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韓東戈從審訊室裡走了出來。
他的手上,袖口都是血,肅着一張臉,目光森然:“叫醫生過來,替他處理一下傷口。”
陳武立刻點頭應是。
韓東戈又交代一句:“記住,這個人很狡猾,不要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
“是。”
候在門口的屬下,推門進屋,只見沈清虛弱喘息,嘴角帶笑,左眼猩紅,猩紅的血液蜿蜒而下。
韓東戈毀了他的左眼,卻沒有傷及他的性命。
他得活着,在事情整理清楚之前,他得好好活着。
醫生和護士,對沈清進行了一場臨時手術,摘除了他的左眼。
韓東戈故意吩咐他們術後,不許用任何麻醉劑和止痛藥。
他要看着他在疼痛中煎熬。
沈清躺在簡陋的病牀上,汗如雨下,疼得面目猙獰。
他虛弱不堪,用一隻眼睛望着韓東戈,額頭的青筋暴露。
韓東戈目光冷寒,低低開口:“咱們慢慢來,這纔剛剛開始。”
沈清渾身發抖,嘴脣輕啓,卻說不出話來。
韓東戈見他眼中仍有不服,鄙視一笑:“歡迎你來到修羅地獄。”
今天他只是挖走了他的一隻眼睛,用不了多久,他會把他身上的秘密,全部都挖出來。
凌晨時分,韓東戈回到韓公館。
盛薔薇一直在等他,靠坐在沙發上,眼睛微微泛紅。
韓東戈走了過去,見她緩慢地擡起頭,望着自己道:“累了吧。”
韓東戈本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臨時收回了手。
“有點,我想洗個澡。”
盛薔薇緩緩起身:“我這就給你準備熱水。”
她率先上樓,韓東戈緊隨其後。
盛薔薇親自給他燒水,卻聽見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她眉心微蹙,起身走到門口,發現韓東戈正在洗手。
他一向很愛乾淨,有了安安之後,回來之後也要先洗過手,纔會抱她親她。
不過,他今天似乎有事……
盛薔薇依在門口,沉吟一下,方纔開口問道:“你是不是……”
韓東戈猛地擡頭,透過鏡子望住她道:“一會兒,幫我洗澡,我很累。”
盛薔薇微微咬脣,點了下頭。
韓東戈躺在浴缸裡,微微仰起頭來。
盛薔薇拿過毛巾,替他擦身,垂眸沉默。
“你剛纔想問我什麼?”
“沒什麼。”
她語氣有些低沉。
韓東戈淡淡道:“我沒有殺人,只是審了一個人。”
盛薔薇手上一頓:“什麼人?”
“沈清。那個組織裡的骨幹成員。”
第一眼看見他,他就知道,沈清不是個尋常角色。
盛薔薇臉色微變,忙道:“我要見他。”
韓東戈似嘆非嘆:“暫時還不行。”
盛薔薇堅持道:“我一定要見他,他知道催眠的事……”
“我不能冒這個風險,也許,當初他就是那個催眠你的人。”
“什麼?”
盛薔薇的臉色瞬間慘白。
韓東戈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
“這件事交給我吧。我會處理好的,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盛薔薇沉吟一下,又道:“不
,我要見他,我要親自審問他。”
韓東戈目光微沉。
她平時一向溫婉,骨子裡卻是異常的倔強,若是拿定心意,誰也不能勸阻。
“好,我來安排。”
…
經過一夜的輸液治療,沈清的意識漸漸恢復清明。
不過,他越是清醒,傷口的疼痛就越是難熬。
沈清知道,韓東戈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痛快地去死,要麼說出一切,最後還是死。
沈清不是沒想過逃跑,只要給他一隻針管,又或是一把槍。
他正想着,鐵門忽然發出聲響。
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沈清轉動眼珠,看向來人。
是韓東戈……還有,盛薔薇。
真沒想到,他居然能見到她。
沈清稍微動了一動,目光牢牢地鎖在盛薔薇的身上。
她很漂亮,和幾年前沒什麼變化,只是眼神不似當年那般犀利。
盛薔薇躺在病牀上的沈清,看着他眼睛上的紗布,淡淡發問:“你拿走了他的眼睛?”
“沈先生說了,大家都是體面人,不必把場面弄得太難看。所以,我好心替他解決一下,只是還不夠徹底。”
盛薔薇想起他昨日的疲憊,可見,審問沈清不是件容易的事。
“讓我和他談談。”
盛薔薇在病牀邊,坐了下來。
她是第一次見到沈清,她要好好看這張臉才行。
就是這個人奪走了她的記憶。
沈清咧開嘴角,似笑非笑:“韓夫人,好久不見。”
盛薔薇睨他一眼,見韓東戈伸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只道:“你陪着我也好。”
韓東戈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後。
盛薔薇沉默片刻,方纔開口道:“我父親現在在哪兒?”
