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亦搖了搖頭,“聽說日日在冷宮哭泣,最近似乎病得奄奄一息了。”
茜宇微微一顫,怔怔道:“那裡是何等陰冷的地方,也只怪她自作孽不可活。”說着挽了緣亦坐在竹轎上走了。
竹轎緩緩地路過福園,茜宇本嫌日頭太高不想進去,卻因爲聽到從園中傳來陣陣彈唱,心下好奇,便讓竹轎擡進去看個究竟。
竹轎擡入園中,只見一個宮嬪打扮的夫人坐在鬱金雲壇中柔拂古箏,輕展歌喉,旁邊的幾個宮女早已睡着了。
緣亦清咳了幾聲,琴聲和歌聲嘎然而止,那婦人轉過身來,見是茜宇,連忙跪地請安,幾個瞌睡的宮女也驚醒過來,跟着跪在了地上。
茜宇定睛看了,原來是經常陪伴在蘭妃身邊的徐婉儀,淡淡道:“婉儀的所奏所唱皆是天籟之音,可如今皇上遠在戰場,吟唱《若相思》豈不比《別殤》更爲合適?況且《別殤》一曲實在不祥,皇后娘娘聽到了不知要作何感想?”
徐婉儀伏身於地,頓首道:“臣妾沒有別的意思,實在只是自己彈唱娛樂而已,望娘娘明察。”
“婉儀起來吧!”茜宇依舊端坐在竹轎上,身手挽了挽髮髻說道:“本宮知道你的意思!有話就到屋子裡去說,這裡太陽曬着怪熱的。”又喚道:“緣亦,伺候徐婉儀到馨祥宮坐坐。”說着又對小春子等道:“回去吧!”於是竹轎調轉了方向,回到了馨祥宮。
茜宇才梳洗完畢,徐婉儀便跟着緣亦進來了,茜宇坐在上座,細細打量她,一身簡單的打扮,宮嬪的服色,頭上的幾枝銀簪翠玉也樸實無華,心想自己也曾經是個五品的婉儀,卻也是錦衣華服,不曾像她這般樸素,蘭妃如今不是很風光嗎?去怎麼也不幫村這個姐妹呢?
“貴嬪娘娘吉祥!”徐婉儀跪地施禮。
“婉儀請起,你我差不了多少,何必這麼大的禮數?”茜宇示意凌金賜座。
徐婉儀坐定後,並不擡頭看茜宇,只是扯弄着自己的衣角。
茜宇喝了口茶,對左右道:“你們都去吧,本宮和徐婉儀拉拉家常,不用你們服侍。”
這時徐婉儀才擡起了頭,看了四周無人,於是開口道:“臣妾……臣妾有意要見娘娘一面。”
茜宇放下茶碗,一手扶住肚子,道:“福園中的翰宛亭,皇上早已賜給了本宮,雖然福園仍是衆人皆可去的地方,但似乎一直以來,除了本宮的確不曾有什麼人去過,那裡不如御花園美麗啊!”
徐婉儀點了點頭,她的容貌雖不算出衆,但也端正,聲音柔美非他人能比:“臣妾只知道在那裡可以等到娘娘。”
茜宇神情淡然道:“那你爲什麼不來馨祥宮找本宮呢?”卻不等她回答,便說道:“礙於蘭妃娘娘的面子,所以不敢直接找本宮?”
徐婉儀有些驚訝,諾諾道:“是……”
“我們也只是聊聊,婉儀不要緊張,不然你也不用來找本宮了。”茜宇露出笑容,試圖讓她寬心些。
徐婉儀緩緩開口,聲音悅耳,卻帶着一絲哀愁:“臣妾孩提時,常常到恭郡王府上去玩耍,和蘭妃娘娘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
茜宇笑道:“本宮和良嬪娘娘也是兒時的玩伴兒。”
徐婉儀繼續道:“蘭妃娘娘小時候非常的苦。”茜宇本欲低頭理衣,聽她這麼說,多少有些意外,便擡起頭聽她繼續說下去,“蘭妃娘娘是庶出的孩子,恭郡王祖上是番外使臣,郡王妃卻是本朝族人,所以她向來有些看不起恭郡王。這種狀況下,恭郡王卻從關外帶了個蠻夷女子回來,腹中還有了骨肉,這哪裡了得?聽臣妾的娘說,當年王妃氣得回了孃家,一直到蘭妃娘娘出生後纔回來。卻從此視蘭妃母女如眼中釘、肉中刺,常常當着奴才的面喝斥庶王妃,動不動就說蘭妃娘娘欺侮弟妹而對她大打出手。”徐婉儀說着眼圈有些紅潤,茜宇也暗暗嘆了口氣,徐婉儀繼續道:“臣妾記得有一次跟隨爹孃去郡王府做客,卻看到當時的蘭妃娘娘在院子裡頂着毒陽跪在瓦片上,手上還捧着一盆水。王妃的孩子告訴臣妾,因爲蘭妃失手砸碎了一個茶碗,王妃便大光其火,罰她在院子裡跪瓦片,倘若盆裡的水灑出來一滴,就要用家法抽打百下,如果……”
“你不要說了。”茜宇阻止了徐婉儀, 莫名地感到一絲酸楚,一個郡君,卻從小過着這樣的生活?於是緩緩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徐婉儀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娘娘會放過如今蘭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嗎?”
