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栓倒黴了。
他想欺負帶娣,哪知道還沒有跨進女孩子屋子半步,他就得到了報應。
當初,王海亮在修建學校的時候,這座鐵門是特意焊接的。
門高三米三,寬一丈二,鐵柵欄門上面的尖尖,爲的是防盜,也是爲了防止大梁山的野狼襲擊學校。
因爲海亮要保證學校裡的孩子跟老師的安全,所以在每一根鋼筋的頂斷,全部焊接了纓槍那樣的利刃。
那些利刃沒有經過特意的打磨,但仍然鋒利無比。一旦有人爬過鐵門,可以讓男孩變成女孩,也可以讓女孩變成女人。
按說,張大栓是不該中招的,因爲他有功夫。
可黑虎猛烈一吼,好比獅子那樣奮力一撲,把張大栓嚇得屙醬尿醋,屁滾尿流。
腳下一滑,剛好坐在一根利刃上。
那根利刃不偏不倚,刺中的是他的屁股。
就這樣,張大栓變成了二郎神君,只不過二郎神君的第三隻眼長在額頭上,而他的第三隻眼卻開在了屁股上。
把張大栓給痛得,渾身打了個冷戰,立刻,血水順着褲子滴滴答答向下淌。
一聲慘叫過後,黑虎的身影也到了。
獵狗的撲擊速度很迅猛,勇猛無比,憤然一躍,一下子跳起來四米多高。
張大栓還沒有明白咋回事,就被黑虎龐大的身軀從鐵門上給撞了下去。
撲通一聲,張大栓甩在了門外的水泥地上,又差點磕掉門牙。
張大栓打着滾嚎叫起來,爹啊娘啊地叫。
他想爬起來,可剛爬起來就再次跌倒,因爲剛纔坐在利刃上的時候,那利刃刺進他的屁股裡足足兩寸多深。
好在屁股上的肉夠厚,而且位置不是那麼準確,要不然他的鳥巢就被鋼筋刺破了。
就這也痛的不輕,爬起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跑,因爲受傷,啥事兒也幹不成了。
萬一被帶娣姑娘發現,將這件事告訴王海亮,海亮一定會找他拼命,到時候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帶娣姑娘正在屋子裡備課,她聽到了院子裡的狗叫聲,也聽到了男人的慘叫聲。
女孩趕緊推開門查看。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外面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這個時候的張大栓,早跑的沒影兒了。
鐵門上,水泥地上,紅呼呼的都是血。
帶娣嚇一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她以爲,一定是有野獸半夜闖進了學校。要嘛是黃鼠狼,要嘛就是野狼。
是黑虎隔着鐵門跟野獸搏鬥,將野獸咬傷了,所以外面纔有血跡。
帶娣將小腦袋從鐵柵欄門的縫隙裡伸出來,左右瞅了瞅,啥也沒瞅到。
獵狗黑虎搖着尾巴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女主人的手。
帶娣伸手在黑虎的腦袋上摸了摸,算是獎賞,讚道:“黑虎,好樣的,如果有野獸衝進學校裡來,就這樣咬它!!”
得到女主人的讚賞,黑虎搖着尾巴,屁顛屁顛美得不行。
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帶娣這才伸個懶腰,繼續回到屋子裡備課,11點準時睡覺。
張大栓受傷了,而且很嚴重,屁股上的傷口汩汩向外冒血。
一路走一路滴答,地上被砸出一個個紅紅的小坑。
他一個勁地安慰自己:意外,意外而已。這件事跟帶娣是不是掃把星沒關係。
這時候他才明白,王海亮家的兩條狗絕不簡單,上次在大白梨家,小花就將他咬的抱頭鼠竄,找不到南北。
這條獵狗黑虎,比小花還要勇猛十倍,一百倍。
它可是村子裡的狗王,也是大梁山的獒王。
黑虎得到主人王海亮的命令,保護帶娣姑娘的安慰,幾年來從不敢懈怠。
正是因爲有了黑虎的存在,所有對帶娣心存幻想的無賴纔會退避三舍。
大梁山的狼也對學校退避三舍。
新學校蓋起來五六年,從沒有發生過一次孩子被野狼襲擊的事件,也沒有一個人膽敢跳過學校的圍牆。
張大栓坐牢的時間太長,根本不瞭解情況,吃了啞巴虧。
他一瘸一拐,一步一挪,呲牙咧嘴,渾身抽搐着。
屁股上被刺傷的地方,足足深兩寸,寬二指,跟黃河決堤那樣,幾乎將他全身的鮮血流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挨回家的,走進村子的時候,血已經不流了。
他心慌意亂,心跳不止,也精疲力竭。只是拍了一下門,就跌倒在了地上。
他的女人大栓嬸聽到門響,知道男人回來了,趕緊披上衣服過來拉門栓。
門剛剛打開,張大栓的身影就撲在了他的懷裡。
張大栓只說了一句話:“他娘……拿藥。”眼睛一閉,華麗麗滴暈死了過去。
大栓嬸擡手一抹,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把她嚇個半死。
女人一聲尖叫:“啊!他爹,大栓,你咋了?你咋了啊……”
大栓嬸也不知道是怎麼把男人拖進屋子裡的。
她將男人拉上了土炕,褪下他的褲子一看,這下好,張大栓差點變成女人。
他屁股上的傷口能填下一根手指頭,而且是最粗的大拇指。
傷口的肌肉都翻卷了,血液凝固以後,結成了塊,褲子跟皮膚被血塊凝固在一起,撕都撕不開。
大栓嬸不知道男人爲啥會搞成這樣?看樣子是被人用刀子爆了花兒。
他一邊幫着男人收拾,一邊說:“他爹,這是誰,是誰打得?姑奶奶跟她拼了!”
