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膳,阿不便急急往笑笑住的院房奔去,果見那大爺正躺在躺椅上優哉遊哉的享受日光浴。
蹭蹭蹭的跑去將滿懷的書卷一股腦兒倒在他身上,他一個震顫,睜眸驚跳起來,“大白天的你嚇鬼啊!”
她嘿一聲趕緊扒拉開他,“你小心點,別弄壞了我的東西!”
見她緊張那死物還多於他,他不高興了,“爺正舒坦着呢,你來幹嘛?”
如此埋怨着,落腳卻還是小心的避開了那些書卷。
“嘿嘿,自然是有事才找的你。”
她咧嘴,見他定定看着她臉上某一處眼色古怪。
“你嘴怎麼紅紅的?”
“哦,早上配菜裡有辣椒,辣的。”
他見她答的甚是順溜,也沒另想,點點頭,“說吧,這次要小爺幫什麼忙?”然後倏地又加上一句,“可別又是搶親!”
見他陰影甚深,阿不笑的更是和善,胸腔裡因他那句詢問而狂跳的心也平緩下來,對自己的敏捷反應暗中狂讚了一把。理了書卷坐下,指指它們,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我想讓你幫我跑趟腿將這些賣了,價錢嘛,自然是越高越好,不過依你的能力絕對沒有問題啦,若順利,咱們三七分。”
果然是窮到一定境界腦筋都會好使很多,京城是塊繁華地,不乏一些追求風雅的富貴公子小姐,她的字寫的不錯,加上現代一搜一大把的千古文章,定是比一般字畫更有競爭力。
笑笑見她言語間盡是自信,隨隨取了一卷查看,卻是一驚,猛的將書卷一放,看着面前的女子猶如盯着怪物,“這是你寫的?”
他聖手神偷的名號不是白來的,平時也不乏偷偷一些官宦大家的書畫,對這些自是有超高的品鑑能力,這捲上所寫,簡直一個字:絕!
阿不聞言馬上驕傲挺了挺胸膛,“嗯哼。”
笑笑另外又查看了些,神情間滿是驚歎。心中已是瞭然,她叫他代勞定是自己不方便現身,想想也是,她這張臉應該是京城裡辨識度最高的了。
“幫你跑腿可以,不過我有個小小的,小小的要求。”
大抵是他那笑太過純良刺目,她反而對他那“小小的,小小的要求”感到不安,提高了警惕道:“什麼要求?”
他伸手晃着着五根指頭,一口白牙亮的她想一錘搗碎。果然,他獅子大開口道:
“事成之後,咱們五五分賬,否則免談。”
靠,阿不瞪着他似是要吃人,人渣,敗類,趁火打劫啊!
“成!交!”她幾乎是從牙齒裡硬擠出這倆字。
談判結束,阿不又趕緊回了居室,鳳無聶說了,今日會來宮裡負責教導的嬤嬤,也就是說在大婚前的十幾天裡,她是沒辦法出這個王府了,不然哪能便宜那混蛋?
而她不知道的是,笑笑前腳把她的字畫賣掉,後腳就有人將阿不的書卷統統買走,還是高價收購,喜得那店主差點沒了眼睛。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些詞賦詩文啥的一樣不差的又重新流回了王府,只不過,是在鳳無聶的書房、漱漣王府最大的禁地,不過這所有下人都瞭然且不敢踏足的禁地,某人一直沒有覺察到。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麼?”
鳳無聶坐在書桌前,手裡看着的正是阿不託笑笑去賣的書卷,他視線凝着上面的字,似乎能想象女子落筆寫下這些詩文時的神態,輕笑一聲,她現在應該就是這番心境吧?
這幾日的小動作,他看在眼底,只是裝作不知,若是她知道她的東西又被他高價買回了王府怕是要嘔的吐血三升吧。
思及此,他不覺眉眼更彎。
這樣一個女子,
這樣一個女子麼……
視線一移,目光落向窗外微微一頓,那一樹楓葉已隱隱泛了紅,眸中似是一躍。
“羌國那邊如何了?”他側目,轉看向屋內的人。
“和親隊伍已進入陰山境內,相信三日內便能到達。”此時斂了平時嬉笑的禧歡倒真有幾分軍人的樣子,拱手沉聲道:“爺,這次和親那羌國四公主也跟來了。”
平安等人一聽,臉色頓時有些沉重。
傳聞那羌國四公主因在制蠱方便頗有建樹深得羌國皇帝的喜愛,甚至有超過太子之勢。也因此養成了她刁鑽嬌蠻的性子,從小便喜歡拿人試蠱,葬送在她手下的人命不知有多少,羌帝既然放心讓她跟來自是對她的能力很是瞭解,只是這樣一來,這次和親怕是有些不簡單了。
他仰身一靠,意態慵懶,那神情顯然是沒把它放心上。
“鳳珏那邊有什麼動靜?”
“據探子回報,他府裡近日招了許多身份各異的女子,奇怪的是那些女子面容間皆有相似,卻是依稀像極了一人。”
“誰?”
