲。
她開始忍不住猜想,沈珂去了哪裡?他去做什麼?爲什麼不跟自己說?
甚至,最後她想到了,他,還會不會回來?……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彩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沈珂還需要她,即便不是以作爲戀人的身份來看,沈珂也不能夠現在離開她。
他一定會回來的,彩萱這樣堅定的想着,也這樣寬慰自己,他一定是有了急事,纔會匆匆離開,沒有來得及知會自己一聲。
彩萱一邊繼續想辦法把堵在城外的貨物運進來,一邊焦急的等待着沈珂回來幫她。
可是……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沈珂一直沒有回來。
彩萱心有些冷,但她一直執着的等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對他的信心,可她就是相信沈珂不會無緣無故的拋棄她。
就這樣,一直苦苦的撐了十多天,城中的案件到底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但值得慶幸的是,沒有新的案子再次發生了,皇城中的人們,很快走出了那天連環死亡事件的陰影,忘記了死亡帶來的恐懼,街道市紡,又恢復了往日的繁榮。
因爲查不出結果,宮裡派遣下來的提刑官被降罪了,街坊中的士兵被撤走,彩萱終於將堵在城外運送貨物的馬車弄了進來。
隔日在城中請了神婆驅了驅莊子外的黴氣,莊子上下便開始着手製作宮中分下來的衣裳。
彩萱刻意將自己仍在布莊裡忙的昏天黑地,才勉強壓抑住了內心深處劇烈波動的不安和不滿。
值得祝賀的是,紅印的身體,居然在這段時間,逐漸慢慢好轉了。
前幾日他開始嘗試着吃一些流食,沒有再出現嘔吐的症狀,臉色也不再蒼白,慢慢恢復了生氣。
不管紅印這身來得快去的也快的怪病爲什麼突然痊癒,但能看見那個溫柔的男人從新精神百倍的回到莊子裡,她心中是極其高興的。
阿羅也回來了,問她離開的那幾天去了哪兒,她總是含糊其辭,問了幾次無果後,彩萱便不再追問了。
誰都會有不想給別人知道的事 ,阿羅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她不想說,自己便當不知道就是。
不過阿羅對於紅印身體好轉的事情看起來比誰都開心,經過這一次,她幾乎整日黏在紅印身邊不再離開了,紅印到是不甚在意的樣子,生活很快恢復了之前最平穩的狀態。
除了,沈珂沒有回來。
陳叟從不跟她提這件事,彩萱一直等着他問,可是他也一直沒有開口。
彩萱心裡算是鬆了口氣,畢竟,如今這狀況,怎麼看,她都像是被拋棄的那個。
但無論旁人怎麼想,怎麼說,彩萱內心深處都有着一份屬於自己的執拗。
她相信,即便沈珂不在意給錦緞莊投入的那一批銀兩,那些自己和他朝夕相處的日子總是珍貴的,爲了皇宮的貢品名額經歷的那些危險也是真實的,就連現在有時候黑夜裡閉上眼,她都會忍不住想起自己答應沈珂投身他懷抱的那一刻,他臉上帶着的不可置信的微笑。
那時候,沈珂的面容,於她而言,就是三月春風。
皇宮,永安殿。
提刑官獲罪,皇上密詔太子調查此事。
沈珂人在東廠。
六皇子密令,介入此次調查,務必藉助這次機會,精心佈局,暗殺太子。
彩萱還在皇城的時候,沈珂就已經來到了京城的縣衙。
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卷宗,都是之前提刑官調查的結果,自從知道十一皇子也是死於同這場市井兇殺和相府公子相同的原因後,沈珂就有些不祥的預感。
這次的案子,隱約讓他覺得十分的棘手。
“就只有這些信息?”
沈珂將桌案上的卷宗大致瀏覽了一遍,皺起了眉頭。
一旁立着的大小官吏面面相覷,最後,一個距離他最近的官吏顫抖着聲音回了一句,“大人,這已經是迄今爲止,所能蒐集到的最全面的證據了……”
沈珂聞言冷笑一聲,擡手將那竹簡“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點本事,的確該死!” 他這話一出口兩邊候着的官員齊齊變了臉色,互相對視了一眼,大家的神態都說不上輕鬆。
果然,下一刻,那個東廠派來的密探轉過頭露出一個堪稱和煦的笑容,看見這個笑容,周圍的官吏們紛紛心上一緊。
“去把那些入殮了的屍首,統統給我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