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仙藥,紫萱立刻駕雲趕去了千陽殿。
袖子裡,前次征戰用的捆仙繩還沒有上交,好好的放着,事到如今,她心裡反而安定了,既沒有即將報復的喜悅,也沒有可能落敗的畏懼。
上回去司命那裡看他給周宏寫的命格,下一世投身帝王家爲庶子,前半生顛沛流離,困頓落魄,後半生黃袍加身,威震四海,但她仍舊是不滿意的。
太子宏那樣喜愛自由的高雅賢士,不該再重回帝王家,況且他這一世還腥風血雨,多災多難。
可命格說已經是改到最好了的,人生十世輪迴,入了六道,投生爲人的機會就只有四次,而這四次,必有一次富貴,一次困頓,剩餘兩世,則看前生因果了。
周宏第一世是個秀才,連考四次,終於中了個舉人,得一小官,碌碌一生。
第二世是名商賈,行走關外,爲人雖奸猾,卻樂善好施,積了不少良緣,所以第三世纔能有真龍天子的命格,本應福澤天下,萬世流芳,可惜偏偏捲入了月華帝君的死劫中,反落得個殺父弒親,戰敗而亡的下場。
於是按照規矩,第四世本該是困頓潦倒,餓死街頭的,卻因命格星君不忍,硬是與一投胎的奸人命格對調,又讓他富貴了一次。
紫萱深知捲入月華帝君死劫的除了自己,恐怕命數變化最大的就是太子宏了,可偏偏最後她因禍得福飛昇成仙,而周宏卻依舊淪落凡塵。
她心裡有愧,也想過去求見玉帝把自己的仙籍過給周宏,可偏偏那段時間月華同自己如膠似漆,若是自己成了凡人,按照仙界的規矩,是不能與月華繼續相戀的。
一時爲情便迷了心竅,自私了一把,不了了之了。
現在想來,月華拋棄自己另娶她人,也許就是當初所作所爲的報應。
保住了仙階,不是依舊沒能相守嗎?
她本想等這一世周宏投胎了在天界照應他的,如今看來怕是沒機會了,只求他能安安穩穩,按命格星君寫下的命數,好好過一輩子吧。
很快趕到了凡陽宮,鬧了一天,此刻多半仙君已經離去了,殿中沒有早些來時的人聲鼎沸,但也不會如自己的天機殿那般冷清就是。
穿過飄飄蕩蕩的紅色絲綢,這會兒沒有幾個人,門口守護的仙童也不在了。
紫萱握緊手裡的玉瓶,擡腳走了進去。
這個時辰風沁作爲新人應當是已經送進內宮了,但月華應該還在外殿,直到所有的神仙都走了纔會回去。
紫萱邊走邊想,自己應當如何,才能抓了兩個人,好喂下這一夢三生呢?
思來想去好多個法子,都覺得難以實現,畢竟那兩人隨便一個,仙階和法力都是高於自己的,如果一對一出其不意方有勝算,要同時制住兩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認清了這一點,紫萱心裡有些猶豫了,仇人只能二選一,到底這藥,該餵給誰呢?
月華和風沁兩人,她心裡自然是更恨前者的,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可要是把這藥餵給月華,她又覺得便宜了那男人。
月華傷她至此,區區一瓶一夢三生,當真不解她心頭之恨。
順着長廊走了許久,卻一個人也沒見,紫萱心中疑惑,可報仇心切,也沒有猶豫,徑直走了下去。
到了之前與二人爭吵的地方,透過殿門,看見一人坐在空曠的大殿了,俯身往面前的杯中倒酒。
紫萱走近些,那人擡起頭將酒一飲而盡,一襲紅衣,眉目如畫,正是月華帝君。
心中冷笑一聲,真是冤家路窄,反倒省了尋他的工夫了。紫萱跨步走進殿裡,那喝酒的人聽見動靜轉過頭,黑髮順着肩膀滑落,那雙往日豔麗多情的眸子此刻略顯混沌,眯起眼醉醺醺的望着她。
紫萱左手握緊了瓶子,右手的捆仙繩也遮掩在寬大廣袖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月華卻是揚脣一笑,玉石般清脆的聲音有些沙啞,看着她遙遙晃晃的站起來,柔聲道:“紫萱,你回來了。”
她皺皺眉頭,四下環顧了一番,冷聲問:“怎麼就你一個人?”
月華一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向溫雅的面孔上掀起一絲薄怒,眼睛睜大使勁盯了她半晌,纔開口道:“我把他們都轟走了!”
說完這句話,月華又“咚”的一聲坐下,接着拿起酒壺往杯中注酒,手抖的厲害,於是那酒灑了很多,他把酒壺一扔,仰頭喝了下去,隨後低聲道:“那紫萱忒得可惡,只因與我一世姻緣,便癡纏如此,今日我大婚,還過來吵鬧不休。”
一旁紫萱聽了,眼神立刻冷了下來,也不打斷,只是握緊了手中兩樣東西看着他。寒聲道:“我竟不知,本仙什麼時候來這裡吵鬧不休了?”
月華帝君卻恍若未聞,低下頭尋酒不見,所幸收了手,呆呆的坐着,口中繼續呢喃。
“不對,她沒有鬧,她竟喝了我的喜酒,我不想讓她喝的,可她自己闖了進來。她不是愛我至深嗎?怎麼見我娶親,反倒過來敬酒?”
紫萱聽他在那兒嘰嘰咕咕說着什麼,也聽不清楚,於是從袖中取出了繩子,猶豫要不要趁現在他神志不清,逼他喝了藥去。
就在這時,酒桌上的人猛地擡頭,望着紫萱,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眸光清明,紫萱以爲他這是清醒了,心中一緊,催動口訣,手中的捆仙繩即刻飛出。
月華帝君看着那金色的繩子,右手揮袖一擋,一道藍光閃過,那繩子定在空中不動了。
紫萱抿了抿脣,月華的法力,遠比她想象的高,這能輕易束縛住仙魔的寶器,竟對他無用。
最壞不過魚死網破,紫萱正準備召喚出武器,硬碰硬殺了這負心人,可那廂人看着她,突然搖手將繩子扔到一邊,朝她走來。
一邊走,口中一邊說道:“你既然嫁給我,這位置就是你的,紫萱她給我敬酒又如何,她不喜又如何,只要你在,她想要的就永遠得不到,但這一生,除了我,她誰也不能愛!”
紫萱聽了這話大怒,眼中的火焰一瞬間燒上心間,月華朝她走着,還沒到,便一頭栽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竟是醉倒了,紫萱擡起的手僵了僵,月華剛纔說的,都是醉話,他如此待風沁,心中卻如此看自己!
她爲了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情付出了那麼多,結局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呀!
忍不住笑了兩聲,再擡頭時,她面容已一片平靜。
月華堅信自己離不開他是嗎?那她倒要做做看,他必須明白,這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我樑紫萱不但能離開他,還能讓他身邊的人,都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