“你說什麼?”茜宇分明聽清楚了,卻又問了一遍,神色慍怒。
“臣妾是說……”徐婉儀喏喏地正欲重複。
“閉嘴!”突然從殿門口傳來厲聲,茜宇看去,卻是璋瑢攜着薀蘊款款而來。
“你好大的膽子!”璋瑢威嚴地站在了徐婉儀的面前,大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說的話,如果本宮告知皇后娘娘,你會有什麼結果嗎?”
徐婉儀沒有料到敬妃和良嬪會突然出現,嚇得跪了下來,不敢擡頭。
“姐姐!”茜宇扶着自己的肚子道:“不要再說了,扶我進去吧,我覺得不適。”
兩人聽茜宇說不舒服,再看她臉色,果然蒼白並汗如雨下,便立刻扔下徐婉儀,只是過來攙扶,又叫緣亦等進來服侍,好在只是胎動的利害,在牀上躺了片刻,一陣過去就好了。茜宇堅持不讓宣太醫,衆人也拗不過。
徐婉儀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還是怔怔地跪在那裡,直到璋瑢從內殿出來。
“徐婉儀!”璋瑢坐在了茜宇的上座,細細打量了她,閒閒地道,“貴嬪娘娘沒事了!”
“啊!太好了。”徐婉儀顯然鬆了口氣,眉頭也有了稍許的舒展。
“可是你知不知道,本宮對於你今天的舉動耿耿於懷?”璋瑢的神色變得凌厲而威嚴。
“臣妾……”徐婉儀辯解道:“如果娘娘您聽到臣妾之前對貴嬪娘娘所說的話,就不會……”
“就不會什麼?”璋瑢走了下來,繞到她的身邊,說道,“你對貴嬪娘娘說了什麼?”
徐婉儀低着頭,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臣妾只是……只是說了蘭妃娘娘小時候不幸的遭遇罷了!“
璋瑢“哼”了一聲,說道:“就那些事情,也值得你特地跑來告訴貴嬪?你究竟要做什麼?”
徐婉儀似乎很害怕,頓首哭泣道:“臣妾,臣妾真的沒什麼目的,娘娘……”
“沒有目的?”璋瑢喝道,“那剛纔難道是本宮聽錯了?是誰在問貴嬪娘娘,要不要放過蘭妃肚子裡的孩子?”
“是……是臣妾!”徐婉儀似乎絕望了。
璋瑢微微彎下腰,厲聲說道:“就憑這句話,就能治你一個禍亂後宮的離間之罪,還記得當初那個陷害貴嬪的李佳媛嗎?她的今天,就會成爲你的明天。”
“娘娘!”徐婉儀抱住了璋瑢的腿,哭泣哀求道:“臣妾不是爲了離間……沒有……沒有什麼目的……只是……臣妾只是擔心……”
璋瑢厭惡地甩開她,大聲道:“現在你知道後悔了?那你……”
“娘娘!”薀蘊本在寢宮陪伴茜宇,此時卻走了出來打斷了璋瑢的話,“娘娘!貴嬪娘娘請您進去。”三人向來都有默契,在外人面前都是按禮節稱呼。
璋瑢點了點頭,調整了心情,對地上的徐婉儀說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但是本宮警告你,如果以後你還有什麼事,你只管來找本宮。如果再敢騷擾貴嬪,本宮一定不會放過你。”說着過來拉了薀蘊進去了。
徐婉儀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淚如雨下,後悔不迭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