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九尾妖狐的本相。
幾乎驚動了這一片湖水裡所有的妖獸，無論道行深淺，都紛紛探出頭來，向着那一片赤紅的海域望去。
紅印身邊周遭的海水都變成火焰一般的紅，是被他身上帶着的狐火映紅的，其實，仔細看的話，能夠清楚的看見，那些寒冷的海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妖火煮的沸騰，咕嘟嘟冒着細小的泡沫，看起來異常滲人。
這麼高的溫度，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東西近他的身的，紅印奔襲的速度太快，沿途一些躲閃不及的小魚小蝦之類，都在飛速的遊動中觸碰到那高溫的海水化爲虛無。
零零落落的淡水生物的屍體，和湖底的珊瑚與沉積的淤泥混雜在一起。
紅印一雙眼睛裡瞳孔倒豎，目光深處盡是不遠處海底巖洞下幾近透明的冰蠶，和那些冰蠶身後的，薄紗一般透亮的——天蠶絲布。
就是它！
紅印咬了咬牙，硬是把自己已經到了極限的速度，生生又提升了一個層次，整個人帶着巨大的妖獸本相，如離弦的劍一般，衝了出去。
他周遭的湖水更加紅了，沸騰的氣泡也變得更大，雖然他的身體是貼着湖底飛速移動的，可那豔麗刺目的紅，卻在不知不覺間蔓延到了湖面的冰層之上。
那原本厚實的堅冰，遠遠望去，在陽光的照射下，有如一塊巨大無比的紅色翡翠，熠熠生輝，絢爛奪目。
隨着紅印在湖底攪得天翻地覆的大動作，那冰面，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細小到幾乎不能察覺的“咔擦”碎裂聲。
整個湖的冰面，隨着那一小塊裂縫的出現，呈蛛網形狀蔓延，很快碎裂至這邊衆人的腳下，但包括沈珂在內的所有人，皆神色不變，不曾察覺，只有白浪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的望向遠方。
那裡的異狀，他們是看不見的。
湖水裡有沉寂的妖獸醒來，咆哮着向那散發着漫天紅光的地方奔馳而去。
紅印在那些大傢伙醒來的一瞬間就明白了，但他的腳步卻絲毫不曾停止，只是一味的朝着目的地趕去。
路上跑出來的，小型的妖獸，或是道行較淺的，見了他紛紛躲避，卻也有那麼一兩個刺頭不知死活的衝上來，紅印眼睛都不眨的伸出利爪將其撕碎，血腥的氣味在他身上蔓延，那一雙本就通紅的眸子此刻更是像熊熊燃燒的火焰，散發着驚人的暴戾光芒，和屬於兇獸橫生的邪氣。
他完美的側臉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於是他繼續朝前趕去。
紅印心裡有些着急，因爲他能感受到，湖裡有厲害的角色甦醒了。
他必須趕在那個道行深淺不明的傢伙到來前，將天蠶絲布取到手！
彩萱回到衆人身邊，一起靜靜盯着那個三人寬的冰口，下邊深色的湖水波瀾不驚，風平浪靜。
紅印並沒有回來的跡象。
人類可以做到，不呼吸，沉入刺骨的湖水中，多久呢？ 若是說自己心裡不擔憂，那是不可能的，也是自欺欺人的謊話，事實上，彩萱此時此刻，心裡甚至可以說是慌張的。
剛纔不應該叫紅印下去的，畢竟她不能再欠他更多了……
咦？不對！
彩萱驚慌的擡頭，愣愣的盯住面前碧藍的湖水，和上面漂浮的堅冰。
自己爲什麼，會覺得欠了他很多呢？爲什麼呢？爲什麼會無緣無故有這樣的想法呢？是因爲，他讓自己看到的，那些虛實不明的幻想嗎？
彩萱此刻只能選擇搖頭，一想到那個人最後潦倒的畫面，她的內心深處，就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針一下下戳着一般，疼的難以自持。
早就聽人說過，今生的緣，是前世欠下的債，緣分到了，便開始還債，緣分盡了，債便還清了……
你願意觸碰他靈魂的時候，緣起，你拋棄他毫不留戀的離去後，緣滅。
她覺得，自己和紅印，許是正應了這段話的。
紅印進了冰洞，封印了冰蠶，拿了天蠶絲布出來，但他知道，事情不會像他想象的那麼順利。
於是他走出洞口的時候，意料之中的，外面無聲無息的站着一個美女。
是的，真的是絕世罕見的美人，像是冰雪雕刻的仙子般清冷，一身白衣緊緊束縛着那曼妙玲瓏的身軀，凹凸有致，禁慾氣息十足。
要是在外面，或者說，要是他還是個活人，他一定會饒有興趣的大量幾眼。
畢竟大周太子宏的一大癖好，就是賞美人。
前世的他，對於一切美的東西，都有着近乎病態的執迷的欣賞。
可現在見到這個外界絕對無緣一見的絕色美人，卻絲毫沒有了欣賞的興致。
因爲，她擋住他回去的路了。
如今的周宏，是重生的，是爲樑紫萱復活而來的地獄惡鬼。
而且這個惡鬼是心懷執念的，是心懷愛的。
“走開！”
紅印冷冷的喝了一聲。
