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樑迫不及待,手拿鮮花衝進四妮家,二話不說將女人抱起來,從樓上一直抱到樓下,塞進了汽車裡。跟搶親一樣。
所有的隊伍呼呼啦啦跟上,大家一起奔赴禮堂。
禮堂裡熱鬧非常,掛滿了氣球,充滿了喜慶,音響的調子開得也很足,震耳欲聾。
宴席足足擺了四五十桌,司儀的號子聲非常響亮,到處人山人海。
不單單小樑那邊的親戚來了,朋友來了,四妮這邊大梁山的家屬也趕來了。
還有那些商界的客戶,市裡的領導。
直到司儀說:“新郎幫新娘帶上戒指,熱情地擁抱親吻新娘吧!”禮堂裡響起一陣歡呼。
這時的小樑是幸福的。知足的,他是個勝利者。
奮鬥了這麼久,終於追到了生命中的女神。
他已經決定,利用自己的一生去對四妮好,對天天好,也對張二狗好,無怨無悔!
哪知道,當小樑拿出戒指,剛要帶在四妮的無名指上,忽然,發生了大事。
禮堂的門咣噹一聲被推開了,四妮的女兒小天天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女孩子大叫一聲:“慢着,娘!你不能嫁人,俺爹,俺爹,醒了……他真的醒了。”
頓時,整個禮堂裡鴉雀無聲。
小樑一聽,渾身顫抖了一下,手裡的戒指叮叮噹噹掉在了地上。
反應最不尋常的是四妮,四妮猛地轉過身,將閨女抱在了懷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天你說啥?你爹醒了?”
天天用力點點頭:“是的,俺爹真的醒了,能動了,醫生正在搶救,娘,你去看看吧。”
四妮一聽,不知道是興奮還是難過,眼淚跟黃河決堤那樣,嘩啦流了出來。
她連跟小樑打聲招呼也沒有,撩起婚紗,拉着天天的手衝出了禮堂。
女人這一走,小樑的心徹底碎裂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感到自己跟四妮完了,張二狗的甦醒,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夢鄉。
王海亮也很無奈,上去拍了拍小樑的肩膀,嘆口氣。同樣衝上了大街,直奔醫院。
……
張二狗真的醒過來了,事情巧的很,就在他媳婦四妮跟小樑成親的這天。
張二狗的甦醒,完全得益於大栓嬸的嚎哭,還有小天天對爹老子的呼喚。
親人的呼喚是張二狗醒過來最大的動力。
四妮出嫁這些天,大栓嬸沒幹別,整天在醫院抱着兒子哭。
不單單她哭,小天天也哭。
大栓嬸不想四妮出嫁,小天天更不想娘出嫁,平白無故,誰樂意找個後爹啊?
因爲這個,天天開始恨娘,覺得娘下賤,丟人,沒有漢子陪着睡,日子就不能過。
她也覺得娘是把自己給拋棄了,不喜歡天天了,也想甩掉天天。
小天天同樣抱着爹哭:“爹,你醒醒,醒醒啊,娘要走了,不要我們了,俺多可憐啊。爹,你醒過來娘就不嫁了,天天也不會被人欺負了。爹,你醒啊,醒啊……。”
一老一少跟號喪差不多,弄得整個醫院的人也陪着她們倆哭。
就在天天抱着爹哭泣的時候,忽然,大栓嬸驚奇地發現,兒子二狗的手指頭動了一下,眼皮也動了一下。
張二狗閉着眼,眼珠子在眼皮裡轉動,軲轆一下,被大栓嬸看的清清楚楚。
大栓嬸一下子拉起了孫女的手,驚喜起來:“天天,你看,你爹動了一下,他動了!”
天天止住悲聲,仔細一看,果然,父親的手指真的動彈了,嘴巴里啊了一聲。
“醫生!快!快來啊!俺兒子活了,他又活了,救人啊!!”
大栓嬸的嗓門大,唱山歌的出身,扯嗓子一吼,那聲音從醫院走廊的這頭傳到了那頭。整個大樓都在晃盪。
醫生在辦公室裡聽到了,趕緊撲進病房,開始檢查張二狗的心跳,呼吸,還翻開他的眼皮,看他的眼球。
醫生一聲驚歎:“奇蹟,奇蹟啊,這個人果然甦醒了,大嬸,恭喜,恭喜啊!”
醫生這麼一說,大栓嬸更加興奮了,立刻抓住了天天的手,說道:“天天,快,馬上趕到禮堂,把你娘叫回來,告訴她你爹醒了,快呀!!”
天天“喔。”了一聲,快步如飛,半路叫了一輛出租車,氣喘吁吁趕到了禮堂。
天天一走,大栓嬸雙手合十,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二話不說,砰砰砰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
腦門子都磕出了血,病房裡的地板磚被她磕壞了好幾塊。她跟練了鐵頭功那樣。
然後大栓嬸張開雙臂,一下子爬在了地上,無比虔誠,這叫五體投體。
她的叫聲更大了:“大栓啊!你個死鬼!山神爺爺啊,白玉老公!諸天神明啊,張家的列祖列宗!都是你們在天有靈,保佑俺二狗又活了。
俺又有兒子了!他爹啊,俺知道是你在天有靈保佑咱家,俺給你磕頭了,作揖了!”
砰砰砰,大栓嬸跪在地上,又把病房的地板磕裂了好幾塊。
她又哭又笑,瘋瘋癲癲,誰也不知道她是驚喜過度,還是精神失常。
四妮,王海亮他們趕過來的時候,張二狗已經被推進了急救室。
四妮一下子抓住了旁邊的一個護工:“你告訴俺,俺男人是不是醒了,是不是醒了?”
