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手術做下來,袁藝凡切身體會了什麼叫刀絞之痛。
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鉗子,鑷子都往身子裡捅,把那些血塊從腹部清理乾淨。
整場手術,雖是痛得咬牙痛哭,可是沒辦法暈過去,清晰的聽聞鉗子鑷子的冰冷碰撞聲,聲聲讓人心碎。
她望着天花板上,那明亮的盞盞手術燈,眼角邊上劃過了無聲的淚水。
心裡,仇恨滋生:
楠天,如果你能及時送我來醫院。
如果到醫院不用排隊,不用等候。
如果有你在身邊。
我們的孩子,一定還在。
一定還在。
可現在,她的孩子徹底沒了。
手術中。
疼得死去活來時。
醫生好像是失誤了。
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也沒聽清。
反正是喊來了陳媽簽字。
最後,她是真的痛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病房裡。
在一陣奶聲奶聲的嬰兒哭泣聲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似乎連側頭的力氣都沒有。
她只是看見旁邊的那牀產婦,有老公、公公、婆婆、爸爸、媽媽還有姐妹陪着。
其中一箇中年婦女,不知道是婆婆還是媽,抱着哭啼的孩子在哄着。
一家人和和美美,圍着這產婦和孩子轉着,可歡慶了。
陳媽還算是有點良心,陪着她到現在。
看見她醒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少奶奶,醫生說你的子-宮臂比較薄。颳了這一胎,你以後都不能再懷孕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
“手術醫藥費,一共一千三百多塊。回去後,你記得還我。”陳媽估計着,楚夫人是肯定不會給她報銷的。
“……”
“還有,這張病牀只押了一天的押金,今天晚上人你就得走。”
“……”
“我要回去給夫人和楚少做晚飯了。你要不要給你爸媽打電話?”
“……”
陳媽說了好幾句。
她一句都不應聲。
只是目光呆滯的望着牀頭,那瓶吊在牀頭架上的藥水。
看點滴,一點,一滴的落下來。
這麼冷的冬天,冰冷的葡萄糖就這麼輸進她的手背的血管裡。
而旁邊的那牀產婦,雖也輸着液,可人家蓋了厚厚的兩牀被子,輸着液的那隻手,還暖着一隻粉紅色的暖水袋。
袁藝凡心如死灰。
陳媽又問,“少奶奶,你究竟給不給你爸媽打電話?你要是不打,我就走了。等會兒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可能陳媽看她也可憐。
丟了兩百塊錢在她的牀邊。
誰知道這個時候,袁藝凡垂下的雙眼用力一瞪。
本是疲憊無力的眼神突然露着一絲兇光,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樣,狠狠的,狠狠的瞪着陳媽。
直叫陳媽心裡一陣發麻,“少奶奶,你瞪我幹嘛。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是楚少的,楚家肯定不會管你的。”
陳媽不提還好,這一提袁藝凡似乎對所有的人都充滿了恨。
楚楠天。
楚韻。
喬小安。
雲墨。
所有的人,她都是恨的。
沒有喬小安,楚楠天就不會對她這麼冷。
沒有云墨,她的事情就不會被揭發。
還有楚韻,一直以來就看不起她,對她百般折磨。
而楚楠天……
楚楠天……
這個名字突然讓她更加的恨。
他從頭到尾都不愛她。
得不到的,那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袁藝凡的心裡滋生。
滋生。
陳媽不敢再看袁藝凡的眼睛。
怯生生說,“少奶奶,兩百塊錢的打車費,加手術醫藥費一共一千五百多塊,你還我一千五就好了。我也是工薪階層,在楚家當保姆也不容易。”
“……”袁藝凡緊緊的抓住被褥一角。
“這是欠條,你幫我籤個字吧。”陳媽已經寫好一張欠條,正要遞過袁藝凡時,看見她眼裡兇光畢露,突然又縮回手,“那,那就不簽了吧,但你一定要記得還我,我兒子考大學還要用錢呢。”
陳媽走後。
袁藝凡又問了醫生。
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再懷孕。
醫生給的答案還是一樣。
說她子-宮壁太薄了,颳了這一胎以後都不能再懷孕了。
“什麼叫太薄了,我這才第一胎。”
這語聲,虛弱中透着怒意。
“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你說你這才第一胎同,誰相信?”
“……”袁藝凡腦海裡隱約想起痛暈過去前,醫生說過手術失誤的話。
“不知道以前打了多少次胎,還裝什麼純潔。”
“我明明就是第一胎,爲什麼只流了一次產,就不能再懷孕了?你們必須賠我。”
“有力氣跟我們吵,不如好好休息。”醫生也懶得理她,這種醫療事故也見多了,能推脫責任的,當然會使命的推脫,所以轉身準備領着小護士離開。
誰知道袁藝凡竟然光着腳丫從病牀上走下來,拽着這名婦產醫生的工作牌不放。
“瘋了吧,放手。”
“爲什麼就不能再懷孕了,你們賠我,賠我……”
“放手,叫保安,保安……”
袁藝凡像是瘋了一樣,緊拽着這名婦產醫生的工作牌不放。
因爲它掛在對方的脖子上,所以一直沒有搶到手。
可她看清對方的名字。
看得清清楚楚,也記得清清楚楚。
“付醫生,婦產科婦主任。”
“……”
“付明莉是嗎?”
“……”
“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她也算是識相,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任何人幫她撐腰,所以鬆開了這付副主任的工作牌。
又退到了病牀前。
隔壁牀的產婦和家屬一直看着她,覺得她怪可憐的。
剛纔從牀上掙扎着下牀時,手上的針管都鬆了,這會兒一滴,一滴的滴着血呢。
隔壁牀的家屬也是看不過去,這才說了一聲,“你們還站着幹什麼,病人都流血了,還不快止血?”
醫院畢竟是醫治病人的地方,袁藝凡再潑婦,可這付副主任還是吩咐護士給她包紮,又換了另外一隻手繼續輸液。
她也不哭,不鬧了。
只是記下了這名醫生的名字。
記下了今天在醫院受的屈辱。
也記下了害她走到今天這般地步的人。
所有的人。
她望着白晃晃的被褥牀罩,恍惚而又虛弱的目光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絲腥紅的怒意。
像是一隻被困的猛獸,沒有辦法還擊,卻狠狠的、狠狠的仇恨着眼前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