對面站着的人，紋絲不動，一雙眼睛妖嬈如鬼魅，她擡起自己的芊芊玉手，只見是白色的，披散着在湖水中飄揚的髮絲間，也夾雜着一綹綹，不明顯的白。
紅印倒豎的瞳孔朝下移去，一隻粗大的，強有力的蛇尾，隱藏在那美人的衣襬之下。
百年蛇妖，不，快到千年了。
紅印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
她還沒有完全化形，但是卻已經能清楚的變化出人類的面孔。
起碼，有八百年的道行。
而自己，只是一個披着九尾狐狸妖獸空殼的，遊魂。
紅印心裡不禁一陣冷汗，只希望這隻蛇妖看不破他的僞裝，能被九尾妖狐的威壓震懾，主動退縮。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
前面那隻美人蛇還沒有離開，紅印已經清晰的感覺到，不遠處幾公里的地方，自己一直心懷忌憚的那隻妖獸，已經快要趕到了。
察覺到這一點，他不禁有些暴躁了，眯起眼睛，一雙深邃的眼此刻帶着攝人心魂的蠱惑，再次開口，呵斥一聲。
“走開！”
對面的美人蛇潔白的睫毛眨了眨，突然一副要暈眩過去的樣子，搖搖晃晃的抖了抖身體，似乎腳下有些虛浮，當然，前提是不要糾結她一個蛇妖，根本就沒有化形出腳的事情就是了。
紅印緊緊盯着她，那美人蛇身子搖晃了幾下，終究還是站穩了，看到她眼神恢復清明的那一刻，紅印遺憾的咂咂嘴，下一秒，飛速的前行企圖繞過她的身邊離去。
美人蛇還沉浸在紅印使用過的妖狐的魅惑裡，不過那也是很短很短的時間，畢竟紅印的道行還淺，當她發現自己的獵物已經逃之夭夭的時候，大吼一聲，化憤怒爲力量，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
紅印心裡暗歎一聲，只能死命的朝前衝，憑他的力量，並不能和這隻蛇妖抗衡。
只希望，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大傢伙，會在他們開始移動以後放棄追趕。
這隻小美人蛇，他雖然打不過，但兩妖估計也是半斤八兩，若是它追自己去了岸邊，不說沈珂，單單是白浪，一個早已入道劍法圓滿的劍聖，鬆鬆的，分分鐘擺平它。
只是後面的大傢伙，就不好說了，紅印猜測着，這隻美人蛇，頂多，算那傢伙面前的一個玩具。
那種氣息真的叫人心驚。
滔天的邪氣和罪惡，透過這片湖水，清晰的傳達過來。
恐怕只有萬年的上仙，才能將其鎮壓吧。
紅印飛速在湖水中穿梭，巨大的妖獸本相在歸途過程中一點點縮小，最後變成一件火紅的衣裳緊緊裹在他身上。
追吧追吧，紅印想，若是最後大傢伙來了，自己就和這小美人葬身一處了。
前朝的太子，這次死去還有個罕見的美人相伴，也不枉他一世風流盛名了。
起碼，比起之前好太多了不是嗎？
沈珂有些猶豫的望着彩萱愣愣站在湖邊的背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沒有人拒絕過他的邀請，從來沒有過。
他是常州商行的二東家，是一個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男人。
彩萱居然不買他的賬，完全不領情的拒絕了他。
還是在並不知道自己內心想法的情況下。
彩萱很重要，重要的不是她的錦緞莊也不是她的名號，沈珂看中的，單純只是她這個人——她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傀儡，一個可以代替他，走到臺前的傀儡。
家道中落，經商天賦，曲折的經歷和她對於經商的執念與熱愛，叫她擁有充分的，爲之努力的理由。
她決心要將錦緞莊做大，繼承父親的遺願，這樣順暢理所當然的堅持，沒有人會懷疑。
包括哥哥，包括皇城裡的人。
而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是男人，沈珂認爲，自己會有無數種方法說服他甚至操控他，可如今換成彩萱這個女人，那最完美的方法，就只剩下一個了。
彩萱愛他，從她的眼睛裡，他可以感受的到。
許是也存了那麼幾分利用的心思，再加上自己本身對於她的欣賞，他說出了剛纔的話。
他以爲彩萱會答應的，即便會猶豫，會掙扎，但最終會答應的。
她也是商人，那麼聰明，不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利用她，同時也給予她，她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一些東西。
比如，榮華富貴，機會，人脈，財力……
跟着他的好處，是數不勝數的，沈珂真的不明白，彩萱爲什麼，會選擇拒絕自己。
難道，是因爲，紅印嗎？
腦海裡閃過這個想法的時候，沈珂自己都沒發現，他已經悄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