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燈火已上,黛國京城,散去白日的熱烈,正暈散着屬於夜的生機。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妙哉妙哉……”
“娘,那不是空緣法師麼?”
男孩的軟糯的聲音吸引着衆人的注意,順着他小手指的方向,藍黑夜幕下的青石長街,一白衣和尚款款而行,寬大袖袍在身後洋洋灑灑飄逸,頭一仰,手一擡,壺中液體在月光下凝着清澤落入他口。
“真是空緣法師!”那男孩母親語氣染上了驚喜,人羣熱絡起來,“法師來了,法師來了。”
人們熱切且虔誠的眸隨着那白衣和尚,想要靠近卻又怕褻瀆似的保持着距離,只是激動的打着招呼,“法師好!法師好……”
和尚眸光澄澈,有着不屬於塵世的通透靈韻。含笑作揖,手中的透明水晶念珠泛着清輝,一派聖潔,“善哉善哉。”
從容回禮間,動作行雲流水,當真如仙人般,下一刻,人已走出數丈遠,人們只是癡癡的看,眼中無不是崇佩敬然。
“娘,法師不是和尚麼,怎麼喝酒唔——”
“小孩子家家亂說什麼話!”母親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嘴,神情嚴肅略帶不悅,“不可對法師不敬知道嗎?走,回家睡覺去。”
話說那頭,空緣一路對月飲酒,悠悠盪盪,雅緻頗高,這來自漱漣王府的獨門佳釀,果然名不虛傳。
“好酒,甚妙甚妙~”
“法師一路飲至此,看來這醉今生必是名不虛傳了。”
石橋上,迎面緩緩走來一男子,手中一折扇,謙謙而笑。
一個溫潤儒雅,一個淨玉無暇,美好了那宛若靜止的時空。
空緣持掌揖禮,從容笑道:“柳相見笑。”
柳夢留謙潤不變,回一一禮,“法師言重。”
“柳相這是往哪處來要往哪處去?”
“佛家有言:從來處來,要去處去。法師以爲如何?”
“柳相慧根。”空緣哈哈一笑,“施主不當我佛家弟子委實可惜。”
“子修塵根深重,佛法奧妙無邊,但當涉獵,瞭解一些往事罷了。”
聞言,空緣但笑不語,將最後一口酒飲盡了,撫袖看着天邊高月淡淡道:“柳相過謙了,年少青雲,命途非凡。”
“時局動盪,出,並非我所願。榮華富貴,如電如露,終是夢幻泡影。”
“施主通然,善哉善哉。”
“法師,子修近日有一事不明,不知法師可否解惑?”他看向他,溫潤之餘略帶審視,卻絲毫令人有半分不適。
“佛即緣,遇即緣,你我今日相遇,緣既已起,唯有隨緣而已。”
空緣雙手合十,脣邊弧度不減。
知道他是同意了,柳夢留眼中流淌着一抹不明幽色,“子修敢問,而今亂世,何時終結?”
似是料到他有此一問,空緣面色未改,鬆開合十的手,轉過身,右手輕捻念珠。
柳夢留也不急着逼問,只是等待着。
石橋上,二人憑欄靜立,天際月,河中映,而他們,就在月亮中間。
“青玄不定,天下不寧。”
忽的風起,漣漪了水中二人的影,風止,月又現。
“青玄……”他本輕念着,倏地臉色一變,那種震驚在他素來平靜的臉上極爲難見,但很快他便斂了所有神色,看向身旁的空緣,試探着啓齒:“‘他’——已經出現了?”
“阿彌陀佛。”
空緣離去,柳夢留只是盯着他留下的空酒壺怔怔,良久才長嘆一聲,“這亂世一局,又該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河中的月亮偏移了些位置,石橋上已再無一人,空蕩蕩的,靜的連那橋洞下小船搖曳發出的輕響也尤爲清晰。
船頭,一個人枕着雙臂躺在那裡閉目養神,狂狷的散發,嘴裡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搭着二郎腿意態閒閒。
一片葉落水中,再觀向那裡,已人去船空……
此刻,漱漣王府
因爲前些日子某一個人和某一隻鼠的加入,這裡變得熱鬧了幾分。
西廂偏房,某人正鬧鬨鬧鬨的和落月吃着晚飯。
“落月,今天沒有糖醋排骨了麼?”
“這個嘛……”女子唯一猶豫,然後嘻嘻笑着解釋,“最近肉價上漲了,爺說要嚴控伙食。肉食類隔天一次。”
哪知阿不聽了鄙夷的切了聲,“我口不一,他明知道我無肉不歡的還剋扣我,小氣吧啦的。”
“噓,小點聲,小心管家聽見扣你工錢。”落月噓着嘴,一副有幾分想笑又忍不住的樣子。
不說還好,一說阿不更來氣,“說怎麼了,人家大老遠跑來投奔他我容易麼我,不就是說跟他有肌膚之親了怎麼了,搞得一副他被佔便宜似的,哎,你說說,我都說自己是糟糠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阿不怎麼都想不明白,憑着當日她那樣一番話講出,再不濟,鳳無聶也該給她個王妃噹噹的,再再不濟,側妃也行,再再再不濟,一個妾總行吧。可是鳳無聶似乎特別喜歡給人一種出乎意料的安排,乃至於她當場聽到他要她當王府打雜的時她瞪大了眼連問了三次才確定下來。
打雜的,打雜的……妹的這王八蛋薄情寡義沒有良心!
將問候深埋心底,面上,她只能無視禧歡他們同情的眼神含笑應承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記住了!
“我口不一啊口不一。”
見阿不咬着筷子一副深有不甘的樣子,落月支着腦袋問:“阿不,這口不一……是個什麼意思嗎?”老是見她憤恨的時候唸叨叨着這三個字,她可是好奇了。
實在招架不住那超萌蘿莉臉的架勢,阿不這才取了筷子蘸了水在桌上比劃起來,“喏,你看看,這仨字合起來是個什麼字。”
見她一筆筆劃下,落月驚奇的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盯着杵着腦袋百無聊賴的女子,最後噗嗤笑出聲來,“原來如此,好玩好玩!”
與落月的新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阿不此刻皺成菊花般的臉,沒有肉,吃飯也沒了胃口,靠在桌上,她扒拉着碗中的飯,“落月,你四爺以前是不是腦子被門夾過?”
“?”
“不然他怎麼還派你一個小丫頭來照顧我這個打雜的?”鳳無聶的這些舉動,在她看來無異於白癡腦殘。
“不不不。”落月搖起了食指,“爺啊,是怕你偷懶讓我來監工的。”
“監工?”她挑高一隻眉,這好像是那變態做的出來的事。
落月笑的不懷好意,“吃完飯,記得洗衣服喲。”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堆積如山的衣物,某人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