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擡起頭來,眸如秋波,緩緩道:“臣妾認爲不妥。”
赫臻道:“這是爲什麼?若是別人,恐怕謝恩都來不及呢!”
茜宇道:“臣妾尚未侍寢,又無助皇后協理後宮,各方面都無德無才,實在不該恬居嬪位。”說到這裡,不免笑起來,赫臻問其因,茜宇笑道:“臣妾的封字‘恬’和恬不知恥的‘恬’是同一字,如果皇上真的讓臣妾升爲嬪,真真是要讓人笑話了。”
赫臻微微一笑,離了座眺望遠方,輕聲道:“那日朕同你講的花期一事,你可明白朕的意思。”茜宇雖然心裡略有明瞭,但不敢妄斷,只是迷茫地看着赫臻。赫臻轉過來,看着茜宇道:“那日太后召你何事?”茜宇思索着,進宮逾月了,太后並未單獨召見過自己。赫臻見她臉色疑惑,道:“就是冊封大典那日。”
冊封大典?茜宇聽了心頭一熱,難道那天皇帝看到自己了。
赫臻正色道:“那日太后同你說了什麼?”
茜宇思索着,輕聲道:“不過是些家常,太后說想好好瞧瞧臣妾這個……這個侄女,還說過些日子讓臣妾的母妃進宮來看臣妾。”
赫臻道:“就這些?”茜宇點了點頭,她不明白皇帝問自己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赫臻突然笑起來,隨即坐下輕聲道:“你有千里尋親的豪氣,朕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你的。”
赫臻拉起茜宇的手,笑道:“朕說過希望你以後可以陪朕看每一次的梨花盛開,你能做到嗎?”
茜宇垂首低語:“臣妾……如果可以,臣妾願意。”
赫臻爽朗的笑聲隨即在湖面上盪漾開,似乎驚起了陣陣漣漪。
茜宇很是尷尬,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皇上笑什麼?”
赫臻並不回答,片刻後他嚴肅地看着茜宇,茜宇亦是不卑不亢的表情相對,兩人僵持了須臾,赫臻的眼神又變得柔和而帶欣賞,問道:“你愛朕嗎?”
茜宇聽聞,內心不禁顫抖,欲語而止。
赫臻輕聲笑起來,復又眺望遠方,輕聲道:“你可以不用現在回答……”話未完,茜宇柔聲已起:“臣妾愛,臣妾愛皇上。”她頷首看着赫臻的目光柔情似水卻讓人難以捉摸。
赫臻有些吃驚,微笑道:“是麼?”
茜宇笑道:“皇上覺得臣妾說的是假話?”
赫臻笑道:“每個宮嬪都這麼說,沒有新意。”
茜宇篤定地笑道:“臣妾愛的是皇上,不是夫君。”赫臻猛然擡頭看着茜宇,目光如炬。
茜宇不卑不亢,依舊報以微笑:“臣妾愛的是勤政愛民、勵精圖治、文韜武略的皇上,對於夫君,臣妾只能報以一個‘敬’字。”
赫臻如炬般的目光緩和下來,嘴角邊露出淡淡的笑容,一雙寬厚的手掌握住茜宇瘦削的肩膀,緩慢移動身體,在茜宇的額頭留下了一記輕柔的吻。
茜宇羞得滿臉通紅,又連忙跪下請罪:“臣妾口不擇言,如果有衝撞皇上的地方,請皇上賜罪,但是……但是這是臣妾的肺腑之言。”
赫臻笑起來:“一國之君,如果連一個小女子的話都要慪在心裡,又如何得民心、得天下?”
茜宇盈盈站起,“謝皇上。”
赫臻笑道:“終有一天,朕要你愛上你的夫君。”
茜宇臉色緋紅,垂手擺弄自己的絲帕,赫臻順勢茜宇的絲帕來看,不過是普通的杭絲,上面繡了一朵粉色的蓮花,清新幽雅,於是笑道:“髒了,何必收着。”說着隨手扔了出了亭外,絲帕隨風飄落在湖中,縈迴了幾下,便慢慢地沉了下去,茜宇搶奪不及,着實覺得可惜。
赫臻從袖中摸出一塊半舊不新的帕子,遞給茜宇,茜宇卻不敢接。赫臻拿起她的手,將帕子放在她的手上,笑道:“賠你的。”
茜宇笑道:“皇上以爲臣妾是小氣之人?”
赫臻無奈的笑道:“這宮裡很少有人這樣與朕說話。”茜宇便不再多語,伸手接過絲帕,輕輕展開,這帕子雖然不新,卻是用極好的金銀絲混合織成,帕子的兩面是用雙面繡繡成的正紅色牡丹並兩隻翩翩飛舞的蝴蝶,牡丹嬌豔欲滴,那蝴蝶更是活靈活現,這般巧奪天工繡品,即便在宮裡也是少有的。茜宇很是喜歡,收在懷裡,福身道:“謝皇上。”
赫臻笑而不語,伸手將茜宇摟在懷裡,輕聲道:“現在,你可以愛着你的皇上。等你愛上了你的夫君,朕便給你更好的東西。”茜宇頷首看着赫臻,心裡一陣激動,眼淚不爭氣地在眶裡打轉,靜靜地依在赫臻的身邊,湖光粼粼,微風徐徐,遠遠看去仿若圖畫。
片刻後,赫臻輕聲道:“宮裡的梨花都落了,明年花開的時候朕在那棵樹下等你。”
茜宇低聲道:“如果可以,臣妾願……”赫臻搶白道:“朕希望從今後你回答朕的話時,能把‘如果’二字去掉。”
茜宇微笑道:“如果……”赫臻將手抵在茜宇柔軟紅潤的嘴脣上,她羞澀地向後退了一步。
赫臻笑道:“關於升你爲嬪的事情……”
茜宇溫柔道:“雖然皇上是九五之尊,君無戲言,但後宮畢竟是皇后娘娘掌管鳳印。皇上可以喜歡或寵愛自己心儀的妃嬪,但是皇后娘娘卻要幫着皇上將後宮這碗水端平。臣妾才進宮,從未替娘娘解憂,還處處給娘娘添麻煩,若這件事皇上能夠聽取娘娘的意見,就是對臣妾最大的恩典了。”
赫臻笑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有這樣的見解?若皇后聽到你這番話,想來會很是感動。”
茜宇謙和道:“這些只是臣妾的謬論,皇上莫要笑話。”
赫臻笑道:“朕希望你能一直用心與朕交談,像這樣說些體幾話。”
茜宇卻冷不丁道:“臣妾擔心有一天皇上會膩了這份心。”
赫臻心中一凜,凝望着茜宇,茜宇知道自己失言,很是後悔,垂首不敢看皇帝。赫臻心中嘆了口氣,笑着岔開了話題,二人說些玩笑,聊些家常,直至正申時刻才登船回去。出了福園赫臻便同茜宇分開,自顧離去,茜宇不知他將何往,但卻萌生出一絲挽留的心。
回到馨祥宮,緣亦滿臉笑容地服侍茜宇梳洗,又吩咐預備晚膳,茜宇始終沒有開口說話,隨意吃了些東西,便回到寢宮休息,坐在窗前眺望,卻發現池塘裡的荷花已露出尖角,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茜宇從懷中拿出絲帕,雙手舉起,夕陽照射下來,牡丹的紅色衍映開來,一片紅暈讓人看着溫暖。茜宇將帕子蒙在臉上,一陣冰涼,起身臨着銅鏡一照,才發現自己渾身火熱,面上作燒。緣亦近來見狀,也不言語,默默退了出去。那一晚,赫臻召馨祥宮東殿李澤容往養心殿侍寢,茜宇面上爲她高興,心裡卻又添一絲酸意,便不去多想,早早上牀睡下,卻輾轉難眠,直至天亮。
第二日,太后見安,衆人在壽寧宮閒聊,太后不僅身體見好,心情似乎也很愉悅。衆人更是樂得討太后歡欣,盡找些趣事來說笑。太后說想念孫子孫女了,便讓皇貴妃等各自帶了孩子過來。大皇子臻傑已十五歲,日日卯時便要上書房讀書,臻海同是如此,所以並沒有來;若笙一如既往身體虛弱,不便出來,皇貴妃便只帶若嵐過來;懿貴妃的小皇子今年三歲,十分可愛;若珣跑跑跳跳,活潑好動,惹得太后十分歡喜。茜宇和璋瑢同坐,薀蘊這幾日身體抱恙,未來見安。璋瑢看着孩子們一片嬉鬧,便在茜宇耳邊輕聲道:“孩子多可愛,如果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該多好!”
茜宇笑道:“姐姐也不臉紅,說這沒羞的話。”
卻聽太后笑聲朗朗:“看着這些孩子,哀家也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你們如果再多給哀家添些孫子孫女來,那該多好。”又看了敬妃笑道:“敬妃啊,蘭妃如今已有了身孕,你什麼時候再讓哀家聽好消息。”
璋瑢聽了嬌羞不迭,低首不語,茜宇在她耳邊笑道:“剛纔還那麼說,這會子又羞什麼?”璋瑢輕輕推搡了茜宇,低低啐了一口。
突然有太監進來,說修緣宮良嬪身體抱恙,今日傳了太醫瞧,竟是喜脈,特來稟報。衆人聽了大喜,茜宇二人更是喜形於色,卻只有瑾貴妃一人臉色漠然,神色淒涼。
太后隨即遣皇后去探望,衆人也跟了過去。薀蘊見衆人到來,不免有些羞澀。赫臻下了朝得了消息也徑直往修緣宮來探望,薀蘊更是臉上添光。茜宇和璋瑢心裡喜歡,待衆人離去後,茜宇和璋瑢留了下來,姐妹三人同坐在牀上,歡聲笑語不覺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