大栓嬸要爲男人討回公道,但張大栓卻一下扯住了女人的衣服,哀求道:“別,別聲張……”
張大栓當然不敢聲張,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是欺負帶娣未遂,搞成這樣的,還不笑話死?
其實,真的把帶娣欺負了,他反而不怕。
大梁山就這樣,誰家的女人被欺負,一般都不會聲張。
因爲擔心出醜啊,要顧忌名節。
特別是未婚的女人,一旦被男人欺負,更是要藏着掖着,不能讓外人知道,要不然姑娘都嫁不出去。
千百年的封建思想,依然在她們的心裡根深蒂固,山裡人把女人的名節看的比生命更加重要。
當然,這也加大了那些無賴,偷雞摸狗之輩的膽子,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女人顧忌名節,男人同樣顧忌名節。
所以,這種事真的發生,男人跟女人都是閉口不談。
大栓嬸是什麼人物?她是過來人,一耳朵就聽出這裡面有貓膩。
不用問,是自家男人出去偷吃,被人給打了。
她怒道:“張大栓,虧俺等了你這麼多年,放着咱家的白麪饃不吃,非要去啃人家的窩窩頭,你還害不害臊,俺都替你丟人!”
女人一下子哭了,不再搭理他,給他調了個冷屁股。
張大栓說:“他娘,我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咱兒子二狗啊,我是幫着二狗出氣。”
“啊?你去……偷王海亮的女人了?你個死鬼!”
張大栓說:“不是玉珠,是……帶娣。”
“蒼天……”大栓嬸又嚇一跳:“帶娣你也敢偷?張大栓,你膽子不小啊,不想活了!帶娣可是掃把星,誰碰誰死,誰娶誰死……”
這下大栓嬸終於明白了,感情自家男人招惹了那個掃把星。
怪不得落個如此下場,真是自作自受。
她奔不想管他,可看到張大栓在炕上痛的直哼哼,喊爹叫娘,她的心裡又過意不去。
只好說:“那你等着,我去王慶祥的醫館,幫你拿點創傷藥。”
女人剛要起身,張大栓又拉住了她,說:“去不得。”
“爲啥啊?”
張大栓說:“這件事,不能讓王慶祥知道,王慶祥知道了,王海亮必然也會知道。我欺負他妹子,王海亮一定會打爆我的腦殼。”
大栓嬸想想有理,於是就沒去。
治療張大栓的傷口,大栓嬸有自己的辦法。
她趕緊撲向了家裡的祖宗牌位,家裡的祖宗牌位是常年供奉的。
在牌位的面前,有幾柱大香,那些香灰可以用來療傷。
香灰療傷,是山民的土辦法,從前村子裡的人,有個滑傷刀傷什麼的,都是用香灰包裹,三五天以後就沒事了。
香灰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傷口恢復以後,會留下疤瘌。
張大栓的傷在屁股上,平時穿在衣服裡面,反正外人看不到。
於是,大栓嬸捏了一把香灰,將香灰按在了男人的傷口上,然後扯出棉花,幫着男人包紮了一下。
就這樣,一個簡易的手術就算是成功了。
張大栓痛的呲牙咧嘴,徹夜地嚎叫,那嚎叫聲在大梁山的夜空中飄蕩,傳出去老遠。
他不能下炕了,在土炕上整整躺了半個月,傷口結痂以後,才能一步一挪行走。
很快,到了五月割麥的日子,張大栓因爲不能幹活,地裡的麥子差點爛在地裡頭。
最後,還是王海亮找人幫他收割了,脫粒以後,將麥籽幫他扛回了家,倒進了糧倉。
1989年的五月,大梁山嚐到了大路修通以後的第一個甜頭。
那就是,人們脫離了五月開鐮人工收割小麥的勞苦。
千百年來,五月人工收割,先將麥子放倒,然後捆打成個子,用排子車,牛車,跟驢車將麥個子拉回打麥場,然後套上牲口,揚場放磙的日子將一去不再復返。
因爲在小麥黃尖,麥穗還沒有乾透的時候,海亮就出了一次山。
這次,王海亮從山外領來了兩臺聯合收割機。
聯合收割機走進村子,將大山裡的數千畝麥地,幾天的時間就收割光了。莊稼地只剩下了低矮的麥茬。
人們不用下地,只需要將車開到田間地頭,等着裝麥籽就可以了。
從前,五月收割,一直到小麥收倉入庫,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時間。
現在,只要一晌午的時間,一年的收入就到家了。
聯合收割機不但省時省力,而且收割得很乾淨,麥穗子也不用撿拾。
這時候人們才知道,從大路修通的這天起,大梁山已經開始了新的飛躍。
王海亮首先將村子裡的困難戶,勞保戶還有五保戶家的莊家收割乾淨,最後才收割自家的。
他開着農用車,將張大栓家的糧食揹回家,倒進糧倉裡以後,張大栓卻一點也不領情。
在他看來,王海亮這是故作熱情,跟他坐牢十年的苦楚比起來,王海亮付出的這點熱情跟辛苦,毛都算不上。
這是王海亮欠他的,理應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