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說:“小李,老孃不是在跟你商量事兒,是在命令你。明天中午,別管你使用啥辦法,一定要讓海亮的申請通過,順利拿到授權書。聽到沒有?……你知道的,把俺惹急了,沒你的好果子吃,老孃可以毀了你的前途!”
李秘書又苦笑了,說:“三嫂,你不必這麼折騰,我一定會讓海亮的計劃書通過的。他沒有團隊,我可以幫他找,他的計劃書,我也可以找人幫他寫。
他是我兄弟,我一定會幫他,我不想幫他,你威脅我也沒用。”
“這麼說……你早就答應幫着海亮了?”
李秘書說:“當然,我說了,他是我兄弟,大梁山當然要讓大梁山人自己開發了,你也沒必要給我演這一齣戲啊?你看看咱倆都幹了些啥?你怎麼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和感情,當做生意上的籌碼?太不值得了。”
李秘書一番話說出,三嫂竟然笑了,說:“死相,你早說嘛。嚇人家一跳,浪費俺的感情,折磨俺的表情。這麼說,你對俺是……真心的?”
李秘書說:“當然,三妹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雖然咱倆第一次正式見面,可一眼就看出你是個淳樸的女人,是個有良心,敢擔當的女人,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你跟我好吧,我要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短短的一段話,三嫂的身子震了一下,手裡的雞毛撣子掉了地上。
“李哥,這麼說你真的想娶俺,給俺一個家?”
“是啊,是我求你,給我一個家,我孤單太久了,對你這樣的女人也渴盼太久了。”
“李哥……。”
“三妹……。”
兩個人情不自禁,又緊緊抱在了一起。
這一次擁抱跟剛纔不一樣了,如果說剛纔還有幾分利用,幾分猜忌,那麼現在完全是投入,完全是感情的潮起。
這一次,他們真的分不開了。
也就是從今天起,三嫂找到了她的第二春,李秘書也老樹開花,就那樣娶了三嫂。
他們成爲了天造地設的一對。
臘月二十八這天,王海亮又來找李秘書,這一次他把計劃書恭恭敬敬提給了他,把跟專業團隊簽約的合同也恭恭敬敬遞給了他。
李秘書瞅了瞅,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幫他蓋上了公章。
而且李秘書還跟其他的兩位領導打了電話,同樣給海亮蓋了章。
所有的章全部蓋齊,海亮正式請李秘書吃了一頓飯。
李秘書說:“海亮,這下滿意了?”
海亮說:“滿意了。”
李秘書道:“我不是針對你,我的意思,你的材料在我這兒通不過,誰那兒也別想通過。只要條件合適,我一定會照顧自己的兄弟。大梁山只有大梁山人才有優先的開發權利,別人不可能。”
海亮說:“李哥,十年了,你還是當初那樣,一點沒變,一樣的公正,一樣的無私,一樣的執着。你還是我王海亮的兄弟。”
李秘書說:“我還是我,我永遠是大梁山人的一份子。”
“好,咱們幹!”
兩隻酒杯碰到了一起。
海亮知道李秘書的媳婦不在了,一個人過年太孤獨,按照他的意思,開摩托帶李哥一起到大梁山過年,兄弟兩個好好醉幾場。
但是李秘書卻斷然拒絕了,說:“今年過年我有去處了,不是一個人過。我跟三妹在一塊兒。”
李秘書打了個響指,王三嫂從另一個包間裡出來,一下子扎進了李秘書的懷裡。
看着他們兩個親密的樣子,王海亮驚訝了,結結巴巴道:“你們……啥時候……搞在一起的?”
李秘書說:“還不是因爲你?爲了幫你拿到授權書,三嫂主動來勾搭我,她一勾搭,我就上鉤了,我們倆決定明年結婚,到時候你一定要過來喝喜酒。”
王海亮感嘆一聲說::“行,三嫂,你咋這麼傻啊?那好,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早生貴子,鴛鴦戲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眼看着天色不早,海亮就告辭了。
他回到住處,跟素芬簡單交代幾句,然後開摩托走了。直奔回家的路。
1995年的年味越來越濃,大街上早已披紅掛綵,燈紅酒綠,很多店鋪跟家屬樓的門口掛起了大紅的燈籠。
也有的人家迫不及待貼上了大紅的對聯。
又是一個新年好,現在趕回家,正好趕上過年。
摩托車開在山道上,海亮的心是釋然的。
四十多天的努力沒有白費,終於拿到了授權書。素芬幫了他的忙,李秘書幫了他的忙,三嫂也幫了他的忙。
有了授權書,有了專業的團隊,過完正月十五,就可以動手開挖了。
只要挖出鐵礦石,大梁山就等於再次紮上了一隻騰飛的翅膀,將會飛的更高,更遠。
當初,海亮離開的時候是深冬,漫山遍野落滿了大雪,大梁山一年一度被染白,山上的工人也沒有放假。
幾天前,張建國打電話過來告訴訴他,所有的工人全部回家過年了,這一年,山裡的雪比前幾年更大。
摩托車壓在積雪上,咯吱咯吱響。大雪沒有影響到海亮回家的進程。膝蓋深的雪,早已被來來往往的車轍軋成了冰凌,跟路面緊緊黏在一起。
這樣的路走起來要非常小心,要不然會衝進山溝裡。
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斷崖,掉下去就沒命了。所以海亮的摩托車,是緊靠在山壁的一側行駛。
遠遠的,終於看到了煤窯廠,看到了學校,看到了工廠,轉過村南的土窯上的山神廟,村裡的小石橋也看到了。
小石橋旁邊的老槐樹下,一個頭戴圍巾,身穿花襖的女人在等着他回來。那身影海亮十分熟悉,她就是自己的媳婦玉珠。
每次海亮出門,趕回家的時候,玉珠必然會站在村口的小石橋上等着他。
這種習慣一直保持了十年,玉珠的旁邊是閨女靈靈,靈靈也從城裡放假回家了過年了。
再旁邊是天昊,王海亮的乾兒子。天昊看到父親,同樣招起了手:“爹……!”