那護工點點頭:“是啊,真的醒了,恭喜你。”
四妮一聽,同樣跌坐在躺椅上,嚎啕大哭起來。
王海亮以爲四妮不能跟小樑結婚,心裡難過,趕緊勸她:“四妮,你別這樣,小樑那邊,我去說。”
那知道四妮一下子抱住了王海亮,說:“海亮哥,俺不是難過,是高興,高興啊!兩年半了,俺終於有了盼頭,二狗終於醒了,俺……熬出來了。”
王海亮立刻明白了,四妮根本沒把小樑當回事。直到現在,她愛的仍然是張二狗。
四妮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二狗。
當初回到大梁山,是因爲二狗。把張大栓從蘆葦蕩揹回家,藏在紅薯窖是爲了二狗。
跟自己要分紅,到工廠去打工,是爲了二狗。她跑進城裡,一肩挑起傢俱廠的江山,是爲了二狗。嫁給小樑,同樣是爲了二狗。
她想多一雙手擔起這個家,也想多一個人幫幫自己。
她對小樑只是身體上的依託,不是心靈上的寄託。
爲了二狗,爲了這個家,她不惜自己的名節,不惜自己的身體。也不惜別人說三道四。
她只圖問心無愧,只圖二狗能多活幾天。圖的也是小天天可以有個爹,活着的爹。
現在她熬出來了,二狗是她所有的希望,至於小樑,早拋九霄雲外去了。
四妮也是又哭又笑,不知道怎麼辦。
一家人在外面足足等了好幾個小時,張二狗被推出來了。
四妮發現二狗的眼睛睜開了,男人還不會說話,眼睛死死盯着他。
二狗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啥都知道,長久的臥牀讓他失去了語言能力,也讓他的肌肉過度僵化。
他的眼珠不是那麼靈活,嘴巴張開,衝着四妮啊了一聲。
他想說話,想告訴四妮,他想她,可啥也說不出來。
四妮知道,啥都知道,當然明白二狗想說啥,她撲過去,把男人抱在懷裡,用力納緊,說:“二狗,俺知道你想說啥,俺等你,等着你,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張二狗看到四妮的那一刻,他發現媳婦是美麗的,前所未有的美麗。宛如仙女踏雲而來。
女人身穿婚紗,那婚紗好像就是爲他準備的,他看到了女人一生中最光輝的時刻。
四妮拉着他的手,他也扯着四妮的手,女人的手依然那麼纖細,光滑,充滿活力。
那雙手扯着他,一直沒有鬆開,直到進去病房,被醫護人員再次拖死豬那樣,擡上牀。
醫生告訴四妮“你男人活了,現在神智還不是很清醒,不過以後會慢慢好轉。而且可以吃東西了,力氣也會慢慢恢復。
但是因爲僵臥的時間長,語言能力在三個月後恢復,三個月以後才能慢慢下牀行走。”
四妮問:“那以後呢?他可以不可以站起來?”
醫生說:“當然可以,不但能站起來,還能幹活,跟普通人一樣。”
四妮興奮極了,再次抱緊二狗:“二狗,你以後可以說話了,能站起來了,咱們又有希望了!真好!!”
男人剛剛甦醒,四妮一定有很多話要說。王海亮拉着大栓嬸跟天天走出了病房。
王海亮的心裡不知道啥滋味。
這個混蛋咋又醒了?老天真是不長眼。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啊。
張二狗醒來,大梁山等於多了個禍害,王海亮也等於多了災星。
他奶奶的,老天呀,你的眼睛咋長的?
王海亮只能期望,經過這次大磨難,張二狗會有所收斂,吸取教訓,知錯能改。
最好跟他的爹老子張大栓那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王八蛋如果繼續跟自己使絆子,禍害大梁山的百姓,老子還揍他。
王海亮沒有在醫院停留多久就離開了,去了小樑哪兒。
現在,他必須要安慰小樑。因爲小樑纔是受傷害最大的那個。
小樑是真心喜歡四妮的,也真的想娶她。
可張二狗一醒,四妮拔腿就往醫院跑,回頭看他一眼也沒有。
當時,禮堂裡那麼多人,讓他顏面掃地。
這婚是結不成了,四妮還是舍不下張二狗,他不知道張二狗那賴利頭的樣子,到底有啥吸引四妮的。
小樑的心裡也是苦不堪言,一根接一根抽菸。
王海亮趕到的時候,小樑前面的菸灰缸裡,是滿滿一堆菸頭,屋子裡跟火葬場一樣。
王海亮一笑:“還難過呢?”
小樑卻苦笑了,說:“難過啥?”
“四妮丟下你就走,我知道你心裡憤憤不平。”
小樑說:“我沒有。”
王海亮說:“你騙不了我,可我請你原諒四妮。她這樣做是迫不得已的。”
小樑說:“我沒有恨她,喜歡一個女人,就想讓她幸福,只要她幸福,我也幸福。如果說她跟着張二狗可以幸福,那我祝她幸福,完全可以放手。”
王海亮驚訝了,他覺得這不是小樑的心裡話。因爲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豁達,這麼高尚的男人。
小樑看了他一眼,問:“咋?你不相信?放心,我沒事的,也不會硬去搶親,強扭的瓜不甜。
明天我就離開,到別的城市去做生意,海亮哥,告訴四妮,只要她好,我就好,我會永遠……記着她。”
小樑說話算話,果然,第二天他就走了,離開了Z市,徹底消失。
不單單王海亮再也沒見過他,四妮也沒有見過他。
海亮知道小樑的心裡很難過,他離開這個城市,就是爲了逃避對四妮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