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太后,皇貴太妃許是注意飲食,並沒有因爲入夏換季使體內違和,臣看來皇貴太妃的身子極好。”那年輕的太醫如此說了幾句,便就住口了。
輪不到茜宇驚訝,璋瑢已經一對柳眉蹙起,她心裡暗自念道:不可能的,宇兒她一定懷孕了,這個丫頭從來都……喜歡有了身孕就拿手捂着肚子的。
茜宇與緣亦對看一眼,她太驚訝了,究竟是這個太醫有問題,還是自己根本沒有懷孕?茜宇不敢再把手放到腹部,她將左手握在了右腕的琥珀石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張文琴竟有些哭笑不得,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興奮還是該失落,起碼那些什麼噁心泛酸的傳言是假的,只要傅茜宇安安分分,別和皇帝不清不爽就好。但她也在心中擔心,傅茜宇年輕貌美,比兒子如今的後宮都要更勝幾籌,擺在宮裡總歸是個隱患,實在不知道赫臻是怎麼沒想的。
回到寢宮後,茜宇沉默了,今日這場鬧劇張文琴顯然有所準備,她作爲母親懷疑自己和她的兒子有染也算正常。可瑢姐姐那麼聰明,怎麼看不出她的目的,姐姐這樣主動地接話,究竟是心裡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有意要在張文琴面前證明一下,還是……還是姐姐她知道我有身孕了,要如此公佈於衆?
夜裡,安頓好兒子睡下,茜宇獨自盤算了許久,才冷冷對緣亦道,“你替我傳個消息去碩王府,請我母親進宮來,帶一個懂醫的嬤嬤一起進來。”
緣亦應下,正要出去,卻有宮女引着一個太醫進來,緣亦見他就是白日在頤瀾宮的那個太醫,便連忙架起屏風,徑直把他帶了進來。
“微臣何陽拜見皇貴太妃。”那年輕的太醫隔着屏風朝茜宇跪拜下去。
茜宇叫他起來,自持尊貴緩緩道:“何大人夜裡來訪,難道是本宮身子有礙,你又特來囑咐?”
何陽抱拳道:“因皇貴太妃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微臣斗膽,特地來請娘娘注意一些安胎事宜。”
“大膽!”緣亦在一旁先發制人,肅然道,“大人信口雌黃可知死罪,你白日裡在皇太后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茜宇並不開口,她正在屏風之後雙手撫在小腹上,靜靜地等待何太醫的回覆。
何陽不爲所動,口中道:“太妃娘娘或許不記得了,您已和微臣見過三次了。”
“哦?”茜宇泰然開口,“願聽大人細述。”
“嚴婕妤小產時,太妃鳳駕臨抵棲霞殿,是微臣與農太醫也是今日爲太后請脈之人一同接駕的,另上一次太妃爲夢魘所擾,亦是微臣爲您診脈,再者就是今日在頤瀾宮了。”何陽一一數來,神色鎮定。
茜宇恍然大悟,的確,上一回自己夢魘時明明有太醫爲自己診脈,若有身孕當時就該發現了!她還是不放心,追問道:“本宮記得那一次來的都是老太醫,怎麼會有何大人在列?”
“微臣陪着師傅一同前來,微臣自請命爲您診脈,左不過心火浮躁引起夢魘,老太醫們並不多做斟酌。”何陽應答如流。
茜宇單刀直入,“大人是誰派來的?”
“微臣全家性命皆受傅王府恩德,此生刻骨銘心,當竭盡全力保太妃平安。”何陽跪地磕頭,滿臉恭敬。
茜宇心中一鬆,但還是問道:“可有憑證,如何要本宮信你?”
何陽淡淡一笑,說道:“太妃娘娘可還記得王府裡後院庫房看守何大福?”
“雍和十二年邊疆忽侖一戰傅王爺從敵方手中救回的我朝牧民。後來他帶着全家跟隨傅王爺進京做了王府的庫房看守,他的妻子入廚房幫忙,長子如今當是傅王爺的軍中侍衛。”茜宇如數家珍,一顆心完全鬆懈了,她知道家人永遠是最值得依靠的。
“是!”何陽笑道,“何大福是微臣的父親,微臣是幼子,從小便被王妃送去學醫,所以太妃沒有見過微臣。”他拿出一塊兵符,說道,“這是當年傅王爺從忽侖蠻夷手中奪來贈與家父的忽侖敗寇所用金質兵符。”
茜宇起身繞過屏風,虛扶一把何陽,口中道:“既是自家人,何大人往後不必多禮,我只問一句,我腹中的胎兒是否安穩?我多次小產,曾有太醫斷言難再懷孕,即便受孕也難保胎兒。”
何陽面色一紅,抱拳垂首:“太妃可恕微臣無罪?”