“他在上海。”
“我要見他。”
沈清忍着疼痛,喘息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盛薔薇聞言微微垂眸,忽然伸出手去,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子。
沈清側頭看去,十分詫異。
盛薔薇擡起手來,伸向他的頭,食指不輕不重地落在了眼睛上的紗布。
沈清疼得全身痙攣一下。
“很疼吧。”盛薔薇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來。
紗布上已經透出殷紅的血來。
一定很疼。
“你在發抖呢。”
韓東戈沒想到她會這麼做,這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盛薔薇擡起手指,又重重地放下,再次按住他的傷口。
“啊……”
這一次,她下手更重了。
“海棠公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盛薔薇已經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憤怒了。
沈清喘息不止,仍是逞強道:“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只要讓我拿回懷錶……”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話,練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想要止疼藥嗎?”
盛薔薇壓低語氣道:“這麼熬下去,你還能堅持多久?一天,三天?”
“總能熬下去的……你們不會讓我死。”
他似乎仍有自信。
盛薔薇冷笑一聲:“是啊,你不會死,只會生不如死。”
沈清聽了她的話,被捆綁住的
身體,再次因爲疼痛而顫抖。
“說出那天晚上的事,我就給你止痛藥。”
沈清又掙扎了幾下。
眼看着他的呼吸微弱,盛薔薇方纔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上已經沾上了血跡。
“真髒。”盛薔薇秀眉微蹙。
韓東戈立刻拿起手帕,抓過她的手,替她輕輕擦拭。
“的確,他們的血,的確很髒。”
黑心的人,連血也是黑色的。
“審訊他的事,交給我吧。”
韓東戈攬過她的腰,想要帶她離開。
誰知,身後的沈清突然開口了。
“我說,我全說。”
他們夫妻二人同時回頭,一個眼神犀利,一個目光冷凝。
沈清的聲音發顫:“海棠公寓,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我全都說。”
盛薔薇重新坐回到牀邊,挺直後背,道:“說吧。”
“給我止痛藥。”
韓東戈提醒他:“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給我止痛藥,我會說得更清楚。”
盛薔薇並不相信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韓東戈,道:“你陪我出去一下。”
兩人來到門外,盛薔薇懷疑道:“他這麼快就投降了?”
“他不是那樣的軟骨頭,沒準兒又在耍什麼主意。”
盛薔薇沉吟一下,才道:“不管怎樣,先給他一針止痛藥。”
韓東戈安排了護士給他打針。
有了止痛藥,沈清終於不再汗如雨下,臉上的猙獰表情也漸漸舒緩。
“說吧,趁着藥效還沒過去。”
沈清轉動眼珠,看了看盛薔薇,又看了看韓東戈。
“能不能給我根菸。”
韓東戈吩咐屬下給了他,還給他點着。
沈清吸了一口氣,方纔緩緩道:“我和你父親是在北平認識的。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學生,他是留過洋的,而我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
“原來你一早就認識我父親?”盛薔薇沒想到他會從頭說起,心裡存了幾分懷疑。
“我們的確認識,卻算不得有多熟。你父親當年在北平,也算是小有名氣,而你母親……”
沈清找回了精神,也知道如何賣關子了。
“你都知道些什麼?”盛薔薇沉不住氣道。
“你母親是北平槐花衚衕的第一美人。”沈清含着幾分嘲諷道:“當然,這些你父親是不會告訴你的。”
槐花衚衕……美人……如此說辭,讓韓東戈微微皺眉。
他說對了。盛薔薇對她生母的事情,所知甚少。不過,之前的消息都說她有錢人家的大戶小姐。
“堂堂名門大少,卻對一個風塵女子癡情種種。如今想起,也讓人唏噓不已。”
盛薔薇臉色一白。
她就算再不懂,也知道風塵女子是什麼意思?
“沈清,這就是你的詭計嗎?胡說八道,造謠生事。”
“我沒有。”沈清用一隻眼睛盯着她:“你出生之後,你父親就離開了北平,之後落腳上海。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對你提起過北平,對你母親更是如此。”
盛薔薇攥緊雙手,平復心緒道:“那又如何?這件事,和你的組織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是你母親不死,你父親也不會加入海木青盟。”
(本章完)