“是、是……”禧歡一改方纔的果斷,忽的變得猶豫起來,然後一橫心,道:“是阿不。”
說完,便再不敢看上面眸色忽的沉下來的男子,卻是在低頭那一刻驀地一陣心驚,有些後悔。
房中一瞬迫成的窒默卻讓下面的人呼吸艱難,卻都明白,此時沉默着的男子,是真正動怒了。
鳳無聶眸中帶起着洶涌暗波似能吞噬一切,明明暗暗了片刻,最終歸於幽寂。
鳳珏,你終也是注意到她了麼?不過,男子眼微微一眯,裡面驟然寒光乍現,她不是你能要的起的。
隨即眼皮淺淺一擡,幽幽睥着底下衆人,“她的性子你們也是知的,也要求不得她,不過你們跟隨我身邊多年,也該知曉怎麼做。”他說着,手中也不停下,慢慢將書卷收了小心放於桌旁的青花瓷捲筒裡,像對待珍寶般。
他的話極是雲淡風輕,講的更是不清不楚,禧歡卻是一個激靈,“噗通”一聲猛的跪下。
“屬下知罪!”
終於明白心中那番惴惴是爲何了,上面的男子不僅僅是爲鳳珏的事而不悅,還有他對阿不的稱呼上,不,應該叫王妃。
驀地恍然,不管有沒有成親的儀式,他們的主子,已經很明確的在給他們表態了。
隨着禧歡一跪,平安盡凡他們對視一眼,連同一心在內都跪了下去,“屬下誓死效忠王爺王妃。”
鳳無聶眼底淡定無波,看似不經意的落在那唯一站着的女上身上。
“怎麼,你有異議?”他語氣輕描淡寫,眼中卻隱隱有一抹嚴厲。
淺意一驚,立馬跪下,“屬下不敢,屬下只是爲煙綻不值。”
“哦?你倒說說。”
淺意心中也是駭然的,不過想起那甘願爲主子冒險獨留宮中的女子便強定了定心神,無視一心投來的警告,道:“煙綻隻身冒險,做主子留在宮裡的一雙眼睛,滿心只爲主子大業,那番付出,淺意自嘆不如。主子心有天下,能站在主子身邊的人定是能與主子並肩的女子。”
“所以呢?”
耳畔,鳳無聶聽不出喜怒的聲音,令他們一瞬間都涼意叢生,脊背冷汗涔涔,竟覺得世間再沒有比此刻更讓人覺得恐懼的了。
淺意額頭已有冷汗滲出,卻被逼的不得不咬緊牙繼續,“屬下認爲,煙綻更適合當——”話還未講完,只覺眼前一陣掌風襲來,聞風識氣,自知是萬萬不敢接下這一擊,連退數步,將那氣勢消了一點,卻仍是被打的胸口劇痛,聲音痛苦的哽在喉中,連叫也叫不出,哇的一口鮮血噴出,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主子息怒!”
衆人俱驚,卻萬萬不敢在這個時刻出面相扶,只得跪着求情。
座上的男子似是對這一切沒看見般,支了頭,卻是對跪着的一心幽幽道:“一心,你呢,應該也有想說的吧?”
“屬下不敢。”
“又是不敢?今天本王可不想再聽這個字。”他笑,眼裡卻沒有笑意。
一心一震,穩住心神道:“一切都是煙綻妄想,妹之過,兄代之,一心甘願受罰。”
“僅僅是妄想麼?”
一心心頭一顫,“請主子明示。”
“平安,把你調查到的說與他聽聽。”
平安臉色微變,卻還是沉聲道:“上次圍場狩獵王妃的馬發狂,其實是吸入了迷香,此香無色無味卻獨對汗血馬反應特殊,能融入其血液,使之血液變爲暗紅。”
聽到這裡一心已是一驚,只是拽緊了袖中的拳頭聽他繼續往下說。
“赤焰發狂不知所蹤,卻是墜下了山崖,我曾到崖底打探,卻是在它的屍體旁看見了幽冥花,此花極爲罕見,猶不能碰血,但那濺着赤焰血的幽冥花卻是絲毫未損。”
說到這裡,一心已然蒼白了臉,心中清明一片,幽冥花極懼血,但摻了“千羽”這種迷香的血卻是它的滋潤佳品。千羽這種香製法早已失傳,除了因偶然機遇被製成的他,除了醫術毫不遜色於他的妹妹——煙綻。
全身驟然失了所有氣力般,他面上一片死灰。良久,看向上面窺不出喜怒的男子,重新跪好,言語間盡是絕決之意。
“煙綻罔顧主令,更欲取王妃性命,當誅。淺意以下犯上,當誅。一心不敢求情,只望王爺念在我們多年跟隨的份上成全一心的自不量力,所有罪過,讓一心一命相抵。”
說着,重重向上面的男子磕了三個頭。
衆人別了臉不忍再看,違逆與背叛不同,前者是死,後者,是生不如死,照今天主子對阿不的在意來看,只怕是他們三人皆留不得命。
一心從懷中的瓷瓶中取出一粒黑色藥丸,慘淡一笑,沒想到自己的毒藥終有一日用在了自己身上。
仰頭,就要將毒藥吞下。
就在這時,“王爺,王妃叫你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