王海亮停下摩托,一下子撲過來,將一對兒女,包括媳婦,全部攬在了懷裡……。
隨着新年鞭炮聲的響起,94年就那麼結束了,95年終於邁過門檻。
從這一年起,人們覺得過年沒意思了,越來越沒有滋味。
因爲現在日子好過了,不缺吃不缺喝,也不缺錢花。過年跟平時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同。
餐桌上到處是雞鴨魚肉,孩子們的兜裡也有花不完的零用錢。
他們不用再盼着過年,盼着穿新衣服,盼着吃餃子,盼着長輩們給的壓歲錢買鞭炮,然後將鞭炮拆開,一個一個點。
電視也普及到了千家萬戶,人們可以一邊吃年夜飯,一邊看電視聯歡晚會。
家家戶戶都在笑聲中過年,其樂融融。
這一年,在大梁山最不幸的是張大栓的家。張大栓這個年沒有過好。
從前,四妮在的時候,這個年還好過,因爲有四妮照顧他。
每年的三十除夕夜,四妮煮出來第一碗餃子,必然是先撈出來,放進竹籃,下到紅薯窖,給公爹嚐嚐鮮。
張大栓也總是第一個嚐到過年的餃子。
第二天起五更,一碗餃子撈出來,四妮也是第一碗撈出來,送進紅薯窖。
張大栓從來不爲吃食擔心。
可四妮走了以後,張大栓就倒黴了。他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一個人做。
他白天不敢出來,擔心村裡人看到,所以就餓着。
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從紅薯窖爬出來,撲進廚房弄點吃的。
他小心翼翼,不敢大聲,擔心鍋碗瓢盆碰撞,驚醒女人大栓嬸。
他不會做飯,都是窮將就,疙瘩湯,剩飯剩菜,有啥吃啥,啥也沒有,最慘的時候,他煮玉米粒,煮麥粒吃。
吃完以後抹抹嘴,再返回紅薯窖。
過年的這幾天,大栓嬸非常歡暢,整夜整夜不睡覺,不是蒸包子就是剁餡子,竄肉。要嘛就是給孫女做衣服。
她不睡,張大栓在紅薯窖也不敢上來。雞肉,魚肉,豬肉還有韭菜餡、大蔥餡的香氣穿過紅薯窖的入口飄進來,張大栓就饞的口水直流。
他心裡一個勁地罵:敗家娘們,這是竄了多少肉啊?買了幾隻雞?買了多少條魚?
日子不過了,這麼浪費?以爲你家開金山啊?
儘管現在日子寬裕了,家裡很富裕,可張大栓不想這麼浪費。
他知道,這些肉都是大栓嬸竄給孫女靈靈吃的。大栓嬸擔心孩子受屈,在學校吃不飽,所以回家以後,就給孩子惡補營養,孫女正長個呢。
張大栓對家裡的情況現在一無所知,四妮不在沒人告訴他。
聽說兒子的傢俱廠又擴建了,存款也增加了,現在四妮的手裡有活動資金八百萬?一千萬?還是一千二百萬?
張大栓不敢想象。
十三年前,他在城裡開啓了第一個傢俱廠,那時候擁有五十萬家產,整個城市的人都是羨慕不已。山裡人更是羨慕不已。
要知道,那時候萬元戶是很少很少的,十萬元戶更是鳳毛麟角。他簡直就是大梁山的土財主。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看着眼熱?
如果不是二狗長得醜,說不定早就成親了,孫子都抱一窩了。
現在,萬元戶已經不算個啥了?誰家沒有三萬兩萬的存款?大梁山今非昔比。
張大栓啥也不想,就是想四妮,他甚至對兒子的死活都不再關心,反而對兒媳婦想的不行。
當然,這是一種不摻和雜念的思念,就像一個孤苦的老人,想念唯一的閨女。
四妮真是比閨女還親,有四妮在,就不用擔心捱餓。
張大栓已經餓兩天了,兩天水米沒沾牙,肚子咕咕叫。身上的衣服也又髒又破。
咋辦?咋辦?必須上去弄點吃的,要不然就會餓死?
張大栓想着,舔了舔嘴脣,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年三十的晚上,吃餃子以前,是要供奉祖宗的。
活人要過年,死人也要過年,供奉祖宗是晚輩對死去長輩的尊敬和懷念。
大栓嬸也供奉了祖宗,在院子裡貼了老天爺,廚房裡貼了竈君,家門上貼了門神,糧倉裡貼了倉官兒。
她還專門給張大毛留了位置,供奉了張大毛的靈位。
張大毛的靈位在老天爺的旁邊,上面寫着,先夫張大毛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