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來到萬盛宮時,時間尚早,皇上和徵西諸將還沒有過來,李落看着廳中宮女內侍穿插忙碌,微覺的無聊,便自坐在宮前的石階上,斜靠在雕漆雲柱邊,閉目養神。
萬盛宮在長明宮以西,皇宮外城之內,是皇帝宴請諸國國君使節,或獎勵大甘立下汗馬功勞的名臣武將時,纔會用到這裡。
在宮中向來與皇帝和羣臣同宴的辭舊宮齊名,除皇親國戚的家宴外,這裡是宮中最隆重的賜宴宮殿。
正在半睡之間,李落忽聞得三人的腳步由遠及近直奔萬盛宮廳門而來,兩重一輕。
李落心中一動,一股清涼之氣突然從百會穴橫貫而下,遊走於七筋八脈之中,雖未睜眼,卻似是已經看到來人。
腳步略重的當是兩位男子,步伐穩健,每一步踩下卻都暗含內勁,彷彿如絕壁蒼松,時時的防備着勁風暴雨,而另外一位聲響幾近可聞的應爲一個姑娘,腳步忽緩忽疾,忽上忽下,飄忽不定,不得半刻的閒暇,仿若曠野中的青草白花,隨風擺動,看似柔弱,狂風卻難損分毫。
腦海中出現的三人身姿,李落已猜是牧州遊騎軍中來人,其中一男子當是忠武將軍呼察靖,只是不知餘下的二人是誰。
此番卻是冰心決已然小成,到了心映外像之境,只是須得這般大起大落,縱橫盤雜,李落微微一嘆,心中實沒有半分欣喜。
李落沒有睜眼,靠在柱子上沒有動靜,三人經過時,果然聽得一個女子冷冷的哼了一聲,帶過一陣香風。
三人進殿,片刻又走了出來,似是也等在廳前,李落不知該和幾人說些什麼,乾脆裝睡。
這時聽女子的腳步離得自己越來越近,李落暗暗皺眉,果然就聽到一個清脆女聲問道:“喂,我問你,皇上什麼時候來?”若玉盤落珠,煞是動人。
李落只好睜開眼,見李落睜眼,女子將臉探前湊近看了看。
李落微一錯愕,科庫族人還是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女子帶些異域風情,面容不像卓城女子那般柔柔弱弱,反倒透着一股英氣,眼睛宛如草原上的湖泊,清晰明亮,能映出天上的雲彩和遠處的青山,鼻子高挺,朱脣外朗,皓齒內鮮。
單說一處,似乎有些棱角,只是若合在一起,便給人一股驚豔的感覺,分外有朝氣和活力,卻是梅蘭竹菊,各勝擅場,一點也不弱於北府之外的女子。
李落頭微微後仰,站起身來。
女子見李落站了起來,皺皺眉頭,退後了一步,待李落站起身來,驚訝的發現這女子竟快及上自己一般高矮。
李落在一衆王孫公子中已經算高的,卓城少有女子能有這般身姿的。
女子頭上挽着武士結,穿着一身青衣勁裝,勾勒出的嬌軀無限美好,李落不自覺的眼光移動,緩緩掃過女子高挺的****,落在俏直挺立的**上。
李落一愣,暗罵一聲,耳聞目睹也染上了章澤柳的毛病。
果然就聽女子不滿的冷哼了一聲,李落暗叫一聲慚愧,忙將目光投到廳前站着的兩名男子身上。微微頷首一禮,兩人也正看着這邊,見李落行禮,愣了一下,也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還不等李落細看,就聽身前的女子慍怒道:“是我問你話,你和他們打什麼招呼?”
李落回過目光,輕輕一笑道:“我也剛來一會,還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過來。”
“哼,”女子不高興的轉過頭,走回了兩名男子處,不理李落。
李落順着女子背影看去,廳前站着的兩名男子一個年紀稍長,滿臉虯鬚,面色黝黑,不怒自威,自有一股滄桑豪邁之感,另一個年幼許多,看着不滿三十,面容俊秀,劍眉入鬢,若不是李落聽得步伐落聲,還以爲只是個世家公子,長相和中府男子沒什麼異樣。
女子回到二人處,用族語和兩人交談,嘰裡咕嚕。
李落一個字也聽不懂,只是由着三人站着也不太好,隨即揚聲說道:“皇上應該一會就到,我先讓人給三位搬幾把椅子,坐下再等。”
說罷,便到廳門口招呼了幾名宮女內侍,搬來幾把椅子,再叫人端出三盞茶來,女子看見,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留下兩人無奈苦笑,遙遙向李落一禮,也坐了下去。
李落安頓下來三人,便又靠在柱子邊發起呆來,突然聽到女子喚道:“喂,喂,靠着柱子的那個。那個公子。”
李落愕然回首道:“是在叫我麼?”
女子氣結道:“不叫你我在叫誰?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呼察冬蟬,你叫什麼名字?”
李落微微一笑道:“嗯,原來是呼察姑娘,我姓李,字玄樓。”
“哦,那個李公子,看你好像是皇家的人。”呼察冬蟬見李落點點頭,繼續道:“跟你打聽個人,有個叫李落的,你見過麼?”
“李落麼。見過。”
“啊,他長什麼樣?”呼察冬蟬連忙問道,旁邊兩名男子也來了精神,轉頭望着李落。
李落一笑,說道:“就長我這樣啊。”
呼察冬蟬白了李落一眼道:“是人就長你這樣,我問的是李落的高矮胖瘦,是俊是醜?”
李落正要說話,突聽到宮外傳來一聲長笑道:“哈哈,呼察將軍比朕還到的早些。”
伴着話音萬隆帝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了十數人,有九命蕭百死,懷王李承越,三皇子李玄旭,四皇子李玄郢,七皇子李玄慈和十皇子李玄憫,剩下的除了幾個宮女內侍,李落竟全然不識。
其中一箇中年男子最引李落注意,一身文士打扮,高額劍眉,目若懸珠,開合之間,顧盼生姿,只是多是低頭垂目,腰微微有些躬了,頭髮竟全半白,英挺中帶着些卑微,委實有些矛盾。
呼察冬蟬三人見到萬隆帝走來,忙站起身,行了一禮。
四皇子李玄郢見三人只是拱手爲禮,冷哼一聲,面容轉寒,心中不喜,卻不知科庫族除非拜祭他們的祖神青狼犬時纔會下跪,其他便是見到父母最多也是拱手爲禮。
當年太祖得聞此事,便準了科庫族可見天不跪,只是時日過的久遠,大甘中人已經慢慢忘了當年太祖對科庫族的敬重。李玄郢眼光在呼察冬蟬身上打了一個轉,見到呼察冬蟬豔色,才稍稍緩和了幾分。
萬隆帝手一揮,哈哈大笑道:“不必多禮,朕也得遲了,一會當自罰一杯。”
兩名科庫族男子忙說不敢,呼察冬蟬沒有在意李玄郢的臉色,一雙大眼睛在萬隆帝身後的幾人身上轉來轉去,看到李玄慈時微微一亮,顯已認定此人必是李落了。
十皇子李玄憫,見到呼察冬蟬美豔如仙,偷偷的望去,又怕別人看見,看一眼便即低下頭,卻不想這樣更引人注意,呼察冬蟬忍不住笑了出來,李玄憫大窘,忙不倏的藏到李玄慈身後。
萬隆帝身旁的一個老太監眼角一翻,尖聲喝道:“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