茜宇疑惑,很是擔心,連忙道:“大人直言無妨。”
何陽眨了眨眼睛,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請太妃恕微臣冒犯,恐怕這兩年太妃保養得當……禁……”他一股氣說道,“禁於**,您的身子雖然看似柔弱,實則內裡已然調養得當。請太妃放心,若非外力所致,娘娘這一次的胎兒微臣很有信心。”
茜宇向後退了一步,不自禁握住了緣亦的手,激動地淚水就要奪眶而出,卻只說出“多謝”而字來。
緣亦將茜宇送回屏風後坐下,出來引着何陽道,“奴婢方纔出言莽撞,大人千萬不要介懷,太妃娘娘的身子就全仰仗您了。”
何陽人如其名,爽朗笑道:“姑姑也是爲了太妃,姑姑放心,微臣定當竭盡所能。”緣亦大大滿意,出去後就要小春子一路護送何陽回去御醫館。
但正如茜宇對白梨文杏所說,這裡不是南邊,是皇宮,一切都不可能那樣順利。那晚何陽深夜出入馨祥宮到底還是被人捕風捉影地說開了,雖然造謠之人似乎並不知道究竟是誰去了馨祥宮,但風言風語中卻提及皇貴太妃留戀聲色,深夜召太醫入宮廝混,更有說是畫師或侍衛,一時間竟攪得御醫館、丹青閣、禁衛軍里人心惶惶起來,就怕哪天要查個天翻地覆。
不知那些造謠之人知不知道茜宇根本不在乎這些,茜宇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臻昕和腹中胎兒的身上,她的那份從容和淡定不曉得會不會反讓造謠者氣憤難當。
張文琴許是因爲年紀大了,心氣沒有了從前的泰然自若,爲了這些流言蜚語,她尋了兒媳婦幾次,章悠兒卻只是敷衍應承安撫婆婆放心,她的這種態度卻更激怒了皇太后,這一**召集所有妃嬪來了頤瀾宮,自然包括茜宇和璋瑢,似乎打定主意要讓所有人知道,誰纔是這宮裡的主人。
然就是因爲茜宇的淡定,她才能更從容地應付張文琴的爲難,當張文琴責問其是否當恪守行爲以滅這流言蜚語時,茜宇竟大方地立身道:“那日夜裡突然覺得不舒服,便又請了太醫來瞧,沒想到竟是兩個月的喜脈。”
在座者一皆譁然,張文琴、陳璋瑢和悠兒都面露驚色,難以置信。
茜宇卻一手搭了緣亦,微笑着對太后道:“身子重了人就容易倦怠,恕臣妾不陪了。”語畢便款款步出殿堂,引得一班妃嬪起身相送。
茜宇步出頤瀾宮,大大舒了口氣,這樣挑明瞭,她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能耐來再來害自己。
頤瀾宮裡,衆人竊竊私語,竟一時嫌吵鬧起來,張文琴自是愣了半日,兩個月的喜脈?這個孩子是赫臻的?他們兩個究竟怎麼回事?
璋瑢坐於椅子上,心裡亦苦亦冷。其實,很早開始她就發現,茜宇和自己的感情從那一年臻海的意外死亡後,就越來越淡了。但這一次,自己卻還是要靠她的。可回來這麼多日子了,前朝如何一點動靜也沒有,皇帝看見自己也好像沒事一樣,難道赫臻只是想嚇唬一下自己嗎?難道皇帝什麼也不知道?
章悠兒心裡倒是一喜,她本以爲茜宇在南邊日子很艱難,如此看來一切並非如表面所示,她緩緩起身,目光掃視衆人,正殿裡又安靜下來。
張文琴不知兒媳要做什麼,只見她神色肅然不容玩笑:“貞儀貴妃一案已有眉目,其系受鴆毒所害,此毒爲貴妃生前所食燕窩中查出,大宮女茉莉作證燕窩乃宮中妃嬪所贈,只是諸多禮盒混放一起不記得用了哪一宮送來的燕窩,因此,”她頓了頓,眼神凜然,“即日起本宮要徹查六宮!”
衆妃嬪惶恐不安,紛紛跪地應諾,璋瑢淡淡一笑,這個皇后比她婆婆強多了。
不待婆婆開口,章悠兒便轉身對太后笑道:“請母后放心,兒臣定不叫歹人逍遙法外。”
“皇后如此……”張文琴神色慍怒,可如今米已成炊自己只能順水推舟了,“本宮很放心,各宮妃嬪必須竭力配合皇后調查此案,意欲阻撓混淆視聽者,本宮定不輕饒。”
章悠兒高貴從容,向着婆婆福了身子